11 十一

十一

荒廟中火堆燃燒,時不時發出幾聲噼裏啪啦的聲響。火苗往上竄動,偶爾有火星蹦出來。

外面大雨依舊滂沱,嘩啦啦的響徹着,将其餘聲音都遮掩過去。

廟門關着,将那帶着寒意得涼雨阻隔在外,暖黃火光蔓延,照亮昏暗的廟中。

傅心在破敗的佛像後方換衣裳,邬元坐在佛像前,面朝火光,背對着那一側。他身上的濕衣裳已脫下來,用找到了幾根樹枝架起來放在火堆旁邊烘烤。

他臉被火光映照得紅彤彤,眼眸中似閃爍着火光跳動的模樣。

傅心換好衣服出來,行至火堆旁坐下。拿過旁邊的樹枝,将濕衣服搭上去烤着。

邬元擡眸看過去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手中握着的樹枝往火堆中撥動幾下,竄跳出幾顆火星。

傅心從包袱裏拿出一個油紙包,将裏面的饅頭拿出來,伸手遞給邬元一個。

他愣了下,立即放下樹枝,拍了拍手後将其接住:“多謝。”

傅心視線往前掃過去一眼,又轉頭看向邬元,繼續了之前那個并未得到确切回答的問題:“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應該跟着你師門中的人回長柏山了嗎?”

邬元咬下一口饅頭。有些涼。

他想了想,用旁邊的樹枝将其戳穿而過,然後往火上遞過去烤着。然後他才開口回答傅心的問題:“本來是要回去的,但半路突然不想回去了,我就跟他們分開了。”

傅心又問:“那你準備去哪裏?”

邬元道:“去天川城。”

傅心不解:“你去天川城做什麽?你在那裏有認識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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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邬元擡頭看向傅心:“我是去找你的。”

傅心一愣,眼中快速閃過一抹訝異後,微微低下頭去,将已經涼透的饅頭遞到嘴邊咬下一口。

口感也就那樣。

不好吃,但是能下咽。

邬元看着她:“那你呢?你怎麽會在這兒?我記得你們是騎馬離開流雲山莊的,算時間,這個時候你們應該已經到天川城附近了。這兒離天川城可還遠着呢。”

傅心答:“我中途去了趟百花谷,在那兒住了幾天才出來繼續趕路。”

邬元眨了下眼,視線從她臉頰下移至她綁着紗布的左手上:“你的手怎麽了?”

傅心慢慢再咬下一口饅頭,神情淡淡:“不小心弄傷的,傷口已經處理過,快好了。”

邬元輕輕“哦”了一聲。

傅心将口中饅頭咽下,看了眼裸着上身的邬元,又瞥了眼架在旁邊烘烤的衣裳,視線在他身邊轉了兩圈,沒再看見別的東西。

“你的包袱呢?”傅心問:“你要去天川城,身上什麽都沒帶嗎?你準備走路去天川城?”

“不是。”邬元答。

他将饅頭拿回來,手指戳了戳試了試溫度,覺得已經松軟些了,便将其從樹枝上拿了下來。

“我本來是帶着個包袱的,”他接着說:“但是路上遇到了騙子和小偷。騙子假裝受傷吸引了我的注意,而小偷趁我沒注意的時候把我的包袱偷走了。”

傅心一愣。

邬元又道:“不過他們偷走的也只是我的衣服。我和師兄他們分開後,才想起來銀子都在師兄那兒保管着,我身上沒有錢。”

傅心:“……”

啧。

就他這腦子還想着要一個人去天川城呢?半路就會被人給拐騙去賣掉吧?!

話說,他上次是怎麽去到天川城的?上次運氣好,路上沒遇到騙子和小偷嗎?!

傅心嘴唇輕抿了抿,心下忍不住無奈嘆了口氣,然後咬下一大口涼饅頭。

邬元将自己烤熱的饅頭遞給她:“吃熱的吧。”

傅心搖頭:“不用了,我就喜歡吃涼的。”

邬元:“……”

他慢慢收回手。

話題倏忽停住,兩人都沒再開口說話。荒廟內安安靜靜的,能清楚聽見外頭傾盆的大雨。

傅心的白馬乖乖站在廟中角落休息,只是偶爾甩一下腦袋。

邬元将手裏的饅頭吃完後,猶豫了下,而後向傅心再伸出手:“還餓。”

傅心愣了下,拿起一個饅頭放在他手裏。

邬元用先前的法子用樹枝戳着饅頭去火上烤。他看了眼不遠處的白馬,又微微轉頭看向低頭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麽的傅心。

他抿了下唇,開口:“我能不能……”

“不能。”傅心像是知道他想要說什麽,提前一步打斷他的話。

邬元一愣:“我還沒說要做什麽呢。”

“很難猜嗎?”傅心擡手托腮,眼睛盯着熱烈的火:“你身無分文,也沒有馬,你是想跟着我一起回天川城,是吧?”

邬元眨了下眼,眉頭往上輕挑了下,眼裏浮現出些笑意來:“你真聰明。”

傅心:“……”

她幽幽擡起頭,眼神無奈的望向他。

邬元也看着她,眼睛稍彎,眼中的笑意絲毫沒有遮掩,很是明顯。

傅心将托腮的手放下,心中思緒飛速運轉一番,又忍不住再次嘆了口氣。

她看着邬元:“你去天川城不是要找我嗎?我就在這裏,你有什麽話現在說。然後,我給你錢,你回長柏山去,行嗎?”

邬元毫不猶豫的搖頭:“不行。”

傅心甚是不解:“為何?”

邬元坦然:“我都已經跑出來了,自然是要在外面玩一陣再回去。現在回去要挨罵,之後回去也是挨罵,我當然選擇後者。”

傅心:“……”

她竟有點說不出反駁的話語來。

邬元将烤好的饅頭拿過,慢悠悠吃着。

傅心低下頭,雙手環抱着雙腿,埋頭沉思着。

邬元看過去:“你怎麽了?”

“煩……”傅心聲音悶悶的:“別和我說話。”

邬元眨了下眼,乖乖聽話的沒有再開口打擾她,只是安靜的将饅頭吃完。

他起身,查看放在旁邊的衣裳。他摸了摸,已經幹得差不多。

他将其甩了甩,然後穿上。

他系腰帶的時候,傅心擡起頭來看向他:“邬元,雨停了之後,你回長柏山去吧。”

“我不。”邬元直接拒絕:“我不回去。”

傅心抿唇:“你回去!”

邬元系好腰帶看向她:“我不回去!”

傅心站起身:“我都說了,你有什麽話現在就和我說,幹嘛非要跟我去天川城?你就不能回去好好練劍嗎?你這樣,很快就會輸給我的!”

“輸給你又怎麽樣?”邬元眼神認真:“我又不介意輸給你。”

傅心一愣,眼神瞬驚,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他。

邬元朝她走近:“傅心,你心裏就只有練劍這一件事嗎?你就不想想別的?”

“……不想!”傅心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我只想練劍,不想別的!”

她蹙起眉心,眼神凝重的看着邬元:“你也應該好好練劍,不許懈怠!不然就算是我贏了你,也沒有絲毫成就感!”

邬元頓時郁悶,扭頭側身:“我不想練劍,很無聊。”

傅心氣急:“你之前都已練了二十多年了,現在說不想練劍是怎麽回事?”

邬元皺眉:“就是因為之前只顧着練劍了,什麽都沒做,所以現在才不想再練了!”

他轉回頭看向傅心:“你就不覺得周而複始、年複一年的只做一件事情,很無趣嗎?”

“我沒有覺得無趣,”傅心卻道:“我很喜歡練劍。”

邬元:“……”

傅心又說:“再者,我和你又不一樣。我……”

“是啊,”邬元打斷她的話:“我們不一樣。我就覺得總是練劍很無趣,怎麽了?”

我就是不想再當個只會練劍的傀儡了……我只想為我自己去活而已!

邬元緊抿着唇,眼中浮現出些微憤憤之意,又好似夾雜着幾分委屈。

傅心還欲再說什麽,邬元已大步往前走去,氣呼呼的樣子打開了荒廟的門。

外頭的冷風驟然吹來,冷不丁的撲打在他身上。

邬元全然不在意,直接走進雨中。

傅心跟過去,看着站在大雨中淋雨的邬元,心下無奈。她提着嗓音去喊他:“邬元,你這是幹嘛啊?你衣裳才烤幹的!”

邬元站在雨裏,像是沒有聽見傅心的聲音,不為所動的愣站在原地。

傅心雙手握了握拳,又随着皺起的眉心而松開。

她無奈,低聲嘟囔了句:“可惡……”

她沖進雨裏,大步走到邬元面前,抓起他的手要将他拽回荒廟。

邬元卻固執的站在原地,反過去使力,不讓傅心拽動他。

傅心擡頭,雨水淋濕她的臉,迷糊她的視線。她皺着眉,眼眸輕眯着:“你別鬧了,這荒郊野外的,要是染了風寒,我到哪裏去找大夫給你看病?”

她緊抓着邬元手腕,要将他往裏帶。

邬元看着她,輕努了下嘴:“那你哄我一下。”

“……”傅心愣住,随後嘴角因情緒變化而抽動幾下。

“還哄你?”她咬了咬牙:“我一劍刺死你,你要不要!”

邬元任性的小脾氣上來:“那我不回去。”

傅心抿唇,擡起另只手在他臉上甩過去一巴掌。耳光混着雨水,有種分不太清楚的疼痛。

傅心指着他,嗓音淩厲起來:“回不回去?”

邬元看着她真生氣起來的臉,很識趣的認慫:“回去……”

傅心拽着他往荒廟門口大步走回去,邬元沒再固執,乖乖跟着她的腳步過去。

傅心郁悶而有些氣。

這家夥可真是欠揍!不動手就不聽話!!

他是有受虐傾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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