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

十二

荒廟內,傅心和邬元對面而坐,兩邊架着樹枝對着火堆烘烤着他們的濕衣裳。

傅心将之前烘幹的衣服換上,而邬元與之前一樣,将衣裳脫下來後裸着上身。火堆中火光熾熱,荒廟門一關,将陰涼的風雨隔絕在外,倒是沒什麽寒冷之意。

火舌往上竄動,吞噬着被丢入火堆中的木柴。

傅心一手托腮,模樣呆呆的盯着被燒得熱烈的火。火光映照在她臉上,暖意層層覆蓋,早些時候淋雨而沾染上的寒意已被驅散而去。

她另只手拿着一根樹枝,随意的往地上劃了幾下。

邬元擡眼,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自己心中也在思索着。

片刻後,邬元開口帶着點試探性意味開口:“傅心?”

傅心眨了下眼,懶懶應聲:”幹嘛?”

邬元問:“你生氣了嗎?”

傅心道:“生氣了。”

邬元:“……”

傅心眼珠微轉,從發呆的思緒中回緩過神,微微擡起頭看向對面的邬元。

邬元模樣略有些謹慎,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見她看過來,對上目光的剎那,他愣了下,又很快低下頭去。

傅心嘴唇輕抿,手裏的樹枝往地上稍用力的點了下。

既然害怕自己生氣,為何還要惹她?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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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心,”邬元再次開口:“你能不生氣了嗎?”

傅心反問:“那大雨停歇後,你能回長柏山去嗎?”

邬元一愣,答:“不能。”

傅心無奈:“那我也不能。”

邬元:“……”

傅心:“……”

兩人再次沉默,荒廟中再次陷入一片寂靜。

安靜而又溫暖的地方,容易讓人犯瞌睡。

傅心托腮的手不自覺放下,手裏的樹枝也丢去一旁,低頭靠在了雙膝上,有些昏昏欲睡。

大雨未停,淅淅瀝瀝落下,似是要将這片天地都沖洗個遍。

火堆中有細微的炸裂聲響起,随之有些許火星蹦出。

邬元望着趴靠在腿上、以一種彎曲着腰背的方式睡着的傅心,輕眨了下眼。他轉頭,伸手摸了下架在樹枝上的衣服。

幹得差不多了。

他輕着動作站起身,将衣裳拿起,稍稍甩動兩下後穿在身上。而後他蹑手蹑腳走到傅心身邊,低下頭去她身前探看了幾眼,又伸出手晃了晃,都沒見她有反應才确定她是睡着了。

邬元在她身邊坐下,低頭時瞧見她耷拉着的手。他望着她纖細卻有着一層薄繭的手指,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指尖小心翼翼的在她手指上戳了戳。

傅心手指随之動了下,她帶着些微慵懶倦意的聲音響起:“你又要做什麽?”

話語中顯然無奈。但因為有些困,實在是懶得擡頭。甚至都不想睜眼。

邬元愣了下,沒想到她沒有完全睡着,仍保留着幾分警惕之意。但很快,他也就坦然接受了。

于是他索性握住傅心的小拇指,又輕按了按:“傅心,之前你家裏說的要給你說門親事的事,怎麽樣了?”

傅心掙紮了下自己的手,卻被邬元握得更緊了些。

她啓唇:“不知道,父親還沒跟我說結果。”

邬元眨了下眼。

傅心又道:“可能回去後要說了。”

邬元:“……”

邬元抿唇,将傅心的手指緊緊握住。他身體微微往旁邊傾靠,腦袋抵在她肩上。

傅心覺得重,擡肩抖了下,試圖将他弄下去。可邬元的腦袋也只是短暫一瞬的離開,緊接着又落回到她肩上。

她無奈,到底還是睜開了眼。

傅心擡頭,轉眸往靠在自己肩上的邬元看過去:“你又想挨耳光了是不是?”

“不是。”邬元答,但卻沒離開她的肩。

他又說:“你真的準備嫁人?”

傅心收回視線看向身前仍熱烈燃燒的火堆,眼輕眨了下:“這是祖父和父親的決定。”

邬元問:“那你自己的決定呢?”

傅心道:“我沒有什麽決定。他們承諾過,即使将來成婚,也不會影響到我好好練劍,他們只是需要一個名正言順且确實有能力幫忙打理霄雲劍派內事務的人。”

“所以,我沒有所謂。”

邬元:“…………”

傅心擡手将靠在自己肩上的邬元給推開。

邬元想要再靠回去,卻還是被傅心的手掌不留情面的再往旁邊推了些。

邬元眼神帶着幾分幽怨之意看着她。

“別這樣看着我,”傅心道:“是你自己要問的。”

邬元撇了撇嘴:“這不是我想要聽到的回答。”

“是嗎?那怎麽樣是你想聽到的答案?”傅心挑眉:“你是不是希望我說,我要嫁給你?”

邬元定定注視着傅心的眼睛,認真道:“這個答案我倒是想從你口中以肯定的語氣說出。”

傅心笑了聲:“你想的還挺美。大白天就開始做夢了。”

邬元無奈:“想想而已,說不定會成真。”

傅心沒理他了。

邬元自己郁悶着。

過了會兒,邬元忍不住伸出手,将傅心的小拇指再次握住。傅心想收回手,卻被邬元緊抓過去,牢牢的抓在掌心。

傅心轉頭蹙眉看着他。

邬元擡起頭,有些濕潤的眼眸中帶着幾分祈求之意:“你能不嫁人嗎?”

傅心一愣,蹙着的眉心随即舒展開,眼神轉變為訝異。

但只有很短暫的一瞬,就消失不見。

傅心嘴唇微張,可話語到嘴邊,尚未說出口,荒廟的門就被人從外一腳猛力的踹開。

廟門早已年久失修,那一腳猛力下,直接将其踹了下來,沉悶落地,揚起一陣灰來。

白馬受驚,慌張的叫了幾聲,從窗戶的位置跑到了佛像後方的位置。

傅心還沒說的話頓住,不由擡頭往廟門處看去。邬元瞬間斂回眼中情緒,眼神警惕着擡頭。

來的人,是一群看起來兇神惡煞的男人,随後他們粗犷的嗓音傳來:

“真是倒黴,居然下那麽大的雨!”走在最前面的魁梧大漢撣了撣身上雨水:“還好這裏有個破廟能擋擋雨!這雨下個沒完沒了,真是煩死了!”

“老大,”他身邊的人往裏掃視一眼,視線落定在不遠處的傅心身上,笑道:“這裏不僅有個破廟,廟裏還有個小美人兒呢。”

大漢一聽,連忙擡起頭往裏探看去。看清楚傅心的臉時,眼神一瞬驚喜,忍不住快步往前走了幾步:“還真是個小美人兒。”

他擡手摸了摸下巴,笑眯眯看着傅心:“小美人兒,看來老天這場大雨就是為了讓我在這裏遇到你。”

傅心:“……”

邬元站起身來,臉色陰沉。

方才傅心就要回答自己的問題了,這些人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大漢這才注意到還有一個少年在。他看了看邬元,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小美人兒,荒郊野外的,你就帶這樣一個小身板的護衛,怕是不安全。跟着我,我會保護你的。”

他身後跟着的人随即笑出聲來。

笑聲刺耳,顯然帶着不好的意味。

傅心皺起眉,正準備起來的時候,被邬元按住肩。他嗓音冷冷:“我來就好,你安心烤火。”

傅心看向邬元,對上邬元認真的眼神。

她挑了下眉,叮囑:“別打死了。”

邬元道:“放心,我有數。”

邬元往前去,傅心望着他背影,深深眼神中顯現出些微一點笑意。

看見邬元朝自己這邊來,那行人頓時發出嘲笑的聲音,指着他大笑的模樣仿佛在說邬元是自不量力敢挑釁他們。

下一瞬,邬元一腳将其中一人踹飛出荒廟,沉重一聲落入雨中。

旁邊人的笑聲随即停住,掄起手朝邬元揮過去,被他輕而易舉躲過。而後将那些人一個接着一個丢出去。

那些人躺倒在雨中,被摔疼得龇牙咧嘴。

邬元站在荒廟門前,眼神冷冷望着他們:“滾遠點,再來打擾我們,就把你們宰了喂狗。”

他冰冷的聲音隔着雨幕傳來,躺在地上的人全然沒想到看起來沒什麽威脅的臭小子居然那麽厲害。他們着急忙慌的互相攙扶起身,丢下一句“小子你給我等着”,然後快速跑離此地。

邬元看着他們跑走後消失不見的身影,閉上眼深吸口氣,繼而輕輕呼出。再睜眼,面上情緒已恢複至尋常時的淡然。

而後他轉身,将之前被踹下來的荒廟門扶起,靠在門欄上,勉強擋住外頭的風雨。

邬元回到火堆前坐下:“看雨勢,估計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停。今晚可能要在這兒過夜了。”

傅心道:“若是雨不停,也就只能如此。”

邬元抿了下唇。

他私心的想,這雨要是能不停就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小半個時辰後,雨停了。

而天色尚未暗下來,時辰還算早。

邬元站在廟門前,嘴唇緊抿,眼神幽怨的看着已無雨落下的天空。

傅心将荒廟中的火滅了,牽着自己的白馬走出來:“看這天色,應該能在徹底天黑前去到前面的縣城。”

能去縣城住客棧,自是不會選擇荒郊野外的荒廟的。

邬元轉頭時,傅心牽着白馬往前走去。他一愣,連忙跟上。

怕傅心丢下自己,邬元有些緊張的抓住白馬的缰繩:“傅心……”

傅心看了他一眼,眼底閃過一抹狡黠,而後翻身上了馬。

邬元見狀,瞬時心急而緊張,将缰繩抓得更緊了些,似有委屈水光閃爍的眼眸直直注視着她。

傅心眉頭輕挑,故意道:“雨停了,我們分道揚镳吧。我回天川城,你回長柏山,就此別過。”

說着,傅心一手握拳,抵在另只手手心,雙手抱拳擡了擡。

邬元睜大些眼睛:“你真要把我丢下啊……這麽狠心的嗎?”

傅心看着他着急緊張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邬元愣住。

傅心往自己身後位置位置了下:“走吧,得在天黑前到縣城找地方住下。”

邬元眨了眨眼,立即會意,擡起長腿翻身上馬,穩穩坐在傅心身後。

他雙手緊緊環住傅心腰身,就差沒直接靠在她身上。

傅心笑容收斂了些,低頭看了眼緊扣在自己身前的邬元的手,頓時無奈:“你非得這樣抱着我嗎?能不能好好坐着?”

邬元理直氣壯:“我怕掉下去。”

傅心:“……”

傅心扭頭,眼眸輕眯,一只手已然擡起。

邬元眨眼:“你又要扇我耳光了嗎?就算你扇,我也是要摟着你的。”

“啪——”耳光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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