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三

十三

天黑前,傅心騎馬帶着邬元來到一座名為桑林的城。

進城門後,是一片燈火通明,四處萦繞着熱鬧與喜氣模樣。放眼望去都是來來往往的人群,歡聲笑語接連不斷。

要不是擡頭往上看見确實已暗沉的天色,還以為自己算錯了時辰。

前面行人太多,騎馬穿行略有不便,傅心便和邬元一起下了馬,轉而牽着馬往前去尋客棧住下。

邬元對此番情景有些好奇,不由轉頭探看去,想瞧瞧在發生些什麽,也順帶看看街道兩邊的攤子上都擺賣着什麽新奇玩意兒。

傅心牽着馬走在他身邊,看他臉上激動的神色,開口解釋:“可能是城裏過什麽節吧。”

邬元轉頭看向她:“什麽節?”

傅心還沒回答,旁邊有個路人笑着接話回答:“秋分節。”

傅心和邬元一同向出聲之人看過去。

對方一副書生打扮,背上背着一把佛塵,年紀看起來不算大,可臉上卻帶着圓滑的笑容。看起來,像是個算命的。

來人接着說道:“今日秋分,桑林城滿城慶祝,不宵禁。”

“兩位是外地來的吧,還沒住處吧?你們對這裏應是不熟,街上如此多人,你們漫無目的找地方定有所不便,要不,在下帶兩位去尋家客棧住下?”

邬元看着他:“你是誰?”

那人笑着向他們抱了抱拳:“在下司馬亭,涼亭的亭。”

傅心往周邊掃視幾眼,人群擁擠,暫時沒看見客棧。自己找,的确有些浪費時間,找個熟悉這裏的人為他們引路會方便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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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元又問司馬亭:“你是做什麽的?”

司馬亭笑着:“在下乃是自由身。”

邬元“哦”了一聲:“無業者。”

“這麽說有些不準确,”司馬亭道:“在下是自由身,想做些什麽就做什麽,可不是無業者,也不是市井流氓。其實在下,會算命,公子要試試嗎?”

邬元微詫:“你會算命?”

司馬亭神色頓時自信:“在下算命,十文一次,不準不要錢。”

邬元點了下頭,似有些興趣起,有點想要算算自己的命數的意思。

傅心倏忽出聲打斷他想要算命的念頭:“請問,客棧在哪裏?”

司馬亭轉頭看向傅心:“姑娘,這邊請。”

司馬亭走在前面帶路,傅心牽着馬跟過去。

邬元走在傅心身邊,彎腰湊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傅心,借我十文錢。”

“你要算命?”傅心挑眉:“你還信這個?”

邬元道:“算算而已。好的信,壞的不信。”

傅心輕搖了下頭,拿出十文錢遞給邬元。

邬元眼睛亮起,伸手接過:“多謝。”

司馬亭真帶他們去到一家客棧前。

客棧裝修華麗,門前懸挂數盞燈籠,将周邊照得明亮,即使站在稍遠些位置也能一下看到這裏。

他們剛到門口,就有小二笑着過來:“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傅心道:“住店。”

她将白馬的缰繩遞給小二:“麻煩給我的馬喂一些飼料。”

小二笑着接住缰繩:“好嘞。姑娘裏面請。”

傅心走進客棧,一眼可見亮堂寬敞的大堂,此時裏面坐着不少正在吃飯與聊天的人。

傅心朝裏淡淡掃視一圈,去到櫃臺前:“老板,兩間上房。”

老板愣了下,笑道:“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您稍微來晚了一步,今日來客衆多,我們只剩下一間上房了。”

傅心問:“那普通房間。”

老板道:“姑娘,只剩下最後一間房了。今日是桑林城秋分節,不少住在城外的人都來城裏過節,還有好多外地人來了城裏,客房都差不多住滿了。”

傅心一愣。

一個秋分節,來這麽多人?

傅心道:“那就要最後一間上房吧。”

老板拿出一塊刻着“天”字的房門牌:“姑娘,我們這裏是要先付錢再住店的。上房是五兩一晚。”

若是尋常客棧,五兩一晚肯定是很貴的。

但這客棧顯然豪華,再加上秋分節,價格往上提了些也實屬正常。再者,就連這種大客棧都被住滿了,其餘小客棧應也差不多。

傅心懶得浪費時間再找,反正,她也不缺錢。

于是她了下頭,從包袱裏拿出五兩銀子遞過去:“給。”

“多謝姑娘。”老板笑着将手裏的天字號房門牌遞給傅心。

傅心接過,轉頭要喊邬元時,卻發現身後沒他的身影。她一愣,往外走出去,見邬元和司馬亭蹲在客棧外走廊上。

司馬亭給邬元看着手相,邬元一臉認真的等待結果。

傅心無奈,轉身回大堂,招手喊來小二,讓他準備一桌飯菜來。座位就選在了靠門口的位置。

飯菜送上來的時候,邬元被看完手相,進來找傅心。看見傅心所在,立即走過去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

傅心拿出一雙筷子,放在他面前的飯碗上。

邬元眼睛亮着,帶着幾分激動之意:“傅心,方才司馬亭看了我的手相,又給我算了一卦,說我親緣未斷絕,尚有親人在世,不久之後,便能相見。”

傅心拎起茶壺,往空茶杯中倒入熱茶:“你信了?”

“為何不信?”邬元坦然:“我是被我師傅撿回去的,這麽些年來,并不知曉是否還有親人在世。既然算命之言,說我尚有親緣未斷,信一信,也是無妨的。”

他看着傅心:“萬一真的有呢?說不定我爹娘還在世。”

傅心擡眼看向他,見他一副認真與期待的模樣,難以忍心說出潑冷水的話。她抿了下唇,将熱茶放在他手邊:“先吃飯吧。”

邬元嘴角上揚起些許,點頭後剛拿起筷子,司馬亭走過來,笑吟吟看着他們。

邬元一愣:“你還有事?”

傅心一副已然看穿他的模樣,眼神無奈。

司馬亭笑了笑:“兩位,在下今日遇見你們,實在有緣,我……”

“坐下吃飯吧。”傅心打斷他的話:“廢話少說。”

司馬亭一愣,立即聽話的坐下:“多謝姑娘,那在下就不客氣了。”

而後他拿起筷子,毫不客氣的動筷,大口大口吃着,赫然一副好幾天沒吃飯的饑餓模樣。

邬元看着他吃東西狼吞虎咽的樣子,神情訝異。他這是幾天沒吃東西了,居然餓成這樣……

傅心出聲:“你也別愣着,吃飯吧。”

邬元稍稍回神,這才動筷。

吃飽喝足後,司馬亭長舒出一口氣,笑容滿面,臉色都紅潤了不少。

他拍了下圓滾滾的肚皮,笑道:“多謝兩位宴請,今日之恩,我記下了,來日定會報答。”

說着,他站起身,抱了抱拳後,笑着離去。

邬元看着他身影離開後,道:“他是來蹭飯的。”

傅心聲音淡淡:“蹭個飯而已,小事罷了。”

邬元看向她:“你好像不覺得奇怪。”

“這種事很尋常,”傅心道:“對于行走江湖之人而言,有時想要吃頓熱乎的飽飯也不容易,若對方無惡意,請其吃頓飯不過只是舉手之勞。就當攢福報了。”

“況且,誰知道将來自己會不會遇上需要他人幫助的時候?”

邬元看着傅心,眼神微微閃爍着,像是明白了什麽,點了點頭,在心中默默記下了。

吃過飯後,邬元跟着傅心準備去房間休息。

不久之前才離開的司馬亭突然跑了回來,在大堂着急的掃視一圈,而後将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傅心和邬元身上。

他愣了下,立即大步跑過去,站定在他們身前擋住他們的去路:“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救我一下!”

傅心不解,邬元也正疑惑的時候,客棧大門跑進來一堆身穿着相同弟子服、手握佩劍的人。

原本就人多的大堂此刻更顯得擁擠。

他們一看見司馬亭,立刻走過去。司馬亭着急,毫不猶豫抓着邬元的肩膀躲在了他身後。

邬元看着那些人身上的衣服,慢悠悠的想起來自己好像在流雲山莊見過穿着這種衣服的人。

有人走過來,先抱拳,後道:“閣下,我們與司馬亭有些私事,還請閣下不要插手。”

司馬亭着急道:“什麽私事?我不過就是早些時候給他們的人算了一卦,也沒別的事!”

對面的人皺了下眉,正要開口的時候,又有人從他們身後走來。

前面的人自然讓開些位置,低頭行禮。

來者,邬元認出來了。

清泉山莊少莊主,尹雲秋。他身後的那些人是清泉山莊的人。

尹雲秋看見邬元在這兒,有些意外。他禮貌抱拳:“原來是邬兄,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

邬元抱拳回禮。

傅心疑惑:“你認識他?”

邬元道:“清泉山莊的少莊主,尹雲秋。”

傅心這才想起來,之前流雲山莊獻出的三把寶劍,邬元得到一把,師兄楚谙華得到一把,還有一把,就在尹雲秋那兒。

尹雲秋道:“邬兄,我們找司馬亭,實屬有事要問。”

“早些時候他為我師妹算過一卦,師妹回客棧後一直心神不寧,鬧着要去再找司馬亭算一卦,結果天黑了都還沒回來,而當時跟在師妹身邊的兩個弟子卻被人打暈後丢在巷道中。”

“師妹不知去向,不知司馬亭可有見過我師妹?”

司馬亭急道:“我沒見過她!”

尹雲秋眯眸,眼神淩厲:“是嗎?”

“我們一路來,從未遇到這樣的事,一在桑林城遇見你,你勸說着師妹給她算命,結果沒多久後,師妹就不見了。你敢說這事兒和你無關?”

“……”司馬亭皺眉:“與我無關!我只是想賺個十文的算命錢而已!”

尹雲秋道:“是否和你有關,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他轉頭看向邬元:“邬兄,迎風劍派與我清泉山莊關系不錯,還請邬兄不要擅自插手我們的事。”

邬元:“……”

清泉山莊和迎風劍派關系确實不錯,兩邊時有來往。掌門師叔和清泉山莊莊主更是多年好友。

司馬亭着急,想要解釋,可眼前這些人顯然不可能聽他的話。

尹雲秋示意手下要将司馬亭帶走的時候,邬元卻往旁一步擋在司馬亭身前:“尹少莊主,我覺得司馬亭應該不是抓走你師妹的人。”

尹雲秋問:“為何?”

邬元一愣。為何?憑感覺。

但這個回答,似乎不足以說服尹雲秋。

他身邊的傅心悠悠開口:“司馬亭是個算命的,不會武功,又如何能在打暈清泉山莊兩個弟子的情況下、不驚動周邊的人将你師妹帶走?”

“你師妹難道一點兒武功也不會?遇到襲擊不反應,被抓也不反抗嗎?還有,周邊的人都是死的?司馬亭扛着一個人出現,就沒人看見?”

尹雲秋一愣。

邬元轉頭看着傅心,眼神欣賞着。

司馬亭看向傅心,原本着急的神情頓時輕松了些,眼睛也亮起來些。

傅心嘆了口氣:“若是不知道如何抓人,去衙門學學吧。領着這麽多人抓一個不會武功的無辜之人,真是丢清泉山莊的臉。”

尹雲秋睜大些雙眼。

他身後的人指向傅心,呵斥一聲:“大膽!哪裏來的臭丫頭,竟敢如此和我們少莊主……”

那人話未說完,眼前寒光一閃,劍刃自他額前頭發劃過,将他的頭發割去一片。

錯愕剎那,劍已收回。

尹雲秋詫異,好快的劍!

傅心眼神驟然淩厲:“司馬亭就待在這裏,那兒也不去。你們要抓人,去外面抓。”

她道:“我們走。”

傅心轉身走上樓梯,司馬亭很有眼力見立刻跟過去。

邬元跟尹雲秋說:“相信我,你打不過她,別自讨沒趣。”

而後轉身,小跑着跟上前面的傅心。

尹雲秋抿了下唇,面色凝重。他打不過……她?!

怎麽可能!

房內。

司馬亭問傅心:“姑娘,你如何知道我不會武功的?”

傅心道:“你要是會武功,就該鑽進人群趁機溜走,而不是跑回來向兩個初次見面的人求救。”

司馬亭笑了笑,向傅心彎腰抱拳:“不管如何,還是多謝姑娘。”

“叩叩叩——”有人敲門。

邬元過去開門。

門前站着的是尹雲秋。邬元一愣,正欲開口的時候,尹雲秋搶先說道:“我不是來找司馬亭的。”

他擡手指向屋內的傅心:“我是來找她的!”

“你說我打不過她?我到要看看,她憑什麽能贏我?”他視線直直盯着傅心:“姑娘,可否與我一戰?”

邬元忽一驚,嘴唇微張,還未來得及言語,傅心卻已應聲:“可以。”

邬元:“……”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不就是?早知道不跟尹雲秋說那句話了。

他還認真了……

萬一他被打傷了,師傅和師叔知道是因自己的緣故可如何是好?挨罵估計不夠,或許還得挨罰。

傅心從邬元身邊走過時,邬元湊過去壓低嗓音問:“你能下手輕點嗎?”

傅心挑眉:“放心,我一定會重重的打。”

邬元:“……”

我是這樣說的嗎?我說的是下手輕點,不是重些!

看着尹雲秋一副自信滿滿好似對付傅心不是難事的模樣,邬元抿了下唇,在心中為他祈禱着。

司馬亭走到邬元身邊:“邬公子,你覺得,姑娘會贏嗎?”

邬元毫不猶豫點頭:“會。”

司馬亭笑了下:“你對她還真有信心,對方可是清泉山莊少莊主,武功不低的。”

“我不是對她有信心,”邬元糾正:“是她真的厲害。”

邬元看向傅心,眼中浮現出已然得意起來的笑意。

她一定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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