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四
二十四
邬元帶着傅心進城買了一大堆東西,原本傅心的白馬上只有她自己的一些行李,眼下卻左右挂滿了大大小小的東西。
傅心因此下馬,牽着馬兒的缰繩看着雙手抱着一堆盒子的邬元。
雖然進城前她是說過“随他”,可這也買的太多了些。鋪子進貨大概也就如此了。
東西買完後,邬元領着傅心從另一處城門走出,走了一段路後拐進了一座山。沿山路左拐右轉了小半個時辰後,至山腰處,擡眼看見坐落于竹林中的一處屋舍。
白馬有些大喘氣,顯然是累了。
傅心伸手摸了摸白馬的臉,俯身湊近些,低聲道: “乖,馬上就可以休息了,再堅持一下。”
白馬像是聽懂了傅心的話,低哼了一聲,繼續跟着往前走。
至屋舍前,邬元朝裏喊了聲: “司馬兄,我們回來了。”
司馬亭聽見外面的動靜走出來,身邊還跟着個到他肩高的女子,正用打量的眼神往外探看。
邬元道: “玉蕊姑娘也在啊。”
玉蕊笑着朝邬元點了點頭。
傅心視線往前掃過,問: “誰是玉蕊姑娘”
邬元轉頭解釋: “玉蕊姑娘是司馬兄的未婚妻,住在山腳下。應該是司馬兄請她來幫忙的吧。”
邬元大步走過去,将手裏抱着的東西放進屋後,又連忙跑出來,将白馬身上的東西卸下來,司馬亭走過來接,與他一起将東西搬進屋。
玉蕊走到傅心身邊,笑道: “姑娘,讓馬兒去那邊的草棚休息吧,我準備了些飼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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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心點頭: “多謝。”
傅心牽着白馬跟玉蕊去旁邊的草棚,地面上鋪着厚厚一層稻草,食槽中準備了給馬兒的飼料,裏邊位置備着火盆,為草棚增增溫。
準備得十分充足,而且貼心。
白馬進去後,直奔火盆處,然後晃了晃腦袋,尾巴左右甩動了幾下。大抵是這一路被冷了,想要取取暖。
傅心轉頭看向玉蕊: “多謝。”
玉蕊笑得溫柔: “除了飼料是不久之前新添置進去的,其餘的都是邬公子準備的。包括這個草棚,是他來了之後搭建的。”
“司馬亭說,邬公子知道你一定會騎馬來,所以除了要給你準備房間,還得給你的馬準備休息的地方。”
傅心眨了下眼,心中略感意外。
邬元準備的……
他還真是确信,自己一定會來這裏啊。
玉蕊道: “姑娘,別在外面站着了,我們去屋裏吧,屋內暖和,外面太冷了。”
傅心點頭,與她一道回屋。
邬元已将身上的蓑衣和鬥笠取下來,正彎腰往屋內火盆中添置木柴,司馬亭站在桌邊拆邬元帶回來的那些盒子,想瞧瞧他都買了些什麽好東西回來。
玉蕊将屋門關上,笑着走向司馬亭。
傅心環顧了下四周,屋內陳設簡單而整潔,留存的痕跡不算多,看起來也只有兩三個人居住的跡象。
看來這兒除了此刻正在屋裏的這三個人來往,并無其他人。
邬元起身走到傅心身邊,抓着她手腕帶她到火盆前坐着,正要伸手去解她身上的狐裘時,傅心立即往後靠了靠。
她道: “這個我自己來就好。”
邬元收回手: “好。”
傅心将身上的狐裘解下來,還沒來得及抖一抖上面的雪,就被邬元拿了過去,走到一邊用力甩動着,将上邊落着的雪抖落,而後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然後走回到傅心身邊坐下,伸手去到火盆前取暖。
傅心看着他行雲流水的一整套動作,心中有些微詫異。但,看起來他在這裏過得挺好的。
一邊的司馬亭開口: “傅姑娘,你今天要是沒來,我可能就要去南河郡入城處給他收屍了。這麽冷的天,他是真抗凍啊。”
邬元道: “我有內功護體。”
不過也确實凍得夠嗆。
好在,在他身體快要徹底凍僵的時候,傅心來了。
邬元看向傅心,笑意自眼底浮現,笑吟吟望着她。
傅心視線瞥過邬元,轉而看向司馬亭: “那你怎麽不攔着他”
“我怎麽攔得住啊”司馬亭無奈的聳了聳肩: “再說了,他天還沒亮就走了,那會兒我還在睡覺呢。”
傅心: “……”
玉蕊擡手稍捂嘴,眼裏都是笑意。
她道: “廚房炖了雞湯,我去盛一些來,大家先暖暖身子,晚飯還得再等會兒。”
玉蕊往外走,司馬亭立即轉身跟過去: “我幫你一起。”
他們兩個離開後,屋內暫時就只剩下邬元和傅心了。
傅心轉回頭的時候,邬元依舊面帶微笑的看着她。她愣了下,随即斂回視線,看向身前熱烈燃燒着木柴的火。
火舌竄動,吞噬着周邊的木柴,同時蔓延起熱意将屋內的寒意驅散,轉變為溫暖。
微有火星崩裂,發出些聲響。
傅心看着散發熱意的火堆,輕輕眨了下眼。她猶豫了下,還是開口: “之前你離開國都的時候,我看見了迎風劍派對你發出的懸賞令,來的路上也看見有人拿着你的畫像在問你的下落。”
邬元點了下頭: “我知道。回來這兒的路上我也看見了,不過我躲得快,沒讓他們發現。”
“南河郡地處偏僻,我們又是住在半山腰,懸賞令什麽的,大概還沒有傳到這裏來。我想,目前而言應該還是安全的。”
傅心擡眼,隔着火光看向對面的邬元。
“你……”她再啓唇: “真的不準備再回迎風劍派了”
邬元毫不猶豫的搖頭: “不回。”
傅心不解: “為何”
邬元笑: “因為我讨厭那個地方,不想回去。”
傅心有些意外。他……讨厭迎風劍派沒聽他提起過啊。
不過他既然說了,想必是真的。至于原因,他若是不想說,那就不問。
但,還有別的問題。
傅心又問: “可你不回去,他們發出的懸賞令就不會停,難道你真準備一直躲躲藏藏”
邬元輕輕嘆了口氣,雙手手肘搭在腿上,視線也從傅心臉上轉移到身前的火。
他瞧着被燃燒完全後泛着熾熱紅光的木炭,情緒斂了斂,嘴角帶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至少,現在想躲着,不想去理會外面的事情。”
傅心望着他,眼神微微閃爍着。
她正欲再開口的時候,屋門被打開,司馬亭和玉蕊帶着熱雞湯進來,笑着與他們說: “邬兄,傅姑娘,先喝完熱雞湯吧。”
“玉蕊炖的,可香了。”
快到嘴邊的話,傅心又将其咽了回去。她應聲後站起來,去到桌邊。
邬元随後,走過來的時候面上情緒已恢複至之前。
喝過雞湯後,玉蕊帶傅心去給她準備的房間。房間不算大,但該有的都有,幹淨整潔,連灰塵都沒有。
床榻上的被褥厚重紮實,旁邊是備着但尚未點燃的火盆,火盆邊是靠着牆壁堆放整齊的木柴。
玉蕊道: “傅姑娘,若是還有什麽需要的,盡管開口。”
傅心點點頭: “多謝。”
玉蕊離開後,傅心用火折子将火盆內放置的引火小木柴點燃。剛燃起的火快速竄動了幾下,起初微弱,後面逐漸蔓延開。
她拿過旁邊稍微大些木柴架上去,看着火焰将木柴逐漸吞噬,火光帶着熱意一并擴散開。
她搓了搓手,然後起身。
從半開的窗戶裏,傅心看見邬元抱着一條毯子走向了草棚。她好奇的走到窗邊,看着他去到草棚的白馬身邊,和它說着什麽,又伸手摸了摸它的臉,而後将帶過去的毯子蓋在馬身上。
她眨了下眼,眉角輕輕往上挑了下,有些微訝異。
邬元從草棚出來後,看見傅心站在窗邊朝自己這兒看。他愣了下,而後露出笑容,擡起胳膊向她揮了揮。
她笑了下,擡手擺了下與他示意。
邬元跑到她窗邊,隔着窗欄與她說話: “房間怎麽樣還可以嗎”
“嗯。”傅心點頭: “還不錯。你整理的”
“是啊。”邬元笑着: “你大老遠跑來,總不能讓你覺得這裏不好,或者挨凍。山裏本就比山下要冷,晚上被子要蓋嚴實些,火盆放遠點,可別擺在床邊。”
“對了,另外一邊的窗戶記得開一條縫透風,不然屋子裏容易悶。”
傅心點頭: “記住了。”
她看着邬元,腦海中突然冒出“賢惠”這個詞。
以前從未設想過, “賢惠”這個詞竟然可以用在邬元身上。曾經是絕對不敢想的,現在看來,卻也好像不怎麽違和。
邬元看着她,眼睛亮亮的。
他抿了下唇,好似還有什麽話想說,可又突然間有點不好意思,笑了笑,沒開口。
傅心輕眨眼,卻将他臉上的反應都看在了眼裏。
沒多久,司馬亭從廚房那邊大喊了聲: “吃飯啦!”
邬元轉回頭去應了聲,再轉回去的時候,傅心已不在原來的位置。他愣了下,雙手扶着窗欄往裏探看去,下一刻,房門就被打開了。
傅心從房間走出來。
邬元往前小跑兩步去到傅心身邊: “傅心,吃飯了。”
傅心道: “我聽見了。”
今日是邬元生辰,司馬亭特意将玉蕊從山腳下請來這兒幫忙做飯。梅菜扣肉,炖豬蹄,金錢蛋,紅燒冬筍,清炒白菜,還有之前的雞湯。
以及專門給邬元的長壽面,加了兩個蛋。
四個人,一桌菜,色香味俱全。
司馬亭笑道: “還是玉蕊手藝好啊,我就做不出這樣的菜色來。這樣的菜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
玉蕊挑眉: “你要是想每天吃到我做的菜,跟我成親就行了。”
司馬亭一愣,又笑着: “這個事,之後再說。今天可是邬兄的生辰,不要喧賓奪主嘛。”
玉蕊抿了下唇,卻也沒再說什麽。
邬元端過那碗長壽面,眼神亮起,顯然高興。
他拿起筷子: “多謝你們,我就不客氣了。”
而後立即開吃。
傅心望着他吃長壽面時的開心樣子,略感意外。不過一碗長壽面,竟如此開心
而後她似是突然意識到什麽,手中筷子頓了下,心中有些別樣的情緒慢慢滋生。
晚飯後,天色徹底暗下來。山中幽暗,山路不太好走,司馬亭護送玉蕊下山回家。
沒多久,又開始下雪。
夜間風起,陣陣涼意襲來,帶着些刺骨之意。
傅心站在檐下,借着燈籠的光瞧着自天緩緩飄落的雪花。
她眨了下眼,伸手去接。雪花落在她掌心,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被她掌心的溫度融化成一點雪水。
身旁有腳步聲響起,在她身邊停下。
傅心不去看也知道是邬元。這會兒此處只有他們兩個。
傅心收回手,視線看望落雪的半空: “你怎麽不問我有沒有給你準備生辰賀禮”
邬元順着她視線,與她一同看向前方,眼稍彎,帶着笑意: “有沒有生辰賀禮都無所謂,你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
“你出現在這裏,此刻就站在我身邊,便已是給我最好的禮物。”
傅心轉頭看向身邊人。
邬元注意到她的目光,也笑着扭頭過去。兩人視線彙聚,不同的眼神,夾雜着不同的情緒。
檐上的燈籠被風吹動而左右晃了晃,光影随之而動,在未改身形的兩人頭頂晃晃悠悠。
邬元還是沒忍住心中好奇,笑問: “那你……有準備給我的生辰賀禮嗎”
傅心道: “沒有。”
邬元一愣,眼底快速閃過一抹失落,又很快浮現出笑意: “好吧。”
傅心眨眼,垂眸輕笑一聲: “騙你的。”
邬元臉上笑容頓了頓,随即展露驚喜。
傅心轉身回房,邬元立即跟過去,兩眼期待的注視着她的動作。
傅心從包袱裏翻出一個錦盒,而後遞給滿心歡喜等候的邬元。
邬元眼中喜悅的笑意快要溢出,伸出雙手接住,道了聲“謝謝”後毫不猶豫将錦盒打開。
裏面是一塊黑色石頭制成菱形形狀吊墜的項鏈。
他眨了眨眼,将那吊墜拿起來仔細瞧了瞧: “這是……一塊石頭”
“嗯。”傅心點頭: “在百花谷後山閑逛的時候,意外發現的。覺得還不錯,就稍微打磨了下。”
邬元一愣,随即反應到重點: “你自己做的”
傅心道: “算是。”
邬元眯了下眼,立即擡手将項鏈戴好在自己脖子上,眼神堅定道: “我洗澡都不會取下來的!”
“……”傅心抿了下唇: “倒是也不必如此。”
“那可不行!”邬元将吊墜放進衣服裏側: “這可是你親手做的,我得好好保管。我天天戴着,絕不拿下來!”
傅心看着他認真的眼神,不由笑了下: “随你吧。”
“送你的東西,就是你的了,如何處置,是你的事。”
邬元笑着,一副乖巧模樣的點了點頭。
傅心眨了下眼,視線從他臉上轉移,挪動步子去到窗邊,望着外面已然開始下大的雪,眉頭輕挑了下。
這雪還真是下個沒完沒了。
邬元走到她身邊,與她一同看着外面的雪。
他眨了眨眼,輕輕出聲: “又要開始下大雪了……”
傅心點頭: “嗯,看見了。”
邬元垂在身側的手擡起些,小心翼翼的向傅心那邊伸過去,微涼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傅心的掌心。
她手指微顫了下,卻沒有躲開。
邬元像是得到允許,更大膽了些,手滑入傅心手中,随後将她的手緊緊握住。
傅心嘴角輕動了動,眼眸中有一絲情緒閃爍,沒甩開邬元的手,任由他握着自己。
邬元嘴角上揚起,心中歡喜根本藏不住,絲毫不加掩飾的清晰顯露在臉上。
他用胳膊往傅心肩上撞了下,笑着喚她: “傅心。”
傅心應聲: “嗯”
邬元笑問: “你送我的那塊石頭,有什麽講究嗎”
傅心道: “沒什麽特別的講究,就是覺得好看。”
邬元追問: “真的沒有”
傅心想了想: “如果你需要一個講究的話,那就……希望你心如磐石,堅不可摧。”
邬元抿了抿唇,又往她肩上撞了撞,放輕些聲音又問: “那……有沒有一點‘我心匪石,不可轉也’的感情在裏面”
傅心一愣,眼中帶着些訝異轉過頭。
邬元眼含笑意望着她,其中還混合着些期待,亮晶晶的眼眸直視着傅心的眼睛,看得她心尖微顫,有種不好意思說出拒絕話語的感覺。
她下意識握緊手,卻又發覺自己和邬元的手還握在一起,想要抽離出來卻被他立即抓得更緊了些。
邬元側轉身,追問: “有嗎”
傅心抿唇: “沒有。”
“我有。”邬元直視着她的眼睛,而後一字一字又再強調了遍: “我,有。”
傅心心神驟顫,驚訝而錯愕,心中情緒齊齊翻湧,一時難言。
邬元緊緊握着她的手,強勢的将自己的手指擠入她手指間,和她十指緊扣住。
他往前邁動一步,伸出另只手抱住了傅心。
傅心站着沒動。
邬元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傅心,你冒着大雪趕來見我,我想,你心中多多少少都是有一點在意我的,對吧”
“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不需要太多,只是一點點。”
“有嗎”
傅心輕咬了下唇,眼神閃爍着,心中複雜的情緒彙聚在一起,她思緒一時間有些亂。
她看了眼靠在自己肩上的邬元: “你……為何喜歡我”
她不太明白: “難道就真只是因為當時我親了你一下,你就喜歡上我了那會不會……太随意了些”
邬元眨了下眼,将傅心抱緊。
兩人體溫相融,萦繞在身邊的氣息逐漸升溫。不知是因兩人靠的太近,還是因屋內燃着的火盆。
“因為……”
邬元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的落入傅心耳中: “你一直都在。”
傅心眉心微蹙: “在哪兒”
邬元道: “我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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