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新鞋
就算在農家,常年有幹不完的農活,大年初一初二也是不下地幹活的。
而是拜拜年,串一下門走親戚。
初一這日,瑾瑜和李老漢天剛蒙蒙亮就起床,拎着野豬順着山路往鎮上去了,希望用野豬換些銀錢做路費。
冬青叮囑瑾瑜回程記得買蠟燭,目送二人直到消失在視線裏。
新媳婦進門第一個年,正月裏要跟随丈夫去所有親戚家裏拜年,翠枝和王氏商量了一下,準備等瑾瑜回來,讓瑾瑜帶上冬青去拜年。
王氏與翠枝要去幾個交好的人家串門,問了冬青要不要一同去,也好認識認識附近的人家。
冬青心裏還惦記着沒做完的鞋,便回絕了翠枝的好意,她要在這裏待上很長一段時日,附近的人家又不會跑,慢慢就會熟悉的。
翠枝有些疑心,讓大狗留在家裏,雖然翠枝沒有明着說,幾人也都心知肚明,只不過是想讓大狗防着冬青有小動作。
冬青沒說什麽,轉身回到自己的屋裏,拿出鞋面布開始刺繡。
好在她只準備繡一些簡單的花色,花不了多少時間,到酉時初,日暮西沉,青色的布面上,已經對齊繡了兩份同樣的花色。
相對繁複的鞋底和鞋面花色做完,剩下的,只需要将鞋面布貼在幾層內襯上,剪成鞋幫,縫制在鞋底,就可以拿去給翠枝。
打開門出去,大狗正跟來串門的幾個男子高談闊論,見冬青出來,一些人臉上帶着調笑的神色,“嚯,看不出來,你那傻子弟弟挺有豔福。”
大狗爽朗一笑,“正經的說,我弟已經不傻了,這是我弟媳冬青,不僅中看,燒菜也是一把好手,一會兒留在這兒吃,嘗嘗弟媳的手藝。”
說着轉向冬青,“快到晚飯時間了,娘和翠枝還沒回來,不知道回不回來吃的,冬青你先去做飯。”
“好。”冬青應了一聲,轉身進竈屋,不由自主想起瑾瑜,若是李瑾瑜,定會自己做飯待客。
人常說君子遠庖廚,別說君子,所有的男子對做飯洗衣都不屑于上手,理所當然認為是女子份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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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深山溝,女子白日要跟随男子下地,回家還要燒水做飯伺候男人。
嘆了口氣,從何時開始,一點小事都能讓她想起李瑾瑜?也不知此時李瑾瑜和李老漢走到了哪裏。
冬青把火燒起來,往蒸鍋裏加水燒着,卻沒有直接開始做飯。
而是取一撮玉米面,加水熬成黏液,回到屋裏将幾層布粘合在一起,最後将繡制好的鞋面布端正貼上去。
看着貼好的布殼,冬青長舒一口氣,讓它晾幹一下,照這個進度,明日就能剪鞋面縫制完工。
酉時末,冬青做好晚飯,翠枝和王氏沒有回來,看樣子應該是在別人家用飯了,一年裏,也就這幾天能夠放縱一下。
晚飯過後,冬青收拾了碗筷,把昨日收起來的野雞腸子煮給三狼吃。
三狼長得很快,皮毛顏色好像在慢慢淡化,從原來的灰色變成了灰白,看上去蓬松飄逸。
冬青摸了摸三狼的頭,三狼擡眼,目光依然呆滞,卻往這邊挪了挪,輕輕靠在冬青裙角。
看三狼的動作,冬青忍不住多了幾分憐愛,輕撫順滑的皮毛,“三狼乖。”
因着家裏沒了蠟燭,天色擦黑屋裏就一片暗色,冬青無事可做,只得趁着天還沒有完全黑透,洗漱躺到了床上。
冬青平躺在床上,直視這一片黑暗,人的依賴性讓她害怕,才過去幾日,身側沒有瑾瑜,心裏竟有些空。
不知覺中睡過去,第二日冬青依然沒有出門,傍晚出去串門的翠枝回轉,冬青将一雙新的繡花鞋遞在翠枝眼前。
“嫂子,你把自己的鞋給了我,這雙給你。”
除了鞋面布是冬青專門買回來的新布,鞋底和裏層,都是李二狗曾經那破得不能再穿的衣裳做的,所以鞋子褐底青面。
青色的鞋面上,零星繡着小小的白色玉蘭,由翠綠的幾片葉子和藤蔓牽繞,圍繞着鞋幫。
鞋子整體形狀圓潤周正,配色清爽素雅,看上去賞心悅目。
翠枝很是疑惑,“這……給我的?”
在農家,一直在為生計掙紮,女子也要下地幹活,沒有太多時間花在衣服鞋子上。
衆人都身罩一件粗布麻衣,鞋子直接用破爛的衣裳裁小做成,根本沒有鞋面布,別提繡上花色。
除卻寒冷的冬季,其餘時候男子更是穿着四面漏風的草鞋。
見翠枝不伸手來接,冬青把鞋子塞到翠枝手上,“嗯,就是給嫂子的,嫂子把唯一完好的鞋子給了我。”
玉蘭花有衆多寓意,而報恩,恰好在玉蘭的寓意中。
一旁的王氏顯然也看到了冬青遞給翠枝的鞋,從翠枝手裏拿起一只看了又看,“冬青,這鞋哪兒來的?”
只怕這十裏八鄉的大姑娘小媳婦兒,有這種手藝的不超過一手。
“我做的。”冬青沒有隐瞞,“前些日子我的鞋壞了,嫂子把她的鞋給了我,上次趕集路過衣料鋪子,就買了青色的布料,給嫂子做了一雙。”
“所以……這些天你不串門,是為了給我做鞋子?”翠枝想起自己兩天都讓大狗留在家裏,怕冬青跑了,一時有些過意不去。
冬青笑了笑,“不妨事,前前後後加起來,我也只做了三天不足的時間。”
翠枝看着冬青的笑臉,摸了摸鞋子,顯得愛不釋手,“這,這鞋太新鮮了,我穿不合适吧?”
“嫂子你坐。”冬青讓翠枝坐在凳子上,蹲下身,脫去翠枝腳上那雙破舊卻洗得幹淨的鞋,把新鞋給翠枝穿上。
她故意選取耐髒的青色布料,白玉蘭也只是寥寥幾朵,與翠枝的許多衣裳都搭得上色。
冬青打量了一下,道:“看,多合适,起來走走。”
翠枝站起身,感覺都不忍心下腳去踩,前後走了幾步,“怎,怎麽樣?還行嗎?”
恰逢新年剛過,翠枝身上的衣裳幹淨整潔,那繡鞋不突兀卻很搶眼,平添幾分光彩。
大狗在一旁嘿嘿笑了幾聲,“行,特別行,媳婦兒你穿上這鞋真好看。”
翠枝嗔了大狗一眼,臉色微紅,看向王氏,“娘,你說呢?”
王氏笑道:“好看,冬青那雙手巧得很,用來做農活可惜了。”
“是啊,怪不得二狗這麽稀罕冬青。”翠枝恍然大悟。
冬青看着幾人對那雙鞋的喜愛,心裏多了幾分考量,她在同等丫鬟當中能算出色,與一衆精通女紅中饋的大家閨秀比,只能算平庸。
但因為所處環境的差異,她在這個深山溝,可以算得上頂尖,完全能做一個靠手藝吃飯的手藝人。
無論是農籍還是貴籍奴籍賤籍,女子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打扮愛美,喜歡美麗的衣裳鞋子,喜歡精巧的飾品,喜歡胭脂水粉。
冬青突然笑開了,“娘說的沒錯,雖然我曾是個丫鬟,卻對農活一竅不通,我何不利用所長?”
“冬青啊……你這文绉绉的話娘怎麽不大明白啊?”王氏不明白冬青說的利用所長,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冬青計上心頭,“嫂子,明兒個初三,你暫時別去幹活,穿着這鞋,去村裏有閨女或媳婦兒的人家串門。”
翠枝皺起眉頭,“這又是個什麽幺蛾子?”
人都有虛榮之心,穿起這般精致的鞋,自然想讓這清水溝的小媳婦兒們都看看。
但翠枝不是那種張揚愛炫耀的人,穿着新鞋挨家挨戶去,她還真做不出來。
“嫂子你不用主動提起,這鞋如此搶眼,旁人定能一眼看到。這麽些人自然會有人喜歡,若有人問你這鞋哪兒來的,你就說我做的,如果她們喜歡,可以備好布料絲線,我幫她們做,不過要收一些手工費,不能白做。”
王氏和翠枝面面相觑,“這,這能成嗎?”
冬青一笑,“成不成只有試了方能知曉,嫂子你能幫我嗎?”
翠枝頓了頓,一咬牙道:“成,那就試它一試。”
大狗目瞪口呆,還能這樣兒?
第二天翠枝按照冬青說的,四處走走,跟大姑娘小媳婦兒拉拉家常,果然很多人一眼就瞧見了翠枝腳上的鞋。
也有一些心态偏的,看到了也假裝沒看到,你不就是想穿出來讓別人誇?那我偏就假裝沒看見。
翠枝第一天就收到了一份活,是村長的大兒媳李氏,她正準備了布料要做新鞋呢,就看到了翠枝腳上那雙精巧脫俗的鞋子。
村長家條件相對好一些,房子都不是茅草屋,而是蓋的灰瓦,清水溝就兩戶人家住得上瓦房。
村長的幾個兒媳不是省油的燈,既然全家供着陳君然上縣學,當然也不能虧待了她們幾房,每年都要做幾次衣裳鞋子。
李氏把鞋面布料交給翠枝,拿出一個小布袋,“我沒買絲線,讓她先墊一下,繡的跟你這雙一樣就行,只繡花要多少手工費?”
雖然沒有婆婆拿捏,但在另外兩個妯娌眼皮底下,李氏也沒能藏下多少私房錢,不至于連鞋底鞋幫都出錢讓別人做。
她準備自己納鞋底,打鞋幫,到時候把繡了花的鞋面布拿回來貼上。
翠枝一愣,冬青只跟她說做一雙鞋四十文,可以接受還價到三十文,沒說只繡花多少。
翠枝眼珠轉了轉,“二十文,你知道繡花很費眼睛,而且還要冬青出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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