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布料

衆人心中一凜,張梁那模樣,分明早已料到此刻。

張梁的視線,最後落在林員外身上,眼裏透着深意,“林員外,我張梁認下你這個大善人的稱呼,林大善人名不虛傳。”

圍觀衆人齊刷刷看向林員外,林員外時常救濟窮苦,在明山鎮有幾分威望。

林員外面色不顯,“無論舍弟如何罪無可恕,但殺人便是殺人,自古殺人償命,你自安心去吧,我代你照看着老母親。”

張梁展顏,“用我張梁賤命一條,換取這明山鎮女子的安寧,值了!”

一行人目送官差将張梁押走,氣氛莫名沉重。

旁的殺人犯伏法,衆人拍手稱快,如今卻有些悲涼。

從今往後,這明山鎮,再沒有草菅人命毫無人性的惡霸林老二,也沒有正直仗義的包子小哥張梁。

冬青與瑾瑜站在人群之中,直到最後陸續散去。

瑾瑜不着痕跡看了林員外一眼。

林員外堪堪不惑之年,眉眼方正,天庭寬廣印堂紅潤,兩鬓飽滿雙耳朝珠,生得一副富貴之相。

此時不茍言笑平添幾分威嚴,卻沒有注意瑾瑜打量于他。

一直跟于冬青身後默不作聲的三狼,在林員外一行人路過身旁時,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吼聲。

瑾瑜看一眼便收回目光,彎腰安撫着三狼,随後和冬青去了布巷。

當夜是什麽人把林老二打包送給張梁?張梁藏了一月的屍骨,為何會在今日重現天日?其中厲害,只怕無人參透。

不過,那與他并沒有半個銅仔的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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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來到金線坊,将繡好的畫像交給月娘。

繡品完工後,冬青仔細漂洗過,多餘的污跡盡數洗去,完全看不出瑾瑜畫過的線條。

月娘把繡布放在櫃臺上鋪開,另外兩個繡娘立刻湊上來觀看。

只見布上的少女羅裙倚地,素手輕扶臻首,青絲逶墜如雲,朱唇點绛,眼角微挑,眉梢含情,透着鮮活靈動。

這幅繡品,比畫像還多了幾分靈氣,把李湘棉小女兒神态刻畫得入木三分,讓人眼前一亮。

“甚好!”月娘對此十分驚豔,拉攏冬青實在是明智之舉。

“那是自然,我家娘子心靈手巧。”瑾瑜自豪溢于言表。

年長的繡娘稱喜姑,掀起眼皮斜了瑾瑜一眼,鼻孔裏輕哼一聲。

轉身拿起之前放下的半成品,對年輕一些的繡娘道:“春兒,還不過來動手,再看那也不是你的活兒。”

冬青對喜姑和春兒笑了笑,後轉向月娘,“既然東家滿意,可否把我那份傭金付給我?”

“這就付。”月娘收起繡布,拿出記事本子,在後面畫上個圓,将傭金算了填上,才轉身給冬青拿了夠數的銀子。

把銀子放在小秤上,對冬青二人道:“這幅繡品傭金十二兩,你的三成就是三兩又六錢,你來看看秤。”

“我信得過東家。”冬青對銀子已有譜,便沒有湊過去看秤。

月娘一笑,“你可真會讨人喜歡,來看看下次接什麽活吧。”

冬青和瑾瑜又翻着那個本子,選了一份傭金不錯,一個人繡制也不費勁的活。

告別月娘,出門拐個彎進了旁邊的布莊。

趙記布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木架子上整齊擺放着各類花色的布匹。

見有人進門,店裏夥計迎了過去,“客官,要買什麽花色的布料?您大體說一下我帶您去看。”

瑾瑜掃視一周,沒看見符合要求的布料,便開口道:“我想要粗紗布料,稍微有一點的硬度,最好是網格,間距一致,不易變形。”

夥計皺起了眉頭,“客官您這要求稀奇得緊,能否問一下,客官您是要做什麽用?我可以給您推薦更合适的。”

“我有特殊用處,若是沒有,那我便去旁的一家看看。”

三言兩語瑾瑜也解釋不清楚要做什麽,卻必須要這樣的布料。

趙記的東家恰好看到這一幕,見自家夥計一臉為難,就來到三人跟前。

“二位客官,我是這布莊的東家趙德,麻煩再跟我說一下詳細要求,明山鎮就兩家布莊,不是趙某誇口,我這鋪子布料齊全,趙記沒有的,另外一家照樣不會有。”

瑾瑜只得再與趙德仔細說了要求,讓趙德也皺起眉頭。

瑾瑜靈光一閃,又道:“我對這種布料需求量很大,東家進貨時看到這種布料,可以拿來賣給我。”

趙德捋着胡須,“倒也不是沒有,我應該看到過你說的那種網格布料,只是摸上去略粗糙,看上去也不好看,我就過了一眼而已。”

“當真?若是如此還請東家務必帶來。”

“可以,但你得先付押金,否則那種沒有花色又漏風的布料做不得他用,到時我進過來你如果不要,我很難處理。”

聞言,冬青走到瑾瑜身側,偷偷把剛剛收到的傭金放到瑾瑜手裏。

瑾瑜手裏只有幾錢銀子,是之前山上捕獸扣還能抓到野物時,用野物換的。

別說還買了蠟燭紙張與筆墨,根本餘不下什麽錢。

瑾瑜沒有推脫,順勢握住冬青柔軟的手。

冬青對他的好,他會銘記在心,日後他的身家将盡數交在冬青手上。

瑾瑜給趙德付了二兩押金,寫了契約雙方摁上手印,确定下次來貨的時間,便與冬青回去南巷,陪翠枝一起守攤。

三狼輕車熟路躺到陰涼處,時不時擡頭看冬青一眼。

冬青依舊坐在石墩上,拿出方才剛接到手的繡活,開始分線配色。

瑾瑜在前方給翠枝打下手,幫忙過過秤或是打包一下。

平日翠枝一人都能輕松應付,加上瑾瑜實在綽綽有餘。

瑾瑜偶有回頭,便能看到陰影下的一人一狼。

赤烏西移,擋在冬青身上的牆影漸漸爬了上去,似火驕陽照着白底繡布,竟有些刺目。

冬青眨了眨眼,擡手攔在額前,試圖遮擋那無孔不入的光線。

瑾瑜送走一位食客,用紗布擦着手,對翠枝道:“嫂子,你一個人先應付一下。”

“唉好,我一人能成,你去吧。”

翠枝以為瑾瑜有事要辦,卻見瑾瑜走到冬青身側,以身作傘,為冬青擋住了直炙人面的日頭。

家裏只有一把傘,給了前面待客的翠枝。

冬青擡頭。

只看到瑾瑜滿臉笑意,“我經常下地曬習慣了,你只管繡就好,這是一把自動傘,自動調整位置,不會讓你被曬到。”

不能讓冬青在強光下刺繡,很傷眼睛。

瑾瑜的笑容也能讓冬青心裏一麻,忙低下頭,“不用,我也是曬習慣了的,雖然曬得黑了些,卻不至于曬傷。”

頓了頓,躊躇道:“還是……瑾郎你嫌我曬黑入不了眼?”

瑾瑜忍俊不禁,“你在說什麽?我是不是該買塊鏡子回家?好讓你對自己的外貌有個清楚的定位。”

連續出攤一月有餘,冬青被曬得黑了一些。

但在這淨是古銅膚色的明山鎮,依然十分亮眼。

精巧柔和的五官,哪怕再黑幾個度,想來也應該同樣靓麗。

冬青掃了一眼街上的行人,不少人轉頭看向這邊,小聲道:“既然不嫌我難看,那便不用如此,旁人都在看呢……”

“我執意如此,況且,我帶了書本。”

說着,從懷裏摸出一卷泛黃的紙頁。

冬青輕嘆一口氣,只得低頭刺繡。

李瑾瑜這個人,看似溫和容易說話,實則心思通透,十分有主見,不易被旁人所左右。

翠枝打着傘站在攤位後面,看着驕陽下的一男一女,一站一坐,男的俊朗,女的嬌美。

心裏莫名覺得自己有些凄涼?

明明冬青和瑾瑜體諒她,覺得她在前招呼客人幸苦,便把傘給她。

可為何,打着傘還覺得自己很失落?

翠枝想不明白,只是突然有些想念大狗。

翠枝愣了一會兒,聽得有人叫她。

“翠枝?老早就聽聞你們家在鎮上賣點心,沒想到還是真的。”

翠枝轉臉,看到小趙氏領着大河站在攤前。

“大嫂,你一個人領大河來麽?”翠枝望着小趙氏笑,“冬青出本錢和手藝,領我合夥呢,算不得什麽。”

聽翠枝提起冬青,小趙氏心中顫了一顫。

她還記得不久前,冬青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就挑起了她們家大部分內部矛盾。

大伯被冬青一說,加之趙氏撒潑耍狠,細一尋思,把趙氏狠狠訓斥了一頓,讓她別往外丢人現眼。

最近一段時間,大伯家消停不少,趙氏很少串門,不像以往,看誰家地裏的白菜蘿蔔青蔥蒜苗長得好,都想伸手去拔一顆。

小趙氏偏頭朝翠枝身後看,“你那弟媳……今天也來的嗎?”

話音剛落,翠枝讓往一邊,被翠枝和瑾瑜攔住的冬青擡頭看過來。

“大堂嫂。”

“唉。”小趙氏幹巴巴應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生怕一個不好,冬青在大街上就能數落得她啞口無言。

見這個堂嫂對她發怵,冬青只是對小趙氏彎彎唇角,打了招呼便低頭刺繡。

上次的效果,比她預計的還好上幾分。

小趙氏心裏松口氣,轉而看向小攤上的點心,頓時喜笑顏開,“這些都是什麽?真好看,我站這麽遠都聞着香兒吶!”

翠枝有些不過意,怎麽說都是親戚,你賣吃的,一點都不分人嘗嘗,好像有些說不過去。

便回頭望向冬青,這點心生意是冬青承的頭,也是冬青傳的手藝。

加之平時生意上的事都是冬青出主意,翠枝下意以冬青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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