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林間
每日清晨,瑾瑜總是按時醒來,叫上冬青一起,順着村邊的山路,踏着晨光,絆帶朝露,遛彎。
之前下地幹活就當鍛煉身體,如今不下地,便趁着每天空氣最新鮮的時候,帶着冬青走入林間,同樣鍛煉身體。
健康的體魄,是一切的基本前提。
六月正值盛夏,今年風調雨順,不止地裏的莊稼生長茂盛,山裏的植被也綠得耀眼。
菌類植物枕着這天然溫床,零零散散從地表冒頭,頂開地上厚厚的腐葉,露出大小不一的頂蓋。
瑾瑜與冬青晨運時,順便在山上采些無毒蘑菇,拿回家做菜來下飯。
加上青椒和大蒜,無論燴炒或是煮湯,味道都十分鮮美。
走在山路上,注意低頭看灌木林腳邊,若是看到有被頂起的木葉,輕輕扒開,總能扒出一個個肥厚圓潤的蘑菇。
瑾瑜從地上取出一個青頂蘑菇,矮矮胖胖,模樣十分讨喜。
将蘑菇拿在手裏把玩,瑾瑜叫住冬青,滿臉戲谑,“我又撿到一朵青姑娘。”
這是一種名為青頭菇的蘑菇,樣子很好看,村裏俗稱這蘑菇為青姑娘,倒是特別有意思。
看着瑾瑜骨節分明的手,放在蘑菇上細細描摹,指尖內扣,輕輕掃過頂蓋裏側的絲瓤,絲瓤随着指尖滑動的力度偏來倒去,冬青一時面頰飛滿紅霞,轉過頭去不敢再看瑾瑜。
為何?為何瑾瑜總能做出一些讓人難為情的動作?
瑾瑜站在冬青身後,看着冬青小巧玲珑的耳朵通紅,那紅像是要滴出來,頓時心情萬分愉悅。
低頭看了看手裏青頭菇,不禁好笑,這下,冬青只怕無法再直視這青頭菇了。
冬青已經走出去一段,停在一叢矮小灌木前,聲音透着雀躍,“瑾郎,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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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這就來。”瑾瑜邁開長腿,幾步跨到冬青身側。
只見灌木上結滿圓圓的果實,大多是綠色,當陽一面透着些許的紅,除了不如楊梅大粒和紅豔,看上去就跟楊梅一個模樣。
“這是野生楊梅,看樣子已經熟了。”冬青解答了瑾瑜的疑惑,摘一顆下來用手絹擦了擦,遞到瑾瑜嘴邊,“快嘗嘗。”
看着冬青亮晶晶的眼睛,瑾瑜張口把青綠的楊梅吞進口中,舌尖輕掃冬青細白的指尖。
冬青閃電般收回自己的手,一臉期待看着瑾瑜,“怎麽樣?好吃嗎?”
瑾瑜吐出楊梅核,面帶一絲享受,“嗯……不錯,很甜。”
“真的?”冬青卻有些不相信的樣子,伸手給自己摘一顆,擦了擦放進嘴裏。
方一入口,冬青整張臉就皺在一起,忙不疊把楊梅吐出來,握拳去捶瑾瑜胸膛,“你騙人,這楊梅分明酸得很!”
“哈哈哈!”瑾瑜大笑出聲,握住毫無力度的粉拳,一把将冬青帶入懷裏,放柔了聲音,“我沒騙你,我家娘子手拿過的東西,都是甜的,不信你嘗嘗。”
說完低頭噙住冬青紅潤雙唇,舌尖輕敲貝齒,充斥在兩人唇齒間的,是楊梅酸澀過後的回甜。
青山綠樹,蟲鳥和鳴,人共連枝。
“唔……哈……”
冬青一時忘記呼吸,瑾瑜松開後,忙喘息攝入缺少的空氣,胸膛微有急促起伏。
瑾瑜眉開眼笑,“如何?我沒騙你,真是甜的。”
冬青美目帶着水光,櫻唇越發鮮紅水潤,瞪了瑾瑜一眼。
被瑾瑜把玩青頭菇的動作弄得臉熱,本想用這野生酸楊梅偷偷報複瑾瑜,沒成想自己又被饒了進去。
“我們走得夠遠了,回家吧。”瑾瑜擡頭看了看日頭的高度。
“先等等。”冬青開始采摘野生楊梅,照着個大粒圓色紅的摘。
瑾瑜不解,“雖然這楊梅不至于酸得難以入口,但着實算不上好吃,摘它作甚?”
若是沒有準備,放入口中能讓腮幫都跟着酸上一下,現在回想那味道,瑾瑜還覺得滿口生津。
冬青卻沒有停下,一行摘一行解釋,“拿回家用蔗糖腌制一夜,甜裏帶酸,酸中有甜,乃夏日可口小食,開胃且解饞。”
“哦?還有這種操作?”瑾瑜索性也蹲下身,跟着冬青采摘楊梅。
将一棵楊梅樹上果子摘個差不多,樹上只餘下實在小顆發綠的,摘下來的夠冬青用圍裳兜了半兜。
家裏有翠枝買回來做點心的砂糖,冬青把野楊梅仔細洗幹淨,裝在大土碗裏,往裏面撒上砂糖,攪拌均勻,放進裝有涼水的桶裏。
涼水恰好淹到碗口下方,放在陰冷處,能讓碗裏的野楊梅持續保持冰涼,防止天熱變質。
翠枝在準備做點心的材料,明天又到了出攤的日子。
最近的飯食都是翠枝和冬青接手,其他人安心下地幹活,瑾瑜搭手擔水劈柴燒燒火。
好在最近地裏也不算忙,只是鋤一下莊稼間隙的雜草。
冬青将撿回來的蘑菇細細削去泥,燒開水燙了一下,把蘑菇的質地從硬質易碎,變為濕軟有韌性,清洗起來不會揉爛太多。
燒熱了油,大蒜幹椒和花椒炝鍋,再放入青椒與蘑菇爆炒,香氣四溢,飄滿整個農家小院兒。
據說放蒜可以檢測蘑菇有沒有毒,蒜遇到有毒的蘑菇會變黑。
剛吃了午飯沒多時,翠枝在竈屋燒火蒸面粉着手做點心,瑾瑜和冬青在院子的陰涼處準備點畫挑花刺繡,等陳君然過來。
感覺一人跨進門來,定睛一看,來人是大伯家三兒媳梅芳,手裏抱了一歲有餘的小閨女。
冬青笑問:“三堂嫂,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去給你熱熱菜,我們剛吃不久。”
梅芳腼腆一笑,“吃了,不用麻煩,我就是帶妞妞過來玩的。”
瑾瑜給梅芳遞了個小凳,“三堂嫂,坐。”
瑾瑜總覺得有些微妙,這裏的人成親都很早,這三堂嫂才十八,女兒都已經快兩歲了。
說起來,他的幾個嫂子,除了小趙氏之外,其餘的年齡都不如他大。
就連翠枝,今年都不過才二十整。
梅芳卻沒有坐下,而是往着竈屋走,“翠枝姐在竈屋忙嗎?翠枝姐很喜歡妞妞,我帶妞妞去看她。”
“在呢,就是怕她現在沒什麽空。”冬青回答梅芳,翠枝明日要出攤,現在大約正忙着做點心。
梅芳扯了扯嘴角,“不礙事,我就是與翠枝姐說說話,她忙她的,嘴閑着就行。”
冬青擡頭,頗有深意看了梅芳一眼,“那你去吧,嫂子嘴不忙。”
“唉,好。”梅芳應着,鑽進了竈屋。
瑾瑜看到冬青微蹙的眉,問道:“怎麽了?”
冬青舒展眉頭,道:“沒什麽。”
她只是奇怪,自她來李老漢家,過了近半年時間,平日也不見大伯家的人來串門。
上次趙氏和幾個兒媳來串門,還是覺得她有便宜可占,準備蹭她白做繡鞋的。
後來因為野物的事,大伯一家比較怵她,基本看到她都繞道走。
一個多月以前,小趙氏在街上主動湊過來唠嗑,也是因為大伯母教唆小趙氏過來套話。
不得不說冬青疑心有些重,畢竟過去十年都生活在高官後宅,一衆女眷的心思重得很,稍有不慎就着了道。
瑾瑜心裏暗自做了計較,倒沒有說什麽,等陳君然過來,讓陳君然上手開始做些簡單的挑花刺繡。
陳君然畫功确實不錯,悟性尚可,重點是很勤奮很積極。
近幾日跟在身側,看瑾瑜畫得多了,每日回家後一直在紙上嘗試進行創作,次日把創作帶來給瑾瑜過目。
陳君然一直堅信天道酬勤,勤能補拙。
瑾瑜看着陳君然一日比一日進步,今日看過作品後,覺得可以讓陳君然上手制作挑花刺繡了。
先點畫一些要求簡單,比較不繁複的花色,就算陳君然點錯了他還能補救。
想着可以開始掙錢第一步,陳君然還有些緊張。
不過很快調整心态,平心靜氣,仔細看了要求,縱觀整幅畫格局,閉眼想象畫面,後拿起竹簽落點。
瑾瑜與陳君然安靜作畫,冬青沒有打擾,只是坐在一旁給別的底布串暗線,時不時看染料幹了就加些水。
擡眼看到翠枝從竈屋出來,隐約聽她跟梅芳交談,“我出個外頭,你先坐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出外頭,是解決三急之一隐晦的說法,人有三急,冬青也沒在意。
卻見翠枝一行往大門外走,一行對着她招手。
冬青只得放下手裏的布與線,起身根跟翠枝出了門。
到了院門外,翠枝沒去茅廁,而是把冬青拉到一邊,悄聲道:“我怎麽覺着,梅芳是來咱們家打探來了。”
冬青心裏微訝,又感覺在意料之中,問道:“怎麽了?她說你很喜歡妞妞,帶妞妞來看你,她說什麽了?”
“我喜歡小孩倒是沒假,只是她一直緊緊盯着我做點心,幾次我與她說話她都心不在焉,不時的還問那是什麽材料,要加多少,感覺正專心記着呢。”
冬青微微嘆了口氣,“嫂子你覺得要怎麽辦?幹脆把法子給她?各有各的財路,誰也別妨礙誰做生意,免得她們老是惦記,我們也疲于應付。”
随後話鋒一轉,接着道:“不過,我先提醒一下嫂子,按大伯母的性子,哪怕你把法子教給她們,她也不會感恩,反而會嫌你搶了她的生意。”
翠枝思索一瞬,一咬牙,道:“冬青,你別說嫂子自私,我不想把法子教給大伯母,出力不讨好,我還嫌她搶我的生意呢。”
冬青心思一轉,計上心頭,對翠枝招了招手,“嫂子你附耳過來,我與你說個法子,讓大伯母偷雞不成蝕把米。”
兩妯娌遂交頭接耳,冬青不知說了什麽,翠枝喜笑顏開,眼睛都亮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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