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為你而存在啊

我為你而存在啊

沒有一盞燈屬于我,我望向遙遠的天空。

夜晚,我還沒有睡,呆呆地站在破碎的鏡子前面,輕輕地呼喚:“月兒?司斂月?”

沒有回應,只有我自己的回音。

那個夢的開始太美好了,讓人寧可繼續沉醉在夢裏。

我輕笑了一聲,鏡子裏是我破碎的歪七扭八的上揚嘴角。

“你不說話,我就親你了。”

沒有回答。

我有些惱火,又心甘情願湊了上去,玩我們常玩的游戲,破碎的鏡片劃破了我的嘴唇,流出豔紅的血,像是被人報複似的狠咬了一口。

嘆息聲,輕輕的,比羽毛還輕,纏繞着靜谧,在密閉的空間回響。

“如果……你不是‘我’,該多好。”可是,他不能不是我,我們生來的羁絆,他存在的意義,他對我的了如指掌,仿佛住在我的心裏。

我呢喃着。

沒有回答。

我去睡了,才恍惚想起,我很少做夢。

之後,我回到了母親的房子裏,就像曾經,一舉一動都在她的注視下。

“我不允許你再做那些瘋子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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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不會的。”我輕輕回答。

她睨着我,似乎看了我就煩,把我趕回了房間。

這是母親的房子,我以前住的地方。我呆呆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好像想到了什麽,直接站在了床上,打開手機手電筒。

白色天花板上有各色熒光筆畫的星星,消失了很多,但還似乎一閃一閃的。

滿天的星星和圓滿的月亮不會同時出現在夜空,我叫涵星,他叫斂月。

我伸手摸上了星星。

這是什麽時候畫的?我忘了。

忘記……

就像一切都未發生,這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重新開始?

他消失了。就像他曾經溫柔地抹去我的記憶一樣。或許不是抹去。

躺在床上,絲毫沒有睡意,我才找到我一直以來都缺失的東西。

就像曾經和朋友一起看喜劇電影,很放松,我跟着觀衆一起笑,可是最後又突然開始煽情。

旁邊的女孩子在哭,側過身和她的好朋友說些什麽。

我靜靜看着屏幕上劇情晃過,吃着我的爆米花。

我想起有人對我說:

“小星星,你要天天開心,不開心的就都丢給我好了。為什麽?因為我愛你啊,世界第一愛你!我為愛你而存在呀。”

我側身,手半捂住了臉,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在感受到眼眶濕潤的那一刻,我就像瞬間墜入深淵的人,沒了意識。

“我讨厭你哭,非常。”顯得我很無能,顯得我不應該存在。

這聲音輕輕的,沒有人可以聽到。

我的生活枯燥乏味,只有兩個時間需要記憶,起床的和睡覺的。

家和公司兩點一線,從來沒什麽多餘的路線。

行屍走肉。

母親是不會照顧我的,她在外面吃飯,晚上才回來,但家裏有監控。

我換衣服,做飯,竟然重複着司斂月的部分行為。

“我不需要你。”我嘟囔着,肯定着,卻笑不出來。

我好像還在夢裏,一場已經被我,或者被他,埋藏的夢,悄無聲息破土而出,闖入我的腦海。

翻開的習題冊名字旁,多出了一個紅色小愛心,像是一個惡作劇,卻讓人感到可愛。

班裏男生們總說我愛裝,女生們則說我高冷孤僻。比孤立更嚴重時,我成為受害者,但從不吐露。

我知道她不會保護受害者,就像她不會重新雕刻已經毀掉的作品,她會把它放進垃圾桶。

這是多麽簡單易懂的道理。

那個時候他出現了,裹挾着燦爛到刺眼的陽光,出現在我昏暗陰沉的深淵裏。

“你看呀,阿姨表揚你了,開不開心?小星星,你好棒!你是最棒的!”舉着幾乎滿分的試卷,鏡子裏少年的笑靥如花,像是一個等待表揚的孩子。

“閉嘴!那不是我!不是!你滾開!滾!”掙紮和叫嚣,像是深陷泥潭的人,等不到救贖。

“我不需要,不需要……你走開……我……我是正常人……”

我清楚地記得我徒勞地反抗,像是岸上的魚。

“為什麽,為什麽說不需要?我幫你寫你最讨厭的作業,上最不想上的補習班,替你挨罵,攢錢給你買巧克力,幫你考到好成績,讓你被誇獎……哦,別哭,別哭,我會傷心的,小星星。你看,我很愛你。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讓所有人都喜歡你!但是……你只能喜歡我一個。”

“我不要!不要!讓我正常地活着,就像從前那樣……那樣很好……”

他根本聽不見我的抗拒,一個月後,我就收到了情書,仿佛他在炫耀着他的優秀。

“怎麽樣?你喜不喜歡?”

“不喜歡。”我明明無法和他溝通,但還是陰沉地寫下回答。

“咯咯咯,你只能喜歡我,當然不能喜歡她啦。”

“我不喜歡你。”

“為什麽?你喜歡什麽樣子的人呢?”

這是我第一次思考我的內心。

“溫柔帶一點憂郁的,有禮的,能聽我說話的,要慢慢相識,細水流長的,不要一味地直白地說愛我的,要付諸每天行動的。”

我企圖這樣趕走他,因為他瘋狂,過分開朗,聽不進我說話,和我喜歡的是相反的。

“好吧,你就是嘴硬。我是為了你而存在的,在你眼裏我難道沒有一點價值,沒有一點值得被愛的地方嗎?”

很無情且冷酷的,“沒有。我不需要你,你是自作主張。”

我再也不回應他了,後來他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少,直到消失不見。

我才注意到,原來他走了,也帶着我不堪和痛苦的回憶走了,以至于除了知識,我什麽都沒記住,同學的臉和名字,甚至老師的臉和名字。

他是司斂月嗎?

不,不是,我覺得他們截然相反。

“我為你而存在啊。”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在我耳邊響起,一道稚嫩張揚,一道成熟溫潤。

“我不需要……”我神神叨叨般重複着,裹緊了被子。

哪怕我的所有故作堅強都已經成為被他揉碎的脆弱,我也依舊固持己見。

“你需要的。”朦胧裏一道聲音響起,聽起來像我的自言自語。

此後的生活沒有他,我則在不停思索我為了什麽而活,我想為了什麽而活呢?

所有的一切都在夢裏。

我們去春天海棠花開的公園,在炙熱太陽下吃冰淇淋,清晨踩着秋天的落葉,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冬天堆一個醜醜的雪人……

我們還可以去山巅大喊,在路上聽泉水叮咚的聲音,可以一起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看極光在夜空裏流淌,看黃沙裏乍現的綠洲……

可我從來都在為了生活而生活啊,不是嗎?夢醒以後,我哪裏都去不了。

手機錄音機裏面的一切都沒了,只留下一句話:“我的涵星,我一直都在。”

看着你摸爬滾打,看着你舔舐傷口默默站起,繼續蹒跚前行。我知道你很厲害,你很強很棒,你不需要任何人,害怕虧欠,常常拒絕很多幫助的善意。

但是,請允許我陪伴着你,請允許我在你需要時出現。

為什麽抗拒?你的軟弱只有我知道,而我就是你,我跟随着你的心。

“我在這裏愛你。”心裏有一個聲音,冥冥說着。

“我讨厭你。”蜷縮在床上,我呢喃着,止不住地心跳。或許這心跳不是我的,是他的。

就像是快被拆穿謊言的孩子。

“我很高興。”他居然在笑,“你讨厭誰一向不會說出口,我是唯一一個。”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他的臉皮比我厚的多。

四周都好安靜,心跳聲都很清晰。

“那……我愛你。”

我蜷縮着,腦袋埋進膝蓋,小聲嘟囔道。

“啊,你真是的,我的涵星。睡一會兒吧。”

我能感受到,他就像是極力壓制着一只兇猛瘋狂的野獸,帶着溫和文雅的面具愛着我。

——

“總感覺你變了一個人似的。”

端着早飯上桌,母親坐在沙發上道。

“這樣不好嗎?”

我聽到司斂月說。

我第一次清醒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主導。

那雙永遠唯唯諾諾的眼睛裏翻湧着狡黠和自信。

他比我優秀。那又怎樣呢,他是為我而存在的。

我不喜歡出門,也不會給他添亂。平常只有寧靜的夜晚屬于我。

我以前喜歡晚上,因為是獨屬于自己的時間。

他每天都健身,卻從不阻止我吃高熱量的食物,只是會在心裏輕笑:“你真可愛。”

那不是形容男人的詞,但形容戀人好像不錯。

從小到大的一本薄薄的相冊被他翻了出來,我醒着,聽着他的低笑,似乎才意識到,他……是他嗎?

“我們見過嗎?”

“見過。”他的回答如此肯定。“我是為了你而存在的,現在在你眼裏,我有沒有一點價值,有沒有一點值得被愛的地方?”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因為……從來沒有人這樣愛過我,為了愛我把自己變得截然不同,甚至面目全非。

“你都記得嗎?”我小心翼翼問道。

他卻搖了搖頭,“我睡了很久,不太記得了。”

“誇我一下啊涵星。”像是把腦袋放在了我手掌下,擡眸看着我的狗狗,他驀地輕輕乞求道。

我好像從來沒有誇過別人,畢竟我的身份在那裏。

“你好厲害呀。”我于是真誠道。因為我真這麽覺得。

“你真可愛。”

透過衣櫃上的鏡子,他的視線炙熱滾燙,驀地起身,似乎是要換衣服了。

只是這動作很慢,慢到視線可以毫不吝啬掃過每一處。

曾經瘦弱的身軀在漸漸消失,我才發現原來“我”已經改變了這麽多。

“喜歡嗎,我的涵星?”

“……嗯。”我第一次感覺如此害羞,像是漲紅了的太陽。

他制止了我,扯出放肆的笑容:“別睡,看着,說什麽都行,你在就行。”

我看着他的動作,大腦燒得一片空白,幾乎什麽都想不到,他送我的詩卻不合時宜闖了進來。

“我……我……你……你像我的靈魂,一只夢的蝴蝶。”

“嗯……”

空氣變得粘稠起來,無法自由流動,我的舌頭都要打結了:“而……而在流浪的……歲月裏,我……你……你為我……走盡了天涯的旅途。”

他發出悶熱的輕笑,在鏡子上留下唇印,“繼續。”

我的大腦徹底宕機,說出的話已經不經過腦子了,“那個游戲,你不會每次都是……這樣……”

“我可不像你一樣清心寡欲。”他暧昧的笑讓我覺得我像是心甘情願落入圈套的小動物,被叼住了後頸肆意玩弄。

“不喜歡?不喜歡我不做了。”他的額頭抵着冰冷的鏡面,視線下落,輕輕問着。

“随……随便……”我嘟嘟囔囔着。

我好像聽見他罵了一句髒話,又疑心是我聽錯了。

他側過頭,在肩膀附近吮出了一個紅印子,看着鏡子舐了舐,那視線像是盯着自己獵物的野獸,夾雜着濃濃的大火和勢在必得。遠遠不像他平日裏展現在我眼前的樣子,溫潤乖順。

“喜不喜歡我?嗯?”

我才不回答他,我幹脆睡了。

“哈……我的涵星……”他輕笑着。

作者有話:爸爸媽媽我出生了嗚嗚嗚。上課聽老師講他現在這個時候,才慢慢明白了在我們這個正年輕的年紀應該做的事情,淺淺一小口。(我是真饑不擇食啊[萬分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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