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隔紗看物
第38章 隔紗看物
一個故人?
杭弈想到了二爺吩咐陸禹去西涼查明妃娘娘的事情, 他微垂着頭,看着手中的畫筒。
一位深受寵愛的長樂公主會有什麽故人,且還是故人丢失的兩個孩童?
莫非這位明妃娘娘真是個冒牌的?
杭弈想到了從西涼那邊傳回來的情報, 長樂公主性子驕縱跋扈,不是個善茬, 在得知要來北涼和親時, 曾在西涼皇帝與皇後那裏鬧過好幾次, 最終都無功而返, 就在當晚, 長樂公主割腕自缢, 最後被太醫救了過來。
他們在洛城遭遇了兩批黑衣人, 莫非在那時,明妃娘娘就已被暗中掉包了?
不然, 為何嫁到北涼來的明妃娘娘,性情與情報中的完全不符?
杭弈收起了心緒, “這件事屬下會放在心上的,若是有了兩個孩子的消息, 會第一時間告訴明妃娘娘。”
沈默淡然淺笑, “那就有勞杭護衛了。”
杭弈看着她清水芙蓉的臉頰, 總有種怪異的感覺,她雖笑着, 可那雙燦若的眼眸卻好似沒有一點笑意。
他點了點頭, 拿着畫筒離開了東籬閣。
直到杭弈的身影消失在院落的拱門拐角,沈默才收回視線,她轉身回到房中, 微提着裙擺坐在軟椅上, 凝神思索着杭弈方才略微古怪的眼神。
幼容關上房門, 走到方幾前,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 ,“公主,奴婢怎麽不記得您有哪一位故人?且還是丢了兩個孩子的故人?”
家中貧瘠,父親又死于一場動亂中,只留下母親與她,還有一個待在襁褓中的弟弟。
為了養活弟弟,母親将她賣進皇宮換了些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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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她六歲,生平第一次進宮,膽怯的跟在一位嬷嬷身後,偷偷看着巍峨輝煌的宮殿。
也是在那日,她遇見在園中踢蹴鞠的長樂公主與靖王,蹴鞠落在了她腳邊,年僅四歲的長樂公主指着她,讓她把蹴鞠撿起來遞給她。
這是她第一次見西涼的公主,是那麽好看的一個人,好看到她已忘了害怕,撿起蹴鞠就給長樂公主雙手遞過去,自那以後,長樂公主便留下她,這一待就是十三年。
她日夜服侍公主,公主身邊都是年齡尚小的宮女與上了年紀的嬷嬷,從未有她口中所說的,有孩子的故人。
甚是奇怪。
沈默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看着茶盞中袅袅熱氣,眉心輕蹙了一下。
她懶懶的靠在椅背上,指腹輕緩摩挲着杯盞邊沿,目光微涼的睨着幼容,“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該你管的,不必多嘴。”
幼容身軀猛地僵住,在看到公主冰冷的臉色時,吓得跪在地上,“奴婢知錯,是奴婢多嘴了,還請公主恕罪。”
“下去吧,本宮一個人待會兒。”
“奴婢這就去外面候着。”
幼容忙不疊地的起身,放輕腳步後退了幾步後,便轉身走到門前,開門走出去。
房門關上,屋裏只剩沈默一人。
手中握着茶盞,瑩白如玉的指尖在邊沿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她偏頭看向雕花窗,眼眸中的光線逐漸虛空飄離。
她現在頂着的是酆時茵的身子,是滅了沈家的皇帝之女,幼容心性單純,對陸鳶也極為信任,陸鳶知道謝章與謝勳的存在,若有朝一日與陸鳶見面,她怕幼容會告訴陸鳶,反而會再一次的害了謝章與謝勳。
十五年足以改變許多事,也可讓兩人的面貌有諸多變化,只希望杭弈真能尋到他們二人。
淮王府外,一輛奢華的馬車漸漸停下,馬車後方跟着六名腰挎長劍的侍衛。
駕馬的車夫走下馬車,擺好腳蹬,對馬車裏的人恭聲道:“戴側妃,淮王府到了。”
先從馬車裏下來的是丫鬟春荷,她站在馬車邊上,朝馬車裏伸出左手。
一只芊芊玉手從馬車裏伸出來,搭在春荷的手腕上,單手微提着裙擺,踩着腳蹬走下馬車。
他們走到淮王府的門前,被侍衛阻攔。
春荷先是一怒,“放肆,連璟王府的側妃娘娘也敢阻攔?!”
侍衛毫不避讓,直言不諱道:“這裏是淮王府,沒有王爺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踏進半步!”
“你!”春荷氣的臉色甚是難看。
戴芥姬收回搭在春荷腕上的手交覆在身前,對侍衛道:“你去通禀下,我雖是璟王的側妃,但也是西涼大司馬的嫡次女,與明妃娘娘在西涼時便是舊識,今日過來只是想與明妃娘娘敘敘舊罷了。”
侍衛聞言,拱手道:“請側妃在此等候,奴才去通禀鐘管家。”
戴芥姬含笑點頭,見侍衛離開,春荷有些不岔的埋怨,“二夫人,這群狗奴才太不把人放在眼裏了!”
戴芥姬看着淮王府的裏面,侍衛把守森嚴,真真兒的兩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她笑了笑,“畢竟明妃娘娘住在淮王府,淮王自是得謹慎些。”
淮王府內,侍衛尋了一圈,不見鐘管家的蹤影,詢問過後才知,鐘管家去了東籬閣。
東籬閣內,兩名女子身軀微躬,一人手中端着木盤,一人手中拿着量尺,一副恭敬的乖順姿态。
鐘管家道:“明妃娘娘,這是宮裏尚衣局的兩位女官,今日到此是特來為明妃娘娘量尺寸做衣裳。”
其中一名宮女走到手中拿着量尺往前走了三步,恭聲道:“明妃娘娘,奴婢為你量尺寸。”
沈默放下茶盞,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
屋門外,侍衛一路跑過來的,氣息有些紊亂,他站在門外,恭聲道:“鐘管家,璟王府的戴側妃在府外候着,她說與明妃娘娘是舊識,想來與娘娘敘敘舊,奴才特來通禀您。”
舊相識?
姓戴?
沈默擡眼瞧向門外,她搜尋了下原主的記憶,并不認識一位姓戴的女子。
宮女量好後,收起量尺,“明妃娘娘,奴婢量好了,就先回宮了。”
沈默“嗯”了一聲,她微提着裙擺坐在軟椅上,幼容走到她身側,低聲道:“公主,奴婢猜測,應該是咱們西涼大司馬的嫡次女,戴芥姬,兩年前她嫁到北涼,當時奴婢跟随采買的嬷嬷出宮走了一趟,正好瞧見戴家小姐上了北涼的馬車。”
提到大司馬,沈默瞬間想到了在京府書院發生的事,那日,戴夅與羅韶的兒子都被打得不輕。
她唇角輕勾,原來是西涼的兵部尚書,戴夅的女兒。
鐘管家對門外的侍衛吩咐,“沒有二爺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入王府半步,你去回了戴側妃。”
侍衛道:“奴才這就去。”
“慢着——”
沈默出聲阻止,看向鐘管家,姣容帶笑,“鐘管家,戴側妃的确是本宮在西涼的舊識,本宮千裏迢迢嫁入北涼,難得能在這裏遇到熟人,就讓她進來與本宮說說話。”
鐘管家猶豫了一番,逐而對侍衛吩咐,“去請戴側妃進來。”
王府暗處都是士兵,一個戴側妃就算進來了,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侍衛領命離開。
鐘管家躬身拱手道:“明妃娘娘,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在鐘管家離開後,幼容又為她到了一盞茶,眉尖輕輕蹙着,一時間有些猶豫,這話不知該不該說。
她的糾結皆被沈默收入眼底,她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想說什麽便說吧,不必糾結。”
“是。”
幼容身子微彎,“公主,奴婢曾在宮中見到大司馬與宗掌印來往,而公主身份尊貴,與那戴側妃從未來往過,她今日來得蹊跷,奴婢怕她此行怕是藏着貓膩。”
沈默挑眉睨了眼幼容,眼底的詫異流露而過。
她發現,這丫頭似乎也沒有那麽笨。
幼容被她看的身軀一僵,緊跟着“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驚慌道:“公主恕罪,奴婢不該多嘴。”
沈默擡手掐了掐眉尖,頗有些無奈,“無事,你起來吧,日後可以将你心中疑惑告知本宮,也好讓本宮心中有個計量。”
幼容肉眼可見的松了一口氣,她擡起頭欣喜的看着沈默,“奴婢遵命。”
主仆說話間的功夫,丫鬟已經帶着戴芥姬與春荷走進了東籬閣,二人踏進屋子,丫鬟手中提着食盒,與戴芥姬一同對沈默行禮。
“妾身戴芥姬參見明妃娘娘。”
沈默打量了眼她,許是因太後殁了的原因,她穿着一襲白衣,就連頭上的發釵也是白色的,臉上塗染着胭脂,柳葉彎眉,鼻尖透亮,唇色緋紅。
她立在方幾前,身子纖細瘦弱,配着那瑩白好看的臉頰,頗有些楚楚可憐的姿色。
沈默的一只手搭在方幾上,指尖輕點,眉眼裏的笑意涼然莫測,“侍衛說,戴側妃與本宮是舊相識?”
戴芥姬淺淺一笑,眉眼顧盼間,流轉着柔弱之色,“妾身是覺得與明妃娘娘都來自西涼,所以便對侍衛謊稱了舊相識,還請娘娘莫怪。”
啧——
是個會玩的小綠茶。
她眉尖輕挑,“坐吧。”
戴芥姬颔首,“謝明妃娘娘賜坐。”
她轉身從春荷手中接過食盒,走到方幾前放下食盒,一層一層打開蓋子,将裏面精致的點心端出來。
五個小碟擺在沈默眼前,點心精致,花樣繁瑣好看,只看外形便覺得有些食欲。
戴芥姬将食盒放在一側,微提着裙擺坐在沈默對面,“明妃娘娘,妾身知道您暫居在淮王府,特意做了些點心給您送來,一是因,您是咱們西涼的長樂公主,二是因,他鄉遇故知,點心做的不大好,還請明妃娘娘莫要嫌棄。”
她說完話,長睫輕眨着,眼臉處總染着幾分我見猶憐的美色,若是個男兒郎,怕是要被她的這幅模樣感動壞了。
沈默拿起一塊點心,幼容想要阻止,卻被沈默微擡的手止住了。
“這點心瞧着不錯。”
沈默觀賞了一番,便将點心放在碟中。
戴芥姬眉尖幾不可微的蹙了一下,她唇角噙着笑意,甚是關切的詢問,“明妃娘娘,是不合胃口嗎?”
“方才本宮剛用過膳,尚有飽腹感,暫時不餓。”
沈默饒有興致的瞧了眼她腰間佩戴的香囊,“戴側妃帶的什麽香囊?本宮聞着味道甚是舒暢,可否讓本宮細聞一番?”
戴芥姬眼神微微一閃,逐低頭,伸手解開香囊遞給沈默,“這是妾身差人在臨安城最有名望的醉香坊裏買的,她家的香囊是臨安城個頂個的好。”
“是嗎?”
沈默笑看了眼她,便将香囊拿在鼻尖細細聞了一下,“的确很香,改日本宮也親自去一趟。”
戴芥姬接着她的話,“不用娘娘親自跑一趟,改日妾身多買幾種香囊送給娘娘。”
送給她?
啧,這算盤打的咣咣響,她想無視都難。
沈默将香囊放在桌上,指尖輕彈間,香囊飛到了戴芥姬的面前,她面色微滞,略有些驚詫的看了眼沈默。
她記得長樂公主并不會武功,可方才那一刻,她又看的清楚無比。
“這點心我收下了,不過……”
沈默的手肘擱在方幾上,手掌撐着左腮,另一只手有節奏的輕點着桌面,笑意涼然的看着戴芥姬,“本宮得糾正戴側妃一句話,他鄉遇故知,他鄉是對,可故知二字,實屬算不上,本宮嫁人之前,是西涼國的長樂公主,嫁人後,是皇上親封的明妃娘娘,無論前者與後者,戴側妃也與本宮沾不上邊。”
戴芥姬臉色猛地一白,捏着帕子的雙手也攥緊了幾分,她想笑,卻又牽扯不動嘴角,竟顯得臉上有些猙獰。
沈默依舊看着她,眼神瞥了眼她眼前的香囊,眉尖輕挑了一下,“戴側妃,本宮乏了。”
話中之意,你可以滾了。
幼容适時的說了一句,“戴側妃,我家公主要小憩了,您請回吧。”
戴芥姬的臉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最後終是坐不住了,拿起香囊就起身走出去了,甚至連行禮告退都忘了。
見她走了,幼容這才解氣的哼了一聲,“真以為幾碟點心就能收買公主的心,她真以為自己做的點心是金疙瘩嗎?!”
沈默拿了一塊點心觀察着,唇角噙着冷笑的弧度。
不是金疙瘩,但有可能是個毒疙瘩。
璟王是北涼三皇子,戴芥姬是他的側妃,這個節骨眼上戴芥姬來王府看她,藏着什麽心思她心裏門清。
只是,她不會笨到在點心上下手,若是她因吃了點心出事,璟王難辭其咎。
“幼容,你明日去醉香坊一趟,每種香味的香囊各買一個回來。”
沈默又将點心扔到碟中,“把這些裝在食盒中放起來別丢,本宮明日有用。”
幼容應道:“是。”
今日晌午便是太後入皇陵的時間,皇族與朝中大臣們都在皇陵待着,直到子時,褚桓還未回府。
寅時初,各位皇子與大臣們陸續從皇城中出來。
皇城外停着幾輛馬車,劉瞿看見宣王走出來,忙走上去跟着他,看了眼四周的大臣,對其低聲道:“王爺,咱們的人方才來報,宗祿從淮王府出去了,但他擺脫了我們的人,我們的人這會還在找他去了何處。”
褚钰踩着腳蹬走上馬車,在關上馬車門時,看見褚桓上了前方的那輛馬車。
他關上馬車門,憤然的坐在坐榻上,臉色黑沉可怖。
宗祿能查到他諸多把柄,與他的好弟弟褚桓脫不了幹系,若是讓宗祿将那些罪證遞給父皇,那他所做的一切都将毀之一旦。
“劉瞿,将本王府裏養着的那批隐衛派出去尋找宗祿的下落,一旦找到,就地處決,絕不要留活口!”
劉瞿微驚,身子靠着馬車門,偏着頭,有些擔憂的問道:“王爺,隐衛若是派出去被人發現,會連累王爺的。”
褚钰靠着車壁,眉峰緊緊的擰着,眼裏的殺伐狠厲絕情,“讓他們行事小心些,別暴露身份,本王定要宗祿的命,只要他一死,本王才能安心。”
劉瞿應道:“是。”
半刻鐘的時間,皇城外再次恢複了寂靜,唯有地上錯綜着淩亂的車輪印。
夜裏的寒風刺骨的凜冽,吹得人骨頭縫都滲着涼意。
到了卯時初,聞終換上常服,從皇宮裏走出來。
今晚的月亮隐匿在雲霧中,黑夜漫目,夾雜着冷意,愈發顯得皇城外詭異無比。
夜色無邊際,宗祿立于遠處的高樹之上,身着黑色錦緞長袍,帶着黑色的面具,修長挺拔的身形隐匿于夜色中。
自聞終出來後,他的視線便一直盯着他的臉,即使暗夜黑沉,可他仍舊能看清那人的五官。
熟悉的容貌,熟悉的冷峻眉眼,熟悉的那個人!
十五年過去了,他整個人滄桑了許多,沒有了當年少年的意氣與恣意,甚至從步伐上,都能感覺到他那種壓抑于心的沉重。
宗祿的手掌緊緊握着樹幹,心髒劇烈跳動着,就連呼吸也加快了許多。
真的是聞大哥!
真的是他!
他暗中尋了他們十五年,每一次送回來的信報都會失望一次,一年複一年,沒想到,他竟然會在北涼皇城裏任職都衛軍統領。
這些年他只在三國中尋找他們的蹤跡,從未聯想到皇城之中,難怪一直沒有他們的消息。
既找到了聞大哥,那便就有了謝章他們的下落。
宗祿晃神間,聞終已不見了蹤影。
他的心猛地一沉,飛身而下,順着聞終方才的蹤跡一路追過去,在追到一處巷子口時,一把利刃驟然從旁側刺了過來。
長劍在黑夜中閃爍着刺眼森冷的寒光,聞終一招一式淩厲果決,他臉色冷沉如冰,“既然要跟,就大大方方的跟,偷偷摸摸的讓人瞧不起!”
兩人的距離離的很近,聞終從他的身着打扮中瞧出來了,瞳眸微眯,話語中不帶任何疑問,“你是西涼的司禮監掌印宗祿?!”
他腰間的扣帶與臉上獨一無二的黑色半截面具便已暴露了身份。
宗祿飛身躲開他揮來的一劍,落在與他三步之遙的位置,唇角噙着久違的歡愉,“聞大哥,時隔十五年,第一次再見,你就這麽待我嗎?”
聞終正準備提起的內力頃刻間散去,他震驚的看着對面的宗祿,握着劍柄的手微微顫抖着,“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怕此人是故意試探他的。
宗祿伸手取下臉上的面具,濃濃月色中,那張臉暴露在聞終的視野裏,他立于巷口,身形修長挺拔,腰帶束身,寬肩窄腰盡顯。
雲霧被風吹散,露出了明亮的月色。
那張臉清隽俊朗,劍眉星目,鼻梁高挺,淺薄的唇噙着一抹毫無敵意的笑意。
聞終微眯着眸,看着那雙熟悉的眉眼,聯想到他方才喊得那一聲聞大哥,聞終身軀一顫,手中的長劍“哐當”一下掉在地上,有些不敢置信的叫了一聲,“謝勳?”
宗祿笑着,“嗯”了一聲。
瞳眸閃爍間,眼眶裏忽然湧上了一股熱氣,他眉心輕蹙,忍着那股灼燙,低語了一句,“聞大哥,這十五年,我找你們找的好苦。”
“謝勳——”
聞終大步走過去,一把将宗祿抱在懷裏,手掌重重的拍着他的後背,“謝勳……”
一個七尺男兒,竟差點哭出來。
聞終忍下喉間的哽咽,緊抿着薄唇,感受着胸腔傳來的劇顫,忽然間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宗祿靠在聞終身上,擡手也抱住了聞終,腦海裏猶想起那晚,聞終持刀橫在脖頸上,求大人留下他,卻被長孫史打暈帶走。
宗祿閉上眼眸,滿目痛苦,“聞大哥,那晚你們離開後,将軍府……将軍府被酆笠梌帶兵包圍,滅了府中滿門。”
聞終身軀一顫,原本按在宗祿後背的雙手忽然間緊攥成拳,無聲寂靜中,發出骨骼錯響的聲音。
遠處傳來腳步聲,兩人迅速分開。
宗祿還未來得及帶上面具,魏肅便已從巷子口沖進來,聞終提劍便要殺了他,被宗祿伸手阻攔,“聞大哥,自己人。”
聞終薄唇輕抿,斂了內力。
魏肅錯愕的看着宗祿的臉,“大人,你怎麽摘面具了?!”
他四下瞧了一眼,目光謹慎戒備的盯着對面的聞終,“大人,你未毀容的事絕不能洩漏出去,不然皇上會以此為由,治你一個欺君之罪,這個人——留不得!”
宗祿按住魏肅的肩膀,“他就是我給你說過的聞大哥。”
“什…什麽?”
魏肅愣住,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聞終收起長劍,看向他們二人,“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去我那裏。”
聞終的住處仍在那一處小院,宗祿吩咐道:“魏肅,在院外守着,有任何動靜速來告知我。”
魏肅颔首,“是。”
房內燃着炭爐,一進來便被一股暖意包裹着,桌上燈盞明亮,屋內幹淨整潔,簡單溫馨,讓宗祿難得的有了片刻的放松。
聞終為他倒了一杯熱茶,看着他臉上的面具,握着茶盞的手攏緊了幾分,“謝勳,這些年你一直都在西涼皇宮裏?”
宗祿微低着頭,看着茶盞中輕微搖晃的水面,痛苦的回憶再一次的席卷而來。
“我在皇宮潛伏了十五年,一步一步才爬到這個位置,我要奪走酆笠梌手中所有的勢力,要讓陸家向沈府一樣,一夜之間被滅滿門,我要替大人報了這筆仇。”
聞終伸手握住宗祿的手背,目光裏充滿了心疼與愧疚,“這些年你一路走來,苦了你了。”
宗祿笑了笑,“不苦,有大人送我的匕首陪着我,即使再苦再疼都不算什麽。”
他從衣襟處去拿匕首,卻空無一物。
宗祿猛地站起身,找遍全身,仍舊沒有發現匕首的存在。
見他瞳眸中的慌張與焦急,聞終眉心微凝,“什麽東西丢了?”
宗祿意識恍惚的坐在椅上,雙手搭在方幾上,就連聲音也頹然了許多,“大人送我的匕首。”
聞終記得,那年除夕,大人給謝章與謝勳各送了一把匕首,沒想到謝勳至今還留着。
他提醒道:“你想想這幾日去了哪些地方,可是丢在哪裏了?”
“大人,屬下看到宣王帶人過來了!”
魏肅跑進院中,快速推開房門,“屬下隐隐感覺到這周圍似乎有不少武功高強的人,大人,再不走的話就來不及了!”
聞終臉色一變,“這些時日你一直在查宣王,怕是把他給逼急了,周圍藏着的應該是宣王暗地裏養在府中的隐衛,謝勳,此地不可留,你快走!”
宗祿眉心緊擰,“你跟我們一起走!”
“我現在還不能走。”
聞終繞過方幾,拔出魏肅手中的利劍扔到宗祿手中,宗祿怔住的瞬間,已見聞終朝劍刃撞上來。
利箭刺入肩膀,鮮血瞬間染紅了他黑棕色的衣袍,聞終一掌推開宗祿,沉聲喝道:“趁現在趕緊走,我拖住宣王。”
見宗祿仍不放心,聞終寬慰一笑,“你放心,我明面上是宣王的人,這會受了傷,能糊弄過去,你不一樣,得趕緊走!”
宗祿不再猶豫,與魏肅快速離開小院。
聞終擡手掀翻了衣櫃,拔出長劍在牆壁與桌上留下了數道劍痕,剛做好這一切,外面便傳來了紛沓的腳步聲。
褚钰大步而來,身後跟着的是劉瞿與宣王府的侍衛。
他們一進門,便看到聞終單膝跪地,利劍插在地上,手握着劍柄支撐着身子,左手臂無力的垂着,肩膀上的布料被鮮血染濕,血順着傷口嘀嗒在地上,濺起一圈圈血漬。
房間淩亂不堪,衣櫃上,牆面上都留下了一道道劍痕。
顯然,方才這裏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打鬥。
褚钰臉色一沉,“怎麽回事?”
聞終低着頭,聲音裏充滿了虛弱,“宗祿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想從卑職這裏套出王爺的事,卑職便與他打起來了,對方有兩個人,且武功不低,卑職不是對手。”
褚钰微眯着眸,走到聞終身前,低着頭看他,“你沒告訴宗祿什麽?”
聞終擡起頭,與褚钰懷疑探究的眼神相撞,他毫無心虛,恭聲道:“卑職誓死效忠宣王,即便戰死,也絕不會出賣宣王!”
他眼神堅毅,眼底坦然,沒有任何慌亂之色。
褚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了本王十三年了,本王怎會不信你,只是事關緊急,本王難免要防着些,本王留下兩名侍衛照顧你,你好好養傷,本王還有要事處理。”
聞終應道:“謝王爺。”
褚钰走出屋門,胸腔裏積着滔天的怒意,“劉瞿,帶上隐衛去追,本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劉瞿帶着隐匿在暗中的隐衛,朝着宗祿消失蹤跡的方向一路追去。
戌時末。
寒風席卷,刮得樹枝搖晃不止,呼嘯的風聲從臨安城外一路刮了過來,積壓在屋頂與樹枝上的雪沫被風吹的肆意飄零。
褚桓站在雕花窗前,望着外面呼嘯而來的大風,風順着窗戶刮進來,他的衣袍袍角與烏沉的墨發淩亂飛舞,屋內的炭火也被風吹的噼裏啪啦的響。
幾縷發絲拂在臉上,在白皙冷峻的容顏上劃過絲絲酥癢。
褚桓拿出袖袍中的匕首,指腹摩挲着匕鞘上的紋路,。
杭弈從外面大步走進來,臉色微有些凝重,“二爺,宣王已經派出了隐衛,正在追殺宗掌印,我們要不要去救人?”
“為何要救?”
他拔出匕首,明亮的匕刃映着那雙清冷涼薄的眸,“等宣王殺了宗祿後,你們再現身,本王要——”
褚桓握着匕柄,翻轉過來,在看到匕首上刻着的‘謝勳’二字時,話音戛然而止。
——謝勳?!
怎麽會?
褚桓握緊了匕刃,沉聲道:“去看看書櫃的暗格裏有沒有本王的匕首!”
杭弈疑惑的看着他手中的匕首,匕首不就在他手上嗎?
雖有疑惑,卻也沒有多問,他走過去打開暗格,郝然發現裏面竟還有一把一模一樣的匕首。
他拿出匕首幾步走到褚桓身前遞給他,“二爺,還真有。”
褚桓的心髒劇烈的跳動了幾下,他拔出匕首,‘謝章’二字映入眼底。
他看着左手上的匕首,俊眉緊攏。
那晚梅花園裏,他以為是自己的匕首無意掉落,撿起後便再未離身,這幾日也不曾打開來看。
而那晚的人,便是宗祿。
所以,宗祿就是謝勳?!
褚桓臉色驟變,收起匕首,沉聲喝道:“給本王備馬,速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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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