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绮夢
第53章 绮夢
“公主, 您醒了?”
幼容輕輕拍了拍臉蛋,将眸底湧動的驚恐盡數斂去,她強迫自己露出一抹笑意, 放緩腳步繞過屏風走進去。
“小姐,您感覺如何了?”
幼容走到榻前, 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已經不似昨夜那般滾燙了。
沈默眨了眨瞳眸, 望着上方藕粉色的帷幔, 記憶中, 隐約出現了謝章的身影, 離得她很近, 近到就連呼吸都交織在一起。
她擡手輕撫上唇畔,微微眯了下潋滟幽暗的瞳眸, 唇微抿着,似在努力回憶着什麽。
很真實。
卻又覺得像是一場夢。
一場虛無卻又有一種真實感觸的夢。
她的視線逐漸聚攏, 偏頭看向幼容,“現在什麽時辰了?”
幼容回道:“剛入寅時。”
剛入寅時。
沈默掀開錦被, 在看到身上的衣裳還是昨日那件時, 心裏那股異樣的感覺漸漸的從心尖流逝。
定然是夢。
她捏了捏泛酸的眉間, 問道:“本宮昨夜怎麽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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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容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她生怕被沈默發現什麽, 轉過身繞過屏風為她倒水。
水聲流淌進茶盞裏, 她才道:“回公主,是奴婢讓守在大庭外的都衛軍抱您進來的,奴婢還去找了淮王, 讓淮王進宮裏請了黃院正過來, 為公主診治。”
幼容端着茶盞繞過屏風, 走到沈默身前,将茶盞雙手奉上,“公主,黃院正說,您身子弱,又受了風寒,這才導致高燒昏迷,奴婢趁您昏迷時,與門外的兩名丫鬟喂您喝了湯藥。”
沈默伸手接過她遞來的茶水,指尖無意間觸碰到幼容的指尖,自她指尖傳來的顫栗瞬間被沈默察覺到。
她微斂了眸,唇角斂着涼然的弧度。
是嗎?
僅僅只是暈倒?
當真只是被黃院正診治了一番?
她喝了一口熱水,暖盈盈的熱水順着舌尖滑入喉間肺腑,那股陌生的異樣感再次襲來。
夢裏面,舌尖的酥麻,胸腔間的顫栗,還有——
耳邊震蕩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激蕩着她的心扉,這一切都無比的真實。
沈默将茶盞遞給幼容,起身穿上鞋子走到雕花窗前,她伸手推開镂空的雕花窗,寒風灌進來,将她藕臂上垂落的輕紗雲袖吹的交織飛舞,藕粉色的輕紗交織着藍白的雲袖,如連綿的雲彩層疊舞動。
寅時初,天依舊烏沉暗色,唯有院中的那幾棵梅花樹在夜裏綻放着異樣的光彩。
好像,并沒有什麽不對。
但卻,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麽。
“公主,您身子骨不好,怎地又開窗了?!”
幼容将茶盞放在方幾上,小跑着過來關上雕花窗,隔絕了呼嘯而來的寒風。
沈默慵懶的靠在窗杵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幼容,說說吧,有什麽事瞞着本宮?”
幼容心下微顫,她極力掩飾住眼底深處的驚慌,俯身跪在地上,“公主恕罪,奴婢只是被吓着了。”
“哦?”
沈默似是來了興致,“說來聽聽。”
幼容俯首撐地,眼睛咕嚕嚕地轉着,當下便道:“昨夜有黑衣人潛伏在東籬閣外,想要趁公主昏迷時刺殺您,若不是淮王身邊的杭護衛趕到的及時,公主與奴婢怕是都兇多吉少。”
沈默走到小方幾前,倒了一杯茶水喝着。
酆時茵這具身軀的确比不得原來的沈默,被養的嬌貴的緊,染了風寒難免會嚴重些。
而她現在身為明妃,夜深昏迷,被都衛軍帶進來,自是會引起暗中人的注意。
她可沒忘,當初坐馬車自外面返回時,在暗處與淮王府侍衛打鬥的黑衣人。
啧——
酆時茵這個身份,比原來的沈默,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多方勢力,都想取她性命。
她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幼容,淡聲道:“地上涼,別跪着了。”
“是。”
幼容松了一口氣,她站起身,在擡起頭時,已快速掩去了臉上的異樣。
公主不似以往,不是那般的好糊弄,她還是得小心着點為好,以免再露出破綻。
沈默放下杯盞,起身時,眼前忽然間有一陣的暈眩。
幼容忙走上前扶住她的手臂,面露擔憂,語氣着急,“公主,黃院正說了,您需要好好靜養,切莫亂動。”
“嗯。”
沈默任幼容攙扶着她躺回榻上,許是身子太過虛弱,她再次暈暈沉沉的睡了過去。
寅時末,天已漸亮。
風不見止,反而狂烈了許多。
樹枝搖曳,風聲席卷,呼嘯在窗外。
天已大亮,寒風呼嘯,東邊濃濃的霧氣逐漸被風吹散。
房間裏的炭火燒的很旺,暖意怏然,不多時,戴芥姬迷惘的睜開眼,望着上方的帷幔,散亂的意識逐漸回籠。
她想着這兩夜發生的事,臉色愈發的難看後怕。
怎會如此?
這到底是真是假?
她為什麽會做這種事情的夢?就好像魔怔了一般。
戴芥姬起身掀開錦被,伸手掀開帷幔,下榻走到方幾前倒了一杯熱水,她握着茶盞,暖暖的熱氣自手心緩緩滲入。
只是,她将茶盞搭在唇邊時,想起那日在悅湘園時,明妃身邊的丫鬟為她倒的果子酒。
握着茶盞的手猛地收緊,戴芥姬的呼吸也緊繃了幾分,她低頭憤恨的盯着在杯中晃蕩的水,就好像是明妃的得意的笑容在她眼前晃蕩,挑釁着她!
想到在将軍府時,明妃的話語,還有在悅湘園時,明妃對她的冷嘲暗諷。
同樣都是西涼嫁過來的女子,憑什麽事如此天差地別的對待!
戴芥姬一瞬間憤怒到了極點,将手中的茶盞用力擲向地面,瓷杯觸碰到堅硬的地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裂聲。
有些脆片濺到了門上,一片污漬。
守在門外的春荷聽見動靜,吓了一跳,她轉身推門走進來,臉色擔憂道:“二夫人,您怎麽了?”
“滾出去!”
戴芥姬抓起方幾上的水壺朝春荷砸過去,水壺砸在春荷的額頭上碎裂成片掉在地上。
她顧不得額頭的劇痛與眼前乍然而來的暈眩,慌忙退出房外,雙手關上房門站在外面。
外面的天透着寒意,冷風吹拂在傷口處,鑽心的疼。
屋內,戴芥姬的雙手撐在方幾上,因為方才用了些力氣,這會竟有些氣喘籲籲的。
她看向房門內那一處的碎片水壺,上面沾染着幾許血滴,就如那日她喝的果子酒般鮮紅刺眼。
果子酒……
若果子酒有問題,景王妃也逃不掉,可這兩日,瞧着她與常人無異。
可若是果子酒無異,那還能是什麽?
幾乎是一瞬間,戴芥姬想到了沈默端在她面前的那盤灑滿芝麻的點心,當時,好像只有她吃了那一種點心!
戴芥姬嘶聲喊道,“春荷,進來!”
春荷推門而入,她的額頭上染了一大片血漬,眼眶通紅,鼻尖亦是紅彤彤的,顯然是因痛哭過。
她忍着額頭的疼痛,低着頭,恭聲道:“二夫人有何吩咐?”
戴芥姬未去看春荷的慘狀,只冷聲吩咐:“去将那日明妃帶來的點心拿過來。”
春荷糾結了一下,如實禀報:“回二夫人,那些點心都在景王妃的悅湘園裏。”
戴芥姬擡眼看向她,眼神裏迸射出沉沉的怒意,“讓你去就去,哪來那麽多的顧慮?!”
“是!”
春荷惶恐的低下頭,退出屋子,用幹淨的繡帕随意擦了擦額頭上的血跡,便朝着悅湘園而去。
于戴芥姬來說,若是能查到明妃在點心上下毒,即便是在景王妃那丢了面子,也無大礙,至少,她能用明妃下毒這一點,在王爺面前讨個好,賣個臉,讓王爺重新踏入春蘭閣。
悅湘園外,春荷身影單薄的站在外面,額頭上的鮮血觸目驚心,她小心翼翼的朝守在外面的侍衛說着緣由,侍衛聞言,才将她放進去。
她順着大庭,一路走向院落裏側,守在外面的丫鬟看見她來,便回屋裏禀報了一番。
不多時,青粿從屋內走出來。
屋子外,青粿擡眼看着春荷狼狽凄慘的模樣,從衣袖裏取出一方幹淨的繡帕遞給她,“擦一擦吧,回頭抹點藥,免得落下了疤。”
只有王府裏的一些大丫鬟,才得知,其實戴側妃并不如表面那一般嬌弱好伺候。
她其實,才是一個真正難伺候的主。
春荷微顫着雙手接過繡帕,眼眶滾燙灼熱,積郁在眼底的眼淚在這一刻傾瀉而出,一滴滴劃過臉頰,落在衣襟處。
她忙用衣袖擦拭臉上的淚水,用繡帕擦拭額頭的血跡,刺痛感由傷口處傳來,疼的渾身顫栗,卻又不得不忍住。
“謝謝青姐姐。”
她壓抑住哽咽的哭聲,低着頭,真心的道了一聲謝。
同為奴婢,她日日伺候在戴側妃身邊,三天兩頭的都會遭遇此事,唯有青粿每次見着她,都會關心她幾句,于她來說,便是最大的安慰。
青粿轉身麗嘉進了屋子,屋內暖意盈盈的,嬷嬷帶着小郡主在房裏小跑着,小郡主奶呼呼的笑聲響徹在屋子裏,躺在美人榻上的景王妃笑看着這一幕。
她走到景王妃身側,身子微躬,低聲道:“王妃,戴側妃遣春荷過來,說是想要拿些前日裏明妃娘娘送來的芝麻點心。”
榮歆翹着手腕,借着窗外的光線,欣賞着指甲上的蔻丹,聽青粿此言,她冷笑一聲,“都被本王妃丢了喂狗了,她若想吃,就去把狗肚子剖了吧,本王妃這裏沒有了。”
青粿看了眼她指甲上紅色的豆蔻,回道:“回王妃,此話回了戴側妃不妥,若是戴側妃有意将此事傳到明妃娘娘那裏,怕是于王妃不利。”
榮歆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語氣裏多了些煩躁,“就說本王妃吃完了。”
青粿斂了下眸,恭聲道:“是,奴婢這就去回了她。”
她走出房間,看着立在屋外,被凍得瑟瑟發抖的春荷,“王妃覺得那芝麻點心甚好,便吃完了,你回去回了你家主子吧。”
“是。”
春荷朝青粿屈膝行了一禮,趕回春蘭閣,将此事告知戴芥姬。
戴芥姬坐在身後的椅上,臉色陰沉難看。
若說景王妃吃完了,她絕不會信,怕不是丢了,便是賞給下人了。
看來,此法又行不通了。
身上汗漬的感覺讓她煩躁至極,可想到睡夢中,那種飄然感覺,又是她從未感受過的。
戴芥姬微抿了唇畔,轉過身走進帷幔裏,吩咐春荷,“給我打水,我要沐浴。”
春荷屈膝颔首,“是。”
臨到晌午,外面的寒風才小了些。
一場風吹過,院中的地上落了一些梅花瓣,被殘餘的風卷着,零零散散的飄落各處。
沈默睡到午時初才醒,她懶懶的躺在軟榻上,偏頭看向光線微微發暗的雕花窗。
屋外隐約響着呼嘯的冷風,屋內的炭火劈裏啪啦的響着。
雕花窗旁的花架上,擺放着精致好看的花瓶,裏面插着幼容修剪完整的梅花枝,屋內靜谧,彌漫着淺淡的梅花清香。
沈默看向略有暗色的雕花窗,天陰沉沉的,一覺醒來,忽然間有一種孤寂落寞的空虛感,那種空虛感如陰天的雲霧籠罩着她的心髒,使她提不起力氣,看周遭的一切都覺得恹恹的。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股涼風順着門縫灌進來,穿透屏風的四周,直沖內室。
沈默縮進錦被裏,只露出半個腦袋,聲音略有些恹恹的,“幼容,現在什麽時辰了?”
外面并未回應。
反之,一道沉穩的腳步聲響徹在靜谧的房間,走到山水墨畫的屏風前頓足。
天陰沉沉的,照進屋內的光線也暗下不少。
沈默看見屏風上倒映着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形,她下意識坐起身,後背警覺的挺直,兩只素白纖細的雙手攥緊了被子邊沿,沉聲質問,“外面是何人?!”
忽然間,她想起幼容所說,昨夜在她昏迷之際,曾有人想要暗殺于她。
她準備掀開錦被,下榻去看。
似是察覺到了她的動靜,屏風外的人影微動了一下,一道低沉磁性的聲線傳了過來,“兒臣褚桓,拜見明妃娘娘。”
原來竟是謝章。
沈默所有的警覺與戒備在聽到他的聲音後,盡數消散,她将身子慵懶的靠在身後的枕引上,望着屏風外的那道影子,語氣裏多了幾分難以察覺的揶揄。
“淮王怎地有時間來本宮這邊?”
“明妃娘娘住在本王府邸,身子有恙,本王自是要上心些。”
他走到身後的圓桌前,白皙如玉的手端起青瓷水壺,另一只手拿起一圓盞,端起茶壺倒了一杯熱水,熱水在盞中輕晃着,袅袅熱氣徐徐而生。
褚桓端起茶盞,繞過山水墨畫的屏風走進裏側,他今日寅時上朝時穿着玄紫色的朝服,腰間的束帶用金線繡着雲紋,紫色鑲黑的頭冠束發,烏黑的墨發垂在身後,與玄紫色的朝服相織輝映。
身段欣長挺拔,寬肩窄腰,俊眉朗目,深邃的眼眸裏籠罩着一層看不透的雲霧。
他就站在床榻邊,背靠着雕花窗,陰暗的光線映在他身後,逆着光,愈發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明妃既然醒了,就先喝些水吧。”
他端着茶盞的手朝沈默伸過去,通體白玉的茶盞在他手中如一件甚為好看的物件。
沈默沒料到他會進來,乍一看到榻邊立着一位身形高大挺拔的身影,心下莫名一顫。
曾幾何時,當年八歲的孩子已長成了眼前面若冠玉的俊朗男人。
褚桓一直保持着朝她遞水的姿勢,他長眉舒展冷淡,漆黑的眸被光線所隐匿。
沈默看着他那一雙俊朗的眉眼,視線逐漸下移,落在了他的薄唇上,夢裏那種唇舌交織,舌尖勾勒的感陡然間席卷腦海,一時間,唇畔竟是微微泛着灼燙之意。
該死!
她竟然會做這種夢,還且是與謝章!
且不說他是她養了三年的孩子,即便是他長大了,在她眼裏,謝章與謝勳仍如八歲那年,在她眼裏就是個孩子。
俗話說的好,老牛不吃嫩草,兔子不吃窩邊草,她的這一場夢,竟是把兩樣都占了。
見她久久未動,褚桓斂去眸底擔憂關心的神色,身軀前傾,竟是将白玉茶盞遞在她的唇邊,“明妃娘娘不動,莫不是想讓本王喂你喝?”
轟——的一下。
沈默的臉色騰起了一抹羞愧的緋紅,她偏開頭,快速接過褚桓手中的白玉茶盞,兩人的手指觸碰在一起的同時,又迅速分開。
他的指尖帶着外面的涼意,她的指尖絞着滾燙的溫度。
沈默端起茶盞一飲而盡,指尖尴尬的摩挲着茶盞的邊沿,她低着頭,未去看立于前方的褚桓,只冷下了聲音,“茶水已喝,本宮也已無事,淮王請回吧。”
褚桓看她微低着頭,烏發自然的散披在單薄的肩上,衣襟上露出一截白嫩細膩的脖頸,瑩白如玉的指尖毫無章法的沿着茶盞的邊沿摩挲着,從他的視線看去,便見那一雙如扇的長睫,輕閃浮動着。
他幾時見過大人這副女兒家嬌憨的模樣。
褚桓斂了唇邊的笑意,朝她再度伸出手,他的五指修長幹淨的出現在她眼前。
沈默微怔,擡眸疑惑的看着他。
褚桓神色冷淡,漆黑的眸略一掃過她手中的白玉茶盞,沈默當即反應過來,将白玉茶盞快速放在他手中。
求你了。
快走吧。
太難受了!
褚桓的眼底劃過一抹笑意,他握着白玉茶盞走出山水墨畫的屏風,在放下茶盞時,視線在茶盞的邊緣看了一眼,指腹在那處輕微按了一下後,才放下茶盞離開。
房門打開,再度關上,直到沉穩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沈默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她起身下榻,繞過屏風,直接端起水壺狠狠灌了一大口。
在做了那場淩亂的绮夢後,見到謝章時,她只有一種欺辱了小輩的羞恥感與老牛吃嫩草的愧疚感。
這種交織錯亂的感覺。
簡直了太糟心了——
沈默忍不住擡手按了按兩邊鬓角,坐在一旁的軟椅上,逐而想起在奉仙居時,與聞終的談話。
皇帝并沒有判宣王死刑,只是流放到邊關。
邊關位于北涼的極北之地,枯木不逢春,寒冷無比,好些人去了那個地方,都因受不住極冷的天氣而斃命。
但宣王不同,他畢竟是北涼皇帝的兒子,即便是被流放到極寒之地,亦有下人妥善照料着。
皇帝想要留他一命,她偏要取了這混蛋的狗頭。
險些殺了謝勳,陷害了謝章,不讓他償命,她都咽不下這口氣!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不多時,幼容穿着棉絨的淺黃色衣裙推門而入,手中提着食盒,凍得鼻頭通紅,耳朵發紅。
沈默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方才去哪了?”
提到這事,幼容開心的将食盒放在圓桌上,一一打開,将裏面的三碟點心擺放在桌上。
“公主,前一刻膳房的人來傳,他們今日用梅花做了三種不同口味的點心,讓奴婢端過來給公主嘗嘗。”
看着擺在眼前的三碟點心,沈默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若有所思的輕點着。
她問了一句,“是膳房的人主動尋你的?”
幼容點了點頭,“是的。”
沈默敲擊着扶手的指尖一下一下的,眉心幾不可微的輕蹙,“這梅花哪裏來的?”
幼容忙道:“這個奴婢知道,擇菜的老嬷嬷說,是下人專門去後院的梅花園采摘的新鮮的梅花。”
專門采摘的新鮮梅花?
且還是去了後院的梅花園?
沈默輕阖眼眸,手肘擱在扶手上,指尖一下一下的點着太陽穴,唇畔也漸漸的輕抿起來。
謝章曾經抵觸她去梅花園,且曾下令禁止她踏入後院的梅花園。
在大庭那日,他拿玉佩試探她。
從奉仙居回來的路上,她因昏迷,對所有的事一無所知。
夢裏纏綿悱恻的吻,舌尖的酥麻交織,如夢如幻,似真似假,扪心自問,她沈默從未做過這等老牛吃嫩草的绮夢。
還有方才,謝章為他端茶倒水,若換作以往,怕是看一眼她,眸底的狠戾都要藏不住。
難道說,這小孩已經試探出她的真實身份了?
若真如此,那夢裏似真似假的吻……
沈默心中猛地一震,忽然間想到今早時,幼容的種種反常,她說,有人潛伏在東籬閣外,要刺殺于她。
可東籬閣在淮王府內,且周圍布滿了淮王府的侍衛,諒那人長了翅膀也飛不進來,她當時頭昏沉沉的,竟是被這小妮子給糊弄過去了。
“公主,您在想什麽?”
幼容不解的看着她。
沈默斂去了心中的複雜念頭,掀了眼簾看着她,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幼容,昨夜可是淮王抱本宮回來的?”
幼容神色幾不可微的一變。
沈默左手按壓着右手的骨節,發出輕微的骨骼錯響的聲音,笑眯眯的看着幼容,淡然的語氣确如索命的無常,“本宮好久都沒活動過身子了。”
幼容當即跪在地上,俯首撐地,仍舊礙于杭奕的威脅,死咬着嘴道:“公主,奴婢說的句句屬實,的确是都衛軍抱您進來的,公主若是不信,大可叫外面的都衛軍問上一問,看奴婢說的可屬實?!”
“真的?”
沈默微傾了下身子,伸手扶住幼容的手臂,讓她直起身子,“當真沒騙本宮?”
幼容看着她,頭點的跟撥浪鼓一樣,“奴婢絕無虛言!”
“起來吧。”
見她如此,沈默也未再糾纏,拿起點心吃着。
點心甜而不膩,入口醇香,淡淡的梅花清香劃過喉間,唇齒留香。
她有意無意的掃了眼獨自忙活的幼容,一時間竟有些摸不透這小妮子話裏的真假。
吃飽喝足後,她讓幼容打了一桶水,想要好好沐浴一番。
外面天寒地凍,屋內卻是暖和極了,穿着椅上,熱的鼻尖竟冒着一些薄汗。
沈默沐浴了一番,披着白色的寝衣,被幼容攙着走出浴桶,換上了一件淡水色的衣裙,外罩着粉灰色的輕紗外衣。
幼容為她披上狐裘,看着她因沐浴而染了緋紅的臉頰,疑惑詢問,“公主,外面天兒冷的緊,您出去做什麽?”
“出去轉轉。”
沈默打開房門走出,外面依舊刮着風,風裏面似是帶着刀子,刮的人臉頰有些疼意。
剛沐浴完,頭發還是濕的,幼容趕緊為她帶上了兜帽,暖和的兜帽隔絕了寒風的侵襲,這才讓沈默暖和了許多。
幼容跟着她的腳步走着,走着走着,一擡頭,發現竟然越過了寧安居,去往了後院的梅花園。
更奇的是,這一路走來,竟然沒有丫鬟仆人阻攔她們。
沈默看着前方的拱門,兜帽下的眼睫輕顫了幾下,現在無需幼容說實話了,她已然猜到了幾分。
越過拱門,眼前便是與當初将軍府後院如出一轍的梅花園。
寒風吹的樹枝飒飒作響,梅花瓣翩然而落,迎風吹落的好遠,在空中打着旋落于地面。
梅花園內,一人身着玄黑色的玄紋衣袍,墨冠束發,一排暗扣的束帶束于腰間,寬肩窄腰,身形修長筆直,雙手搭在暗扣上,背對着她,看着前方的梅花樹。
這身裝扮,一看便知是司裏監掌印宗祿。
——亦是謝勳。
許是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宗祿轉過身來,看向立于拱門內的一主一仆二人。
可沈默卻在看到宗祿轉過身時,眉心倏然間輕蹙。
他竟然沒帶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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