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落空
第57章 落空
韓絡在看見他時, 臉色亦是一沉,握着劍柄的掌心蘊含了渾厚的內力。
宗祿單臂攬住沈默纖細的腰肢,帶着她飛身後退, 避開韓絡劈下來的利箭。
魏肅已拔劍飛身而來,阻攔住韓絡。
宗祿抱着沈默落在另一高處的樹杆之上, 原本攬着她腰肢的長臂擡起, 淨長的五指覆在她冰涼的手背上, 助她拉緊彎弓。
宣王是徹底吓着了, 大喊道:“快!快扶本王進馬車!”
随着他驚慌失措的走動間, 手腕與腳腕上铐着的鐵鏈叮當作響, 就像是從地獄裏傳來的催命符一樣。
宗祿低頭看着懷中的沈默, 她個子小巧玲珑,僅到他肩膀的位置, 此時正被她擁在懷裏,鼻息間, 都是她身上散發的少女殷香。
他微低下了頭,薄唇附在她涼涼的耳尖上, 低沉的聲線裏裹挾着一絲寵溺, “大人, 該松手了。”
沈默還在晃神之中,乍一聽耳邊的聲音, 下意識松了手指。
箭矢森寒凜冽, 勢如破竹般穿透了寒風枯木,直直射向了一腳已踏入馬車內的宣王。
衆目睽睽之下,利箭穿透了宣王的脖子, 射在了遠處的樹幹上, 發出‘铮’的一聲鳴響。
宣王的身子如破敗的枯葉, 斜斜倒在了馬車下,他擡起雙手捂住被利箭穿透的脖頸,鮮血順着指縫不斷往外流,只眨眼的功夫,他肩下已留了大片的血漬。
血染紅了被馬蹄踐踏的泥土,溫熱的鮮血也在流出體內的瞬間,逐漸冷卻。
“救…救……命”
宣王不停的張合着嘴巴,望着烏沉沉的天空,他的瞳孔漸漸渙散,最後的一片天際在他眼中化為了永久的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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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着脖頸的雙手,軟軟的搭在肩上,橫在雙手之間的鐵鏈,亦搭在了滿是鮮血的脖頸上。
堂堂北涼王朝的宣王,就這麽死在了安陽城外,死的無聲無息,死的滿心怨恨。
甚至是——死不瞑目。
沈默看着已成一具屍體的宣王,恍惚的意識才逐漸回籠。
她看着仍舊握着她的雙手,與她保持着拉弓姿勢的宗祿,心緒忽然間震動不已。
身後是宗祿溫暖堅硬的胸膛,她甚至能感覺到來自他胸膛裏一下一下震蕩的心跳聲,涼涼的耳尖,也因他灼熱的呼吸,變得滾燙起來。
太詭異了。
詭異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在她眼裏,謝章與謝勳還似十一歲那年的模樣與秉性,可一夕之間,身後站着的,卻是十五年後的謝勳。
已褪去了幼年時的乖順,變成了沉穩邪肆的司禮監掌印。
而且,武藝高深,她遠不是對手。
現下,竟已淪為要被這兩個孩子保護的境地了。
沈默的內心忽然間升起了濃濃的挫敗感與怪異感,她猛地松開手,彎弓脫落掌心,砸了好幾根樹幹後,掉落在地上。
她掙開宗祿的懷抱,卻忘了兩人置身于高高的樹杆之上,腳下竟是一空,就在她摔落之間,宗祿攬住她的腰肢,将她緊緊抱在懷裏,耳邊是他低笑的聲音,“大人,小心摔着。”
沈默:……
此刻的她,面朝着宗祿,臉埋在他懷裏,鼻息間都是對方身上清冽又陌生的氣息,耳邊是他震蕩的心跳聲與那道低淺的笑聲。
褚桓站在城樓之上,黑沉的瞳眸冷冷的看着遠處的兩人。
雪青色的鶴氅下,攏在袖中的五指緊攥成拳,淺薄的唇,在寒風冬日裏,愈發的冰冷淺白。
宣王已死,韓絡也與魏肅沒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他後退幾步,收了長劍插回鞘中,低頭看着早已沒了氣息的宣王,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攥成拳,五指骨節根根泛白,手背青筋在冷白的皮膚下,甚是明顯。
宗祿抱着沈默飛身落于地面時,沈默也在頃刻間退離他的懷抱,周身的溫熱在一瞬間被冰冷的風侵襲,鑽進骨頭縫裏,冷的難受。
懷裏一下子空了,就好似,被填滿的一顆心,被無數牛毛針刺穿般,又疼又冷。
宗祿斂了下眸,掩去瞳眸底湧動着的落寞黯傷,雙手再度搭在腰間的暗扣上,看了眼死透了的宣王,這才看向脊背僵直的韓絡,玩味勾唇,“韓都尉想玩偷梁換柱的把戲,可惜,被我們破壞了。”
韓絡微閉了閉眼眸,轉過身冷眼看了眼宗祿,複而看向立于他身側的沈默,“為什麽殺他?”
“他意圖殺害我西涼臣子,本就該死。”
沈默冷眼看着韓絡,細柳的遠山黛眉蹙着寒意,繼續道:“你在陛下面前陽奉陰違,又于安陽城外偷梁換柱,無論是哪一點,一旦鬧到陛下那裏,韓都尉,你覺得你還能全身而退的走出金殿嗎?”
她挑了下唇,笑的興味。
“不如這樣,與其大家鬧得跟仇人似得,倒不如你我就當今日之事從未發生,韓都尉覺得如何?”
韓絡的手搭在劍柄上,五指攥的極緊,看着沈默的眼神裏,藏着森寒的冷銳殺意。
今日之事,已然至此,他也只能啞巴吃黃連。
可被眼前這個女人威脅與算計,卻是讓他心中甚為憤怒,好好的一場局,竟是被她給毀了!
宗祿看向層疊山巒的遠處,唇角邪肆輕挑,“景王殿下,這麽急匆匆的離開,做什麽去?”
景王褚簫?!
沈默與韓絡皆是看向宗祿所看的方向,那邊枯樹錯綜,高坡起伏層疊,并未看到人跡蹤影。
韓絡握緊了劍柄,大步走到官道邊上,看向遠處凹凸的一處,一輛馬車與隊伍停頓了一刻,便調轉方向,朝這邊而來。
他胸腔震動,眸底的寒意一點一點的滲上來。
今日可真是熱鬧極了。
全都來了!
不多時,馬車與隊伍已經來到了官道上,不大寬敞的官道瞬間被堵的前後不通。
呂危坐在馬車的車轅上,手背與手指上覆了一層水珠,似是剛洗過手,水珠遇了冷風,已有凝冰的趨勢。
他勒停馬車,冷眼看着前方的幾人,沒有言語。
韓絡面色沉沉,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要殺了這裏的所有人。
沈默看向關着的馬車門,忍不住譏諷,“景王殿下來這荒郊野地的做什麽?莫不是也想摻上一腳?”
韓絡冷厲的掃了眼一眼沈默,微微發白的薄唇緊抿着。
馬車裏傳來景王低沉的聲音,“本王只是路過,于今之日事,不會像外言一語,于你于我,皆不利己身。”
他的聲音軟綿無力,從封閉的馬車裏傳出來,又多了幾分悶悶的音調。
沈默眉尖幾不可微的挑了一下。
這聲音,怎麽聽着像是體虛無力的,莫不是府中的景王妃将他榨幹了?
宗祿似笑非笑的,“聽景王的聲音,身子像是不大好,莫不是病了?”
“咳咳——”
似是應了他這句話,馬車裏适時的傳來了兩聲咳嗽。
沈默:……
她瞧着不像是病了,倒像是虛得很。
景王道:“本王身子有恙,先走一步了,呂危,我們走。”
呂危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宗祿,駕着馬車,繞開了囚車與商販馬車,車轱辘碾壓在一旁的枯草上而過。
數十名身着黑色勁裝,腰帶佩劍的侍衛跟在馬車後方,順着官道逐漸遠去。
馬車上,景王無力的靠在車壁上,肩膀上的血止住了一些,鬓角與額頭上盡是冷汗。
他本想在殺了明妃後,便出現于官道上,将韓絡偷梁換柱的事抓個現行,以此來要挾他,讓韓家人為他所用,至于宣王藏匿的兵馬,他自會想辦法尋到。
可沒想到。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竟還有一個宗祿在此!
呂危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三爺,屬下懷疑,那兩支利箭是西涼司禮監宗掌印射的。”
景王傷口疼的閉緊了眼,聲音從牙縫裏迸出,“的确是他!”
當時的場景,除了韓絡以外,便只有宗祿才有如此深厚的內力,且是護着明妃的,除了他,別無旁人。
這筆賬,他記上了!
官道上,兩撥人沉默的站了稍許。
韓絡将搭在劍柄上的手掌落下,因方才用了力道,掌心失了點血色,冷白的掌心印着劍柄上的紋路。
他吩咐士兵,“将此人帶上囚車,把宣王的屍體放進馬車裏,找個風水寶地安葬了吧。”
“是。”
兩名士兵将假的宣王押進了囚車,将已死的宣王放進了商販的馬車裏,一道朝着安陽城內而行。
韓絡騎在高頭大馬上,在走到城樓之下時,隐隐察覺到有一股氣息,他擡頭朝城樓的左側看去,那裏被淩亂複雜的樹枝遮擋住。
褚桓微側了身子,筆直的後背微貼着牆壁,将身形隐匿于牆角之處。
陳禹則蹲下身,聽着外面馬蹄與車輪的聲音逐漸消失後才站起身來。
他看向官道上的明妃,心裏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此局已廢,與明妃脫不了幹系。
原本計劃着,韓絡偷梁換柱為實,景王露面與韓絡聯謀為證,二爺黃雀在後,甕中捉鼈,如此一來,不僅會消弱韓老将軍的勢力,亦會打壓景王,讓其難以争奪儲君之位。
可眼下,宣王已死,一切盡毀。
陳禹轉身看向褚桓,卻見二爺拾步走向城樓下,他又嘆了口氣,有種恨不得将明妃揍一頓的沖動。
商販的馬車與囚車都已離開,不大寬敞的官道瞬間空曠寂寥。
沈默看了眼身側的宗祿,腦海裏忽然有種念頭一閃而過,想抓卻抓不住,總覺得忽略了什麽。
韓絡偷梁換柱,景王螳螂捕蟬。
那黃雀呢?
景王都已知韓絡的計謀,而謝勳也在這裏,謝章又豈有不來的道理?
所以——
謝章很有可能就是藏在這其後的黃雀,若是,那她豈不是壞了謝章的布局?!
城牆下的城門處,因四面是都是磚牆,裏面的過道顯得昏暗,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自昏暗的城門裏走出來,一襲白袍,身披雪青色的鶴氅,銀冠束發,面若冠玉,正是藏于其後的謝章。
他走出城門,深邃的瞳眸在陰沉的天際裏愈發的暗了幾分,看着他冷肅的長眉,沈默只覺得四肢百骸如灌了深寒的潭水般,涼徹骨髓。
果真,是她親手毀了謝章的棋局。
亦是她因擅自行事,打亂了他們二人的計劃。
安陽城四面環山,山巒層疊,風呼嘯席卷聚攏,吹的沈默的衣袍獵獵飛舞。
她四肢發冷,臉色微白,內心裏滿是愧疚與自責。
待褚桓走近時,她忽的後退兩步,與他拉開距離。
褚桓的眸驀然間沉了幾分,看着她纖細又單薄的身軀在寒風中柔弱可憐,他解下雪青色的鶴氅,走上前裹在她身上。
寬大厚實的鶴氅為她隔絕了四面侵襲的獵獵寒風,鶴氅裏有着謝章身上的體溫與淡淡的梅花清香的氣息,強勢霸道的将她裹在其中。
畢竟是謝章的鶴氅,披在她身上,竟是有小半的料子拖曳在地上。
就好似當年在将軍府的長廊裏,她将鶴氅披在八歲的謝章身上。
褚桓為她攏了攏鶴氅的兩邊角,牽起她冰冷的手握在掌心,笑了一聲,“未時末了,大人想必也餓了,我們進城裏用完午膳再回臨安。”
他的手幹淨好看,五指骨節修長,掌心溫暖幹燥,驅散了她手上的寒意。
褚桓牽着她往安陽城裏走去,一小半的鶴氅拖曳在地上,在堅硬的黃土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不知為何,褚桓明明是笑着的,可沈默卻無端感覺到了他在生氣。
只因,他牽着她的手掌用了些力道,似是在懲罰她一樣,握的她手骨有些疼。
宗祿看着他們牽手走在前面,面具下的眸微垂了些,搭在暗扣上的雙手骨指有些泛白。
少頃,他長籲了一口氣,跟着他們的腳步進了安陽城。
官道上人跡罕至,但城內卻人流繁多,再有幾日便是除夕,街道上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沈默的手始終被褚桓牽着,兩人走到城門裏的過道間,此處常年不見陽光,陰暗冰冷,兩頭的風在過道裏席卷碰撞,吹的沈默的烏發淩亂飛舞。
她掙紮了下被褚桓握着的手,聲音低淺,帶着無言以表的自責,“放開我。”
他用了些力道,使她掙脫不開。
褚桓停下腳步,轉身看着她,長眉間凝聚的冷肅依舊在,“大人手涼,我給你暖暖。”
他背對着身後的過道出口,逆着光,看不真切他的眉眼,沈默卻下意識的在他淺薄的唇上看了一眼,腦海裏忽然想起那一晚似真似假的吻,心髒猛地一顫,一股怪異的感覺襲上心頭。
怎麽說……
就很別扭。
甚是別扭!
她低垂了眼眸,狹長的眼睫遮住了眸底的異樣,手腕掙脫着,聲音裏多了幾分冷意,“謝章,我現在是明妃,是你父皇的妃子,被旁人瞧見了,于你于我都不利,放手。”
褚桓任她掙紮,始終沒有松手。
他笑着,眼裏卻帶着狠戾的霸道,擡手将她鬓邊淩亂的碎發別致耳後,“這裏都是我的人,即使我抱着你走,也無人敢亂說半個字。”
方才謝勳抱着她時,也未見她這般抗拒。
褚桓微斂了下眸,愈發握緊了她的手,“大人,我不會讓你去侍候那個老男人的。”
沈默:……
老男人可是他父皇,從他嘴裏說出來,頗有種大逆不道的不孝之話。
褚桓握着她的手,牽着她往前走去,任她掙紮卻不松半分。
過了城門,便是熱鬧的街道,沈默不願引人注目,便順着褚桓牽着她的手走在街上。
宗祿大步走到沈默的左側,垂眸看着她的手被褚桓握在手中,眸色略暗了幾分。
魏肅與陳禹跟在他們身後,兩人臉色可謂是精彩極了。
陳禹想不通的是,一個西涼來的長樂公主,而且還是陛下的妃子,亦是二爺名義上的母妃,二爺這是唱的哪一出?
魏肅想不通的是,大人素來看不慣長樂公主,且幾次險些殺了她,怎地這次還要救了她。
不僅如此,就連這淮王亦對長樂公主與衆不同。
魏肅擰了擰眉,更想不通的是,長樂公主怎會因大人而冒險殺宣王?
一行人來到一處酒樓前,沈默擡頭看了眼。
安陽酒樓。
很符合安陽城。
他們已至酒樓外,沈默掙紮着他的禁锢,遠山黛眉蹙着一抹冷意,“謝章,安陽離臨安很近,此酒樓又人多眼雜,別惹事生非。”
褚桓看了眼她微冷的神色,竟是笑了一下,松開了牽着她的手,在他松開的瞬間,掌心的柔荑快速抽離。
褚桓低斂着眸,看了眼白皙的掌心,眉眼暗了幾分。
掌櫃的瞧見他們一行五人進來,身着錦衣華服,一看便不是尋常百姓。
因安陽離臨安很近,亦是坐落于天子腳下外,城池雖不大,可行經路過的人非富即貴,安陽酒樓又是安陽城的招牌。
是以,掌櫃的見識便多了一些。
前面二人,一男一女。
男的面若冠玉,長眉星目,身段欣長挺拔,一襲白袍如天邊神祗,清冷淡漠。
女的身着打扮像極了男兒,穿着不合身的鶴氅,一小半鶴氅都拖曳在地上,雪青的顏色被染得髒污不堪。
此鶴氅極為昂貴,就是一些達官貴人也不一定穿得起,現下卻被一小姑娘糟蹋成這般。
掌櫃的忍不住心疼了一下,他打眼往後瞧去,又瞧見二人身後緊跟着的男子。
穿着玄黑色的墨袍,戴着紋路複雜的黑色面具,面具下的眸暗沉沉的,身上的氣息陰郁冰冷,瞧着不大好惹。
陳禹走上前往掌櫃的眼前放了一錠金子,臉上還有着方才的不岔,語氣也是硬邦邦的,“上好的雅間,再把你們酒樓的招牌菜端上來。”
掌櫃的忙躬身道:“是是,幾位這邊請。”
他走到樓梯旁,躬着身子,朝着雕刻的木質樓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幾位樓上請,有小二為幾位帶路。”
沈默因披着寬大的鶴氅,行走間,不大順暢。
她雙手輕提裙角,走的稍慢,褚桓便随着她的腳步,與她隔了一個臺階,走在她的右下側。
宗祿走在她左下側,微挨着她,右手臂虛虛的護在她身後,以防她不慎摔倒。
雅間在四樓,閣道裏安靜雅致。
小二打開雅間的房門,站在門的外側,躬身朝裏做了個請的手勢,“幾位裏面請。”
沈默拾步走進去,她解去鶴氅,褚桓順手接過,遞給一旁的陳禹。
陳禹:……
就很惱火。
他家身份尊貴的二爺怎地還成了這位明妃娘娘的下手?
陳禹将鶴氅挂在靠着門角的木架上,與魏肅二人各自候在自家主子身側。
外面寒風冷肅,雅間燃着炭爐,卻是暖意怏然。
臨靠着窗紙糊着的雕花窗旁擺放着一個櫃子,上面擺放着精致的白瓷花瓶,裏面插着幾株修剪漂亮的梅花枝。
臨靠雅座的後方,則擺放着四面單扇屏風,上面畫着的便是梅蘭竹菊四幅圖。
沈默走到雕花窗前,負手而立,垂眸看着花瓶裏的梅花枝,心思卻是落在了別處。
其實,她起初并不喜梅花。
只因原主沈默的母親偏愛梅花,是以,原主父親便在将軍府的後院種滿了梅花樹。
直到後來,她占據了沈默的軀體,常年面對着冬日裏綻放的梅花,潛移默化中,便對它的存在習以為常。
褚桓與宗祿二人撩袍坐在椅上,陳禹手執茶壺,為他們三人添上茶水。
清雅幽靜的房裏,唯有茶水流動的聲響,配着雅座旁的梅蘭竹菊四扇屏風,隐隐有種身居山澗的清冷淡雅之感。
褚桓看向立于雕花窗前的沈默,她負手而立,脊背筆直,勁裝着身,腰肢纖細盈盈一握,周身那一股淺淡的涼薄氣息恰似十五年前。
那時的她,每每心裏藏了事,便喜歡站在雕花窗前,一站便是許久。
心裏有事?
褚桓端起茶盞,白皙如玉的指尖搭在茶盞的邊沿,低垂的眸逐漸的深了幾分。
以大人的睿智,應是猜到了他今日布的局。
而她現下這般,是在——自責?
褚桓眉心幾不可察的蹙了一下,他擡了眼,看着沈默始終背對着他們的身影,搭在茶盞邊沿的手微用了些力道。
于今日之此局落空,他不曾怪過大人。
外面的天陰沉沉的,雅間裏除了八角琉璃燈散出來的光以外,還有些光亮是從被窗紙糊住的镂空雕花窗外映進來的。
因在四樓,即使隔着一道窗戶,依舊能聽見外面呼嘯的寒風。
沈默擡眼看向窗杵上的亮色,心底的愧疚與自責如翻山倒海的山水吞沒着她,讓她心底沉甸甸的難受。
經此一事,她才忽然所覺,謝章與謝勳已經長大了,早已不是當年那兩個需要人時刻保護的孩子了。
而她……
也不再是當年叱詫風雲的大将軍,而是深陷詭谲風波,自身也難保的明妃娘娘。
如今的她,不論是身份與地位,都不應該再與謝章和謝勳待在一起。
争儲之位風雲暗湧,藏着太多的血雨腥風。
她的身份牽絆着兩國的和平,亦牽絆着謝章與謝勳的性命和整個淮王府的安危。
距百日後入住景明宮,還有兩月有餘。
今日之事,她得罪了韓氏一族與景王府,餘下的兩個多月,這兩人怕是不會讓她安生,若她出事,謝章與謝勳必受牽連。
沈默伸手打開雕花窗,雙手搭在冰冷的窗沿上,任由呼嘯的寒風吹拂在門面上。
唯有這樣,才能讓她的思緒清明一些。
她思緒流轉間,想到了方才在安陽城外遇見的景王,景王的側妃戴芥姬,同她都是西涼人。
沈默望着遠處層疊山巒的影子,遙遙的坐落在距離安陽城不遠處的虎燕山,搭在窗沿的素白雙手逐漸蜷縮。
景王……
她低斂了下眸,唇角噙着玩味的弧度,他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沈默長籲了一口氣,壓在心底沉重的陰霾在頃刻間散去,渾身都透着一股子輕松勁。
彼時,才覺到了冷意。
她關上雕花窗的窗戶,轉身走到桌前,坐在椅上,桌邊只擺了三張椅子,一張圓桌,左右卻是謝章與謝勳二人。
見她方才還心思沉重,這會兒便輕松淡然,褚桓淺飲了一口熱茶,低斂着的瞳眸深處,黑沉沉的藏着幾許深意。
大人許是又起了什麽小心思。
宗祿慵懶的靠在椅背上,長腿交疊,手肘擱在紅漆木制的扶手上,手掌微蜷,拇指覆在下颚,食指則若有所思的輕點着鬓角。
他低下眼,看着坐于前旁的沈默,淺薄的唇似是噙着耐人尋味的寵溺。
大人又在琢磨着什麽呢?
門外傳來兩道輕輕的叩門聲,掌櫃的恭敬的聲音自外傳來,“幾位爺,飯菜已好。”
陳禹走上前打開雅間的房門,立在一側。
外面站着五名身着統一翠綠服飾的女子,一頭烏發簪起,顯得幹淨利索,她們端着雕刻紋圖的木盤走進來,木盤上擺放着安陽酒樓裏的招牌菜。
五名女子依次走來,将裝有菜肴的精致盤子一一擺放在桌上,雙手抱着木盤,再依次退了出去。
掌櫃的立于門外,恭聲道:“各位慢用。”
陳禹關上雅間的門,逐而走到褚桓身側候着。
望着這一桌佳肴,沈默着實餓了,晨起時便沒用膳,這一會兒整個人松懈下來,已饑腸辘辘。
她執起筷子正要動手,便見兩只白皙如玉的手執着筷子,夾了不同的菜肴放在她碗裏。
褚桓道:“大人吃些魚腦,費了些心神,總是要補一補的。”
宗祿道:“大人嘗一嘗這馬肉,跑了小半日,也着實累了。”
沈默:……
我他媽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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