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第 17 章

秦一把院子的鑰匙放在蘿拉手中。

女孩低着頭，搓着鑰匙上的凹凸小聲問：“女王陛下還好嗎？”

“你問過蘭琪嗎？”

蘿拉搖搖頭。

“假如她願意告訴你，你就能得到答案，假如她不願意告訴你，我們也沒說出口的權利，”秦一看着女孩的發旋，“何況你的心裏已經有猜測了。”

所有人都在誇贊蘿拉的智慧，大家說蘿拉是個聰明的孩子，不論是什麽時候，她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蘿拉寧願自己不要那麽聰明。

她是聽着女王的頌歌長大的，詩人的樂章中，女王無所不能，艾蘭女王是塵國人心中的明燈，是高塔，是昏暗夜色中的月亮。

蘿拉知道，假如女王真的死亡，一定是為了自己的臣民。

她攥住鑰匙，粗糙的齒牙咬在她的手心：“我要跟着蘭琪老師去王都，我會成為蘭琪老師最驕傲的學生，也會成為女王的近臣。”

未來的魔法學院首席擡起頭：“我會成功的，你們也會！”

女孩把鑰匙塞進口袋，對着勇者們用力揮揮手，很快就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八頌幽幽道：“要是她發現女王已經換了個人，會不會崩潰？”

古拉挑眉：“和昨天的你一樣，眼淚浸滿整個黑暗沼澤？”

八頌壓住鼻頭哼了一聲：“你好得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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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為了照顧王子殿下脆弱的自尊，她早就掏出紙筆為王子殿下頗具破碎感的儀态作一副大作，絕不局限于嘴上鬥毆。

可惜這裏沒手機，不然她一定要攢幾個內存卡的王子殿下糗照。

“別自相殘殺了，”秦一伸手擋在他們中間，“古拉，你對亞提斯有了解嗎？”

王子殿下皺眉。

作為風國人，他對亞提斯實在很難生出一點好感。

「與其問他，不如問我。」

黑貓晃着腦袋彰顯存在感。

「亞提斯是一個對于美有着極端追求的國家，在亞提斯的人民看來，一切非人類都是殘缺的。」

八頌咂舌：“那精靈呢？別的種族我不知道，但艾蘭和艾洛爾怎麽看都是完美的吧？”

“精靈也一樣，”古拉的眉毛擰成毛毛蟲，“他們什麽都看不過眼，我毫不懷疑，就算是他們的國王複活，他們也會因為複活的人類不算人類而梗着脖子說不完美。”

這套理論聽得八頌十分震撼：“那對于人類呢？不會也分出三六九等吧？”

這就是古拉不喜歡亞提斯人的原因之一了。

“他們覺得亞提斯人是大陸最高等的人類，除了亞提斯人，一切人類都被他們認為是蠻人，”古拉冷哼，“這些年亞提斯人越來越自傲，甚至敢說米娅是上不得臺面的公主。”

對于一個妹控而言，這真是相當嚴重的罪過。

曾經發表過“妹妹是完美的”宣言的秦一先生，立刻對于亞提斯人的有眼無珠表示憤怒：“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種思想太老舊了，肆意對他人進行評價，不可取。”

古拉十分贊同：“米娅是一位優秀的劍士，輪不到他們評價。”

唯一一位沒有兄弟姐妹的勇者摸着摸腦袋，與貓咪交換了一個視線。

露露，要不我們結拜兄妹？至少讓我體驗一下擁有同輩親人的快樂？

兄妹不太可能，祖宗比較妥當。

八頌遺憾否決，她暫時不想為自己并不充實的家譜裏多填上一個貓名。

勇者們繞過遼闊的草原，高聳的城堡，順着地圖上标注的小道向亞提斯的方向前進。

他們與亞提斯的距離愈發近了。

甚至不需要古拉說明，他們就可以感覺到亞提斯人對“美”的執念，若說塵國追求的是自然原生态，亞提斯追求的就是精致與富麗堂皇。

不過一條小路，也被亞提斯人用大理石鋪墊，路邊盈盈的燈火，在夜晚泛着溫暖的昏黃。

精心修剪的花草點綴在道路兩側，進入亞提斯的地界，勇者們完全看不見小蟲，只有翩翩的蝴蝶在花叢中嬉戲。

“這不是在追求美，”秦一捏住落在肩上的落花，花葉上被刻意填補了顏色，讓整朵花保持相同的一致，“這是在刻意創造美，并且是不自然的美。”

紛紛落花是美，可怎麽可能讓每朵花都有着一樣的顏色？

八頌搓搓手指，她的手指沾上了顏料，透着一股奇怪的香氣，像花香，又過于甜膩，讓她有些犯惡心。

她嫌棄地甩甩手：“亞提斯人這麽無聊嗎？還會給花補色。”

古拉掏出水壺充當水龍頭：“亞提斯的藝術品千金難求，再加上國土面積小，人多……人類，一旦有太多空閑時間，就容易發瘋。”

“那也太閑了……”

她按住古拉的手：“有聲音。”

水順着壺口撒在地面，蜿蜒着順着石路的紋理流進草叢。

沒有人從那邊出來。

八頌的手指搭上腰間，匕首在陽光下，折射出攝人的寒光。

“等一下！”

從草叢裏滾出來的小孩看着不過十歲，穿着碎布條随便拼接起來的衣服，和周圍精致的花卉格格不入，他抹了下臉，卻讓臉更黑了。

“我不是強盜！沒想對你們動手！”他緊緊閉着眼睛，雙手高舉，“別殺我！我就是想出來找找外面有沒有能吃的果子！”

他上供一樣張開手掌，裏面是一顆鮮紅的果子。

露露用尾巴抽了下八頌的手腕。

八頌遲疑地将匕首收回去：“那你幹嘛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們。”

小孩似乎對危險很敏感，在匕首入鞘之後，他的身體姿态都放松了不少，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聲音細弱：“你們一看就是外鄉人……我想賺點錢。”

八頌再次把手搭在腰上。

“我的意思是當向導！”小孩連忙補救，“要是随随便便就進入亞提斯，會被人看不起的，請個向導會方便不少！”

真假的，這麽誇張？

八頌回頭，試圖用眼神詢問古拉。

事實證明，他們的默契還無法如此精準地解讀對方眼神的含義。

沒有得到回複的八頌決定往後退一步，把舞臺交給王子殿下。

被迫站到隊伍最前面的王子殿下只能在心裏嘆息，他從袖中掏出一顆金子，在小孩眼前晃了兩下。

哪怕是亞提斯人，也無法對金子說出拒絕。

小孩的眼睛亮了起來：“請雇傭我吧！我以最美之神的名義起誓，絕不會對你們造成任何傷害！”

“最美之神？”八頌抱着貓咪耳語。

「亞提斯神話中的創世神。」

……因為追求美所以稱創世神為最美之神，看來亞提斯人不太會取名啊，就算不叫阿佛洛狄忒也該取個正式點的名字吧。

小孩眨巴着眼睛，懇求道：“可以嗎？”

古拉捏着那枚金子：“可以，但金子要等你幹完活再給你，先帶路。”

修覺得自己太幸運了，被可惡的士兵攆出城邦時，他差點以為自己要死在外面了，居然峰回路轉，遇上了有錢的外鄉人。

只要得到那枚金子，就不需要為瑣碎的生活物資發愁，也可以……

他笑得像只狐貍。

修很快就收斂了眼底的狡黠，他扯扯身上的衣服：“我看來大概不太像亞提斯人。但我确實是在亞提斯長大的。”

“你叫什麽名字？”八頌問。

“我叫修，”他又笑，“但大部分人不會叫我的名字。”

修轉頭，指向遠處的城牆：“那就是亞提斯。”

由巨大磚塊砌成的城牆聳入雲端，像一條鑲嵌在地表的龍脊，磚石在相互咬合間構成堅不可摧的防禦，牆面上點綴的琉璃燈卻讓這道城牆顯得不那麽莊嚴。

護城河盤踞在城邦外，水底的奇異花草順着水流搖晃，更像供人垂釣玩樂的小溪。

勇者們踏上木橋，順着人流走向城門。

修回頭：“很漂亮吧。”

秦一秉承着曾經的業務素養，微笑奉承：“很美，相當華麗耀眼。”

八頌戳了下古拉：“亞提斯這麽富裕，還把防禦工事當美術作業折騰，不會有人想攻打他們嗎？”

古拉壓低聲音：“在上次戰争結束之後，各個國家簽訂了條約，不會互相侵犯。”

沒看出來，這個世界的人還這麽有協議精神。

入城的人排成長隊，穿着金色铠甲的士兵抓着長槍，借着盔甲的遮擋，動作粗暴地扯過每個人的行囊查看。

八頌看着，在心裏更新了對亞提斯的印象。

美，但缺德。

“破街的小乞丐？”

隊伍在他們這裏停下，士兵從桌後走出來，晃出一身叮叮當當，他顯然對修有印象，也顯然，不是什麽好印象。

士兵把修從勇者身後拽出來：“早上才把你趕出去，你還敢回來？”

不摘下頭盔，勇者們也能感覺到士兵的嫌惡，畢竟他話語間的惡意怎麽也藏不住——

“一個小乞丐，還敢往亞提斯跑？快去別的地方要飯吧！亞提斯不需要破爛！”

“說什麽呢你！”八頌敲開士兵的手，拉住修把他往背後塞，“他是和我們一起來的，我們願意帶着他進城，有意見？”

八頌揚起下巴，争取用鼻孔最大限度地鄙夷士兵。

“你！”

“你你你你什麽你，”八頌往前一步，手指頂上士兵的盔甲，“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麽人啊？不知道就敢随便攔人？膽子挺大啊，萊納，拿出來！”

突然被叫了假名的王子殿下差點沒反應過來。

他頓了下，翻手露出金子。

八頌狐假金威：“看見沒？”

士兵被八頌按到桌子上，剛才的傲氣完全被金錢消磨了，他忙不慌點頭：“是是是，貴客！請進，請進。”

八頌立刻拉住修的手腕，大搖大擺地往裏面走。

“一百分。”秦一毫不吝啬贊譽。

八頌得意挑眉：“請叫我伊莉莎，柯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