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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蘇陽睡到夜裏被風聲吵醒, 側窗沒有固定,這會兒随着疾風獵獵作響。
他從羽絨睡袋裏伸出手,扯緊綁帶。在防潮墊上摸索了半天,找到手機點亮屏幕, 看時間才12點多。就着屏幕的一點亮光, 帳篷裏只有睡得橫在中間的小白, 餘淵那側睡袋平整完好,人卻不知去向。
披上羽絨外套,蘇陽拉開門簾拉鏈,頂着風鑽出帳篷。
降溫了,比傍晚時明顯冷很多。
連着帳篷的天幕下, 餘淵背身坐在野餐椅上,旁邊碳爐正煮着一壺茶,碳火在夜幕中燃出紅色光團,地上人影随火苗不停跳動。
蘇陽拎着點亮的露營燈,在并排空位坐下, “是不是太擠了睡不着?”
餘淵枕着雙臂仰望星空,“不是。”
蘇陽跟着仰起臉, 夜深了, 星星被濃密雲層遮擋掉大部分, 并沒什麽好看的景致。
“那我說夢話吵着你了?”他知道自己睡覺很安靜, 幾乎不怎麽動, 更別說夢話了。
“也沒有。”
“早知道趁機說了。”
夜裏風大,蘇陽的話被風吹得有些飄,他的心也跟着飄。
餘淵保持着仰望的姿勢沒有動, “說什麽?”
“說……”蘇陽一顆心瘋狂鼓噪着,話到嘴邊滾了又滾, 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你為什麽不懂?”
餘淵嗓音發緊,低沉着回:“我也不是什麽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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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一時變得微妙。
蘇陽垂眸看到地上影子,悄悄移動露營燈方向,一點點讓自己的影子跟餘淵的靠近。
他不斷調整光源角度,終于成功讓兩個影子疊在一起,像是倚靠着相擁着。
蘇陽用餘光偷瞟了一眼身側的人,屏息從口袋拿出手機,對着黑影解鎖屏幕。
按下快門的一瞬,餘淵慌亂地起身,“風大,進去睡吧。”
鏡頭虛了,一張失焦的成片,沒有倚靠沒有相擁,身影在夜色中拉出淩亂光弧,是他走開的背影。
蘇陽垂下手,張了張嘴,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先睡,我想再坐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爐滅了,茶涼了,露營燈也沒電了。悸動的心漸漸回歸平靜,平靜中夾雜着失望遺憾,和一腳踏空的墜落感。
原來竟只是自己會錯了意,在自作多情嗎?
第二天回程路上,兩人都格外沉默,只有完全沒有眼力見的小白,仍舊沉浸在露營的興奮餘溫中,不停說東說西。
蘇陽吹了大半夜的冷風,這會兒又被車內暖氣一蒸,整個腦袋昏昏沉沉,十分敷衍地應付兒子。
連前排餘淵都感受到他的力不從心,幫忙分散兒子的注意力,“數數車窗外的路牌,數到100給你買一個玩具。”
恐怕來回兩趟都沒有一百個路牌吧,但小白對此并無概念,這招對他十分奏效,期待地盯着窗外。
如果是之前,蘇陽一定會加入話題,但現在他內心毫無漣漪,臉轉向另一側對着車窗外,拿出藍牙耳機戴上,雖然沒有開音樂,至少是個謝絕交流溝通的姿态。
回到公寓臨近晚飯點,蘇陽沒胃口吃,草草幫小白洗了澡交接給餘淵,就自顧自回了卧室。
一口氣睡到鬧鈴響,只覺得喉嚨火燒火燎得疼,整個人頭重腳輕暈乎乎,按停鬧鈴,渾渾噩噩繼續睡去。
再醒來時,是被電話吵醒的,來電提醒顯示耿樂。
蘇陽劃開屏幕接聽,下意識道歉:“不好意思,睡過頭了。”
一說話連自己都吓一跳,聲音破碎沙啞地不像話。
“生病啦?你現在在公寓嗎?吃過藥了沒?”
別說藥,回來到現在水都沒有喝一口,蘇陽掙紮着坐起身,在腦子裏快速過了一下這周的工作任務,兩個小單子進入施工階段,不用他跟,博物館還沒動工,倒沒什麽急的活兒。
于是說:“早上我就不過去了,有什麽急事你再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耿樂很無語,“這個時候就別當勞模了,不差半天時間,下午也別來,安心歇着吧。你到底有沒有吃過藥啊?”
蘇陽從床上站起身的瞬間,眼前天旋地轉,複又跌坐了回去,揉了揉眉心,“一會我去買。”
“那就是沒有,什麽症狀?我來一趟吧,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你不在我正好無聊。”
蘇陽沒有跟耿樂再客氣,“頭暈,扁桃體發炎,應該需要處方消炎藥,可能發燒了,幫我買只體溫計,還有退燒藥。”
“行,我交代一下小郭就出來,用不了半小時,你吃飯沒?空腹不能吃消炎藥你知道的吧?”
“幫我随便買碗粥,謝謝。”蘇陽遲疑了一瞬,還是把密碼告訴了他,“萬一我睡着聽不到門鈴,你自己進來。”
挂了電話,蘇陽又嘗試緩慢起身,口幹舌燥,他想去廚房拿瓶水。
腳步虛浮地走出門,頭頂上方旋梯有人走下來,聽聲音走得很慢,還不止一人。
“你爸爸早餐都沒吃,就去上班了嗎?怎麽好端端又變成這樣。”
是錢忠的聲音。
緊接着是小白奶聲奶氣地回:“是啊,昨天晚飯也沒吃呢。”
錢忠急得敲了兩下手杖:“哎呀呀,這麽嚴重嗎,是不是跟你父親吵架了?”
小白一級一級下樓梯:“沒有看到吵架。但是他們兩個都不說話了。”
蘇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躲,意識到時,已經退回卧室,輕聲關上了門。
錢忠時不時有意撮合,蘇陽早有所察覺,半推半就睜只眼閉只眼,不過是正好合了自己心意,現在不同了,他有自知之明,亦不是死纏爛打之人。
蘇陽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過了幾分鐘,聽到大門開啓又關上,知道他們走了,這才出來。
披上外套也跟着出了公寓,到樓下後給耿樂發了條信息:【我出來透透氣,就在樓下等你。】
耿樂開着車在公寓樓下兜了兩圈,才在路邊花壇上找到無精打采坐着的蘇陽,隔老遠就氣不打一處來:“你究竟是想怎樣?電話也不接………”
耿樂小跑着上前,看到蘇陽一張臉要多憔悴又多憔悴,不忍心再說了,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這麽燙!”一把将人攙扶起來:“你是不是瘋了?發着高燒還跑出來吹風。我看也別吃藥了,直接上醫院。”
蘇陽無力拒絕,只有任憑處置的份。
一口氣折騰到傍晚,點滴挂完一瓶,蘇陽感覺人有力氣些了,想開口問幾點了,轉過身發現病房裏沒人。
耿樂打着電話走進來,捂着聽筒,壓低聲音:“是餘總,問我有沒有跟你在一起,我怎麽說啊?”
蘇陽有力氣瞥他了,“給我,我自己接,有沒有腦子,你停了這麽久再說沒有,你以為人家會信?”
耿樂嘿嘿一笑,一臉你懂我的表情,連忙把手機遞上,“主要不敢得罪甲方。”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幾乎是用氣息在說:“等項目結束,你看我還理不理他。”
蘇陽手機貼上耳側,聲音不冷不熱:“是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你幫我跟兒子說一聲。”
回不去也不至于,頂多再一兩個小時就能輸完,主要他暫時不想面對餘淵。
“沒什麽,就有點……不方便。”
那邊手機也換了人接,一聲“叭叭”順着電波撲出來,震得蘇陽耳膜嗡嗡響,跟着語氣柔和下來:“你今晚乖乖的,明天爸爸回去給你買禮物好不好?”
小白聽到今晚見不到叭叭了,立馬說話都帶着哭音,“我不想要禮物了。”
想到再過十多天他就出國了,蘇陽心一橫:“那明天我就空手回來咯?”
小白果然上當了:“那還是要禮物吧。”
蘇陽忍不住清淺一笑,“好,沒問題,那你要早點睡,知道到了嗎?”
聽筒裏小白重重“嗯”一聲,而後保證:“我聽三個故事就睡。”
頓時眼前浮現兒子戳出手指比ok的笨拙模樣,心裏五味雜陳。
又閑聊叮囑了幾句,挂了電話,蘇陽把手機遞還給耿樂,“謝謝,要不是有你……”
耿樂連忙對他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別,我這人最受不了煽情,晚飯吃什麽?我去買。”
蘇陽躺回病床上,調大輸液滾輪,“一切盡在不言中。但別再給我買甜粥了,我會更感激你。”
單人病房的門被推開,蘇陽背朝外,以為是耿樂買晚餐回來了,“怎麽這麽快?買了什麽?”
為了不拉扯到輸液管,蘇陽小心翼翼地轉身,動作有些緩慢,聽到身後傳來不屬于耿樂的聲音:“是馄饨,但沒有放辣椒。”
餘淵在床邊櫃上放下餐盒。
蘇陽過于意外,手忙腳亂地撐起身,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輸液的那只手霎時回血,細軟管中猩紅一片。
餘淵眼疾手快地幫他擡高手勢,“別亂動。”
好意思?還不是因為你來吓人。蘇陽沒好氣地問:“你怎麽來了?”
餘淵解着餐盒打包袋,“生病了為什麽不跟我說?”
他修長的手指即使只是在做最尋常的動作,也是賞心悅目的。
但再賞心悅目也不能屬于自己,蘇陽轉開視線,生硬地回複:“為什麽要跟你說?”
餘淵緩聲道:“因為我希望,你也能把我當做家人。”
蘇陽自嘲地笑了下,凝視着他,“如果我不只想當你的家人呢?”
餘淵手頓了下,嘴唇微動,卻沒出聲。
“不用說了,是我會錯意,想太多。”蘇陽轉回身,背朝着餘淵,“你回去吧,早點帶兒子睡覺。給我幾天時間,等我調節好心情,這件事就算翻篇了,你也不必有任何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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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