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陰影
第23章 陰影
靳澤沉下了臉色, 他的手松動了一些,從掐着雲肴的脖子變成一種愛撫,指尖貼着白皙的脖頸上下滑動。
他很好奇, 他是怎麽得出這樣的結論?又是怎麽敢這樣跟他說的?他印象中的雲肴, 可沒這麽大膽,三年不見,真是變了許多。
雲肴擡起的頭顱是那麽高傲,讓靳澤怎麽看都心生不快。
“你真是很敢想, ”靳澤神色迷離起來,欣賞地打量着雲肴, 他的手從他的脖子摸到了下巴, “你怎麽知道我對你藏着觊觎的心思?恨不得弄死你?”
他怎麽會不知道呢,看見靳澤的第一眼, 雲肴站在他的角度想想,也想要弄死自己。
靳澤将手上移,握住雲肴的臉,而後指尖插進他的發絲裏,将人朝自己扣來,和他幾乎耳鬓厮磨:“你不為自己辯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 你和明照是真的有私情?”
雲肴決絕道:“家主可以這樣理解。”
靳澤想多從雲肴的臉上看出些端倪,但很可惜,他什麽也判斷不了, 因為這張臉太過冷靜。
雲肴的态度造成了另一種局面, 是喊他來之前靳澤完全沒有想過的, 終究是變了, 他們都不是當初彼此認識的那個人。
“很好, ”靳澤松開了雲肴,“很好啊雲肴,你和從前一樣,很吸引人。”
他不知為這個人擺平過多少次桃花,靳澤數都數不清楚了。
這次也沒什麽不一樣,說起來不過是因為他的弟弟罷了,對,就是這樣,他不想靳家蒙羞,僅此而已。
靳澤轉過身,回到了書桌前,他拿起手機,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雲肴并沒有離開,被靳澤放過以後,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靳澤的皮膚溫度是滾燙的,他現在還能摸到自己脖子裏的餘熱,雲肴低頭想着什麽,看起來在出神,實則他的聽覺沒有一刻離開過那道聲音。
靳澤毫不避諱,當着雲肴的面打着電話,談話內容也被聽了去,但是雲肴并不知道他會做什麽。
“對,明天,”靳澤吩咐道:“他沒空就讓他爸來,怎麽惠晟都得來個人,至于明照,帶不帶來都行,看他自己的選擇,他要是敢來最好。”
雲肴擡眼打量靳澤,桌子上臺燈的光打在他的手腕上,根根分明的手指撥弄着手邊的文件,他的氣息是冷漠的,可聲音卻是熟悉的。
無數次,這些年的日夜,他都快忘記了的聲音,又再次在耳邊響起,他聽着他講話,所站的位置能夠看到那張極熟悉的臉,他曾捧着那張臉吻過無數次,也被他抱在懷裏疼愛無數次,可是現在,他跟他站在一個空間,所談論的都是官方又客套的公事。
好像他們從未相識。
師出有名,這次他算是為了自己的弟弟,而不是當年舊情。
看着他的臉,莫名的,雲肴想起了大學時的那件事,他的眸子劃過一道光,又很快消逝。
·
大學沒有下課鈴,時間到沒到,都是老師的一聲令下。
雲肴學的是美術,玉恒師範的熱門專業并不是美術,但是作為名校,師資力量比其他學校要好很多,這裏的老師也是專業出身,而教雲肴的老師還是美術界有名的畫家。
老師是特聘的,因為有自己的代表作,很受學生的敬佩和擁戴,學美術的幾乎沒人不知道這個美術界的大師,聽說是玉恒師範的校長和他有關系,才能把這樣厲害的藝術家請來,因此,美術課上的每個學生都很認真,他們都知道,跟着這個老師不僅能學到厲害的東西,未來出了學校,別人問你師承誰的時候,他們老師的名字念出來就是一種榮耀。
雲肴從不敢怠慢美術課,他因為喜歡畫畫,從小就自學,加上願意為之付出努力,很快就超越了那些專業培訓出來的同學,畫技被老師評價很成熟,雲肴不敢驕傲,跟着老師還是從最基本的開始了解美術這回事。
老師喜歡布置寫生作業,說是寫生作業很能看出他們的進步和水平,因為老師比較嚴厲,雲肴每次都會很認真地對待他的寫生作業。
寫生課上被分為了兩兩一組,雲肴和另一個男同學搭檔,他們可以出校門去找自己的目标,雲肴很好說話,問對方想畫什麽,他都可以奉陪,男同學也一樣,說雲肴想畫什麽他也可以跟去。
兩個人你讓我我讓你,一時間決定不出要畫什麽,但是交作業在一周後,他們不用那麽着急做決定,男同學就說要不之後他定了再給他答案。
雲肴說好。
男同學很迅速,周末那天就給他來了電話,說要去畫淙河,雲肴有些猶豫,因為有點遠,去一趟的話肯定不能當天趕回來,而當時……
他男朋友還在。
他的男朋友叫靳柏川,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靳柏川來見雲肴不容易,因為他身為靳家的少爺,手上是很忙的,他是靳家未來的家主,要學習很多的事,經商,法律,政事,人脈,品味,審美,他都需要搭建和了解,并不能是他喜歡什麽就什麽,家裏給他請的老師就不下于五位了,靳柏川每次過來找雲肴都是一副疲态,要在他這兒睡好久,第二天才有精神,雲肴很心疼他,他從不過問他的家裏事,因為他想着他已經很累了,他希望他在自己這裏的時候是開心和放松的。
雲肴在玉恒上學,就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空間不大,住他一個人足夠了,靳柏川也只是偶爾來,并不會覺得很擠。
每次他過來,第二天雲肴幾乎都要爬不起來,他把最後一點力氣全都耗在雲肴身上了,即使明天有寫生作業要完成,雲肴也沒有告訴他,還是和他折騰了半宿。
早上雲肴接到電話,他已經極力地控制了自己的聲音,可房間就那麽大點,對方還很容易醒,聽到動靜後,靳柏川摸了摸枕邊,一手空讓他當時就睜開了眼睛。
“怎麽這麽早?”他趴在床上,露出大半的肩膀,擡頭望着窗口處的小身影,雲肴的衣服還沒穿好,那外套剛剛挂上肩膀。
“川哥,”雲肴吞吐道:“是我吵到你了嗎?”
靳柏川對他招招手:“不是,我睡夠了。”
他坐起來,昨天晚上兩個人太激烈,靳柏川的衣服還掉在地上,雲肴快步過來要把他的衣服歸納好,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雲肴跌落在他的懷裏,吐息溫熱地抗議:“川哥……”
“你今天不是休息嗎,再陪我睡會。”靳柏川打翻自己剛才睡夠了的話,這就要把人拽上床,雲肴不能陪他睡,本想隐瞞着,這又不得不說了。
“我還有事啊川哥……”雲肴擡頭道:“我今天要去寫生。”
他很意外:“昨天沒聽你說。”
往常雲肴要去寫生,都會提前和靳柏川說,因為休息日也就那麽兩天,他們都會安排好自己的工作和事情,來保證接下來的兩日不會被打擾。
如果雙方都抽不開身,他們就不會選擇這周見面。
這次雲肴并沒有和靳柏川提前說,所以對方很意外。
“是因為我也剛剛知道,”雲肴說:“他打電話給我的,要去淙河。”
“這麽遠?”靳柏川眉頭微蹙,很顯然他并不滿意這樣的安排。
“是他定的,我也沒辦法拒絕。”雲肴還真不知道怎麽拒絕別人,他就是因為太好說話了,總有很多人麻煩他,在學校裏就是那樣。
靳柏川知道他的性格,答應別人的事就不會反悔,雲肴是個很純粹的人,沒什麽心眼,還有點老好人,可靳柏川就是喜歡他的這種幹淨,他每天被逼着學那些東西,商戰和怎麽管理別人,如何與人溝通,溝通的哪些技巧,無不讓他頭大厭煩,拐彎抹角的生活過夠了,只有在雲肴這裏才能找到一點本心。
“寫生搭檔?”靳柏川知道雲肴的寫生狀态和校園生活,基本上可以說雲肴在他的面前沒有秘密,他願意了解戀人的一切,而雲肴也願意告訴他。
“對,已經分好了。”
“男生女生?”靳柏川追問。
“男生呀,”雲肴說:“怎麽會是女生呢,是女生的話就不會去淙河了啊,那裏那麽遠,跟一個不熟的男生過去人家女孩子也不願意啊。”
只聽他這樣說,靳柏川的臉色卻沒有變的多好,雲肴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趴在他的胸膛說:“怎麽了川哥,你不想讓我去嗎?”
如果靳柏川讓他留下,雲肴一定會答應,只要他能幫自己拒絕了搭檔,雲肴就可以留下來,因為他見到自己的這個戀人是那麽的不容易,一周一次,有時候是兩周,半個月一次,對他們來說實在太煎熬了。
他願意留下來陪靳柏川。
靳柏川若有所思道:“女孩子好一點。”
雲肴不太理解:“為什麽?”
男女有別,他不是應該更希望自己和男生去嗎?
靳柏川撥弄着雲肴的發絲,說:“女孩子有分寸,不會跟你摟摟抱抱的,男生就不一樣了,他要是想借機搞點什麽你也沒機會躲。”
雲肴想了想,然後忍不住笑出了聲:“川哥,連男生的醋你都要吃,我不要跟別人來往好了。”
“沒有,我只是擔心你,淙河有點遠,我陪你去。”
“那樣多尴尬啊,”雲肴道:“他是我同學,不會有什麽事情的啦,我們只是去完成作業而已,不要想太多。”
靳柏川摸着雲肴的後腦勺,滿眼的寵愛:“這還成我想多了?”
雲肴笑笑,他很喜歡看靳柏川吃醋的樣子,雖然那不是懂事的做法,可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他不想要懂事太多,偶爾成為他的心尖寵,掌上珠,也是戀愛時回味無窮的體驗。
可是雲肴猜錯了,或者說靳柏川猜對了,對熟人下手的事就是發生在了他的身上,去淙河是刻意的安排,原來男同學早就對他心懷不軌,他們剛到淙河,男同學就對他表白,把提着畫桶工具的雲肴吓了一跳,不僅如此,表面上彬彬有禮的男同學實際上是個沒有分寸的僞君子,他對雲肴動手動腳,吓得當時雲肴就摔了畫桶要跑。
可他哪裏能逃出那個個頭比他高,身材比他壯的男同學?在淙河的附近,甚至都不是酒店,而是野外的樹林裏,男同學把他鎖在了草地上,給他一輪又一輪轟炸似的表白。
“不要抗拒我,雲肴,我喜歡你很久了,一直沒來得及跟你說,我手機裏存的都是你的照片,你簡直太好看了,每天晚上只看你的照片我都能射好多次,我太喜歡你了,你長得好漂亮,給我摸摸,給我摸摸好不好……”
那不是他的同學,那簡直就是一個隐藏的變态!
雲肴驚慌失措,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那男同學當着他的面解開了褲子,雲肴顧忌不到周圍有沒有人,驚聲尖叫了起來,他的手被變态抓着往那個地方送……
那一次能逃出來不容易,算是掉了一層皮,幸好有人救了他,雲肴才沒有受到身體上的傷害,不過留下了很重的陰影,之後性格再也開朗不起來了,也學會了拒絕和極度的自我保護,和身邊的同學朋友都不再來往,被別人說是神經了。
靳柏川知道這件事後,雷霆大怒,當時就找上了玉恒的麻煩,那個男同學沒有保住,遭到了毒打,被學校開除,最終送到了警察局。
雲肴的心理狀态有些糟糕,男同學被拘留了,警方看在雲肴受到創傷,将男同學重判,但因為犯罪未遂和法律在這方面的不完善,并沒有讓那個男同學在監獄裏度過一生。
靳柏川後怕又心疼,那段時間對雲肴是寸步不離,也還好他的精心照顧,讓雲肴慢慢走出了陰影,願意跟人交流,只不過性格比以往冷淡了許多。
對其他人也總有一種警惕和防備。
這件事發生以後,靳柏川對他的身邊人管控跟嚴格,每個人他都要問的清清楚楚,連花樂和雲肴的友誼也受到了質疑,後來雲肴跟他說花樂是女生,還是他多年的好朋友,靳柏川才允許花樂和雲肴任意的來往。
男生想接近雲肴卻不容易了,這導致整個大學三年,雲肴一個男性朋友也沒有。
看誰都要吃醋,看誰都要懷疑,雲肴在被靳柏川保護的三年裏讀完了大學,他沒有什麽不樂意,他不稀罕結識其他男人,在雲肴的世界裏,靳柏川是他的一切,是他的未來和理想,他寧願這輩子只跟他有關,因為那事故多發的三年裏,沒有人能替代靳柏川的位置,他是在最懷疑人生的階段被他拯救出來。
但是很可惜,未來和理想都折在了自己的手裏,畢業後不久,他主動向靳柏川提了分手,鬧得很難看,那是他第一次見這個男人流淚,可是有什麽辦法,命中注定了這一切,從他被救回的那天,一切都在冥冥之中被改變了。
·
雲肴恍然回神,那已經是五年前發生的事。
靳澤已經打完了電話,擡頭看見雲肴在出神,他沒出聲,而是這樣靜靜地看了小會,直到那個人發現。
靳澤沒有倉皇離開視線,他在桌子前坐了下來,将手機裏的照片删除,然後問:“告訴阿辰了?”
雲肴有氣無力道:“他知道。”
靳澤拿起手機對着他:“這個也知道?”
雲肴搖了搖頭。
靳澤扔掉了手機說:“不用告訴他了,他的警告要是有用,這張照片就不會存在。”
他很清楚,比雲肴能更快地理清楚這些是非,因為想到了從前一些沉重的事,雲肴的臉色也白了下來,心思也不在這件事上了。
靳澤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安排着人說:“從明天開始,萬叔是你的專職司機,每天負責接送你上下班,你所有的行程都要跟萬叔報備,一直到你的男朋友回來那一天。”
“男朋友”這三個字,似乎在嘲諷雲肴剛剛的話,而雲肴也不是傻子,他知道這是一種回擊,輕巧卻有殺傷力。
“我用韓叔可以嗎?”雲肴記得,靳辰說韓叔是他的人,再者,萬叔是靳澤的身邊人,一直為他服務,他不想打破他的習慣,只是上下班,用誰都可以。
但是靳澤沒同意,什麽解釋也沒給,強勢道:“我懶得重複第二遍。”
雲肴低頭看了眼地板,答了句:“知道了。”
好像已經沒什麽事情了,雲肴甚至連靳澤要怎麽處置明照都沒打聽過問,這就請求道:“我可以回去休息了嗎?”
他最近總是容易疲憊,一旦面對上靳澤,就遠比自己想象的要耗費更多的精力。
靳澤擡手放人,兩個人好似說了很多,又好像什麽也沒交流,靳澤叫他過來只是确認真假,卻沒有發落他,令旁人匪夷所思。
但雲肴卻一點都不意外,他就那麽放心地擡步離開,任靳澤出手擺平所有的事。
“你剛剛說我觊觎你,”在雲肴走到房門前,剛握住門把時,身後傳來靳澤的聲線,“三年了,雲肴,別太看輕我,也別太高估自己。”
雲肴的指尖在門把上輕顫,他留下一個果決的背影,拉開房門說:“是,那樣最好。”
誰都不要在意了,最好。
三年了,讓一切随時間消逝吧,因為不能回頭。
房門輕輕關上,雲肴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間裏。
屋子裏有煙草香,靳澤靠着身後的座椅,桌子下是緊扣沙發的手,指尖泛着白色,他感覺到胳膊上血管的跳動。
他用力地按住胳膊,試圖撫平燥熱翻騰的血液,手邊沒有藥,也沒有煙,他被悶在房間裏,想着自己要窒息多久,才會順利地死去。
他們的彼此面對,誰都沒有對方想的那麽輕松容易。
作者有話說:
沒寫到上章計劃的劇情,下章再盤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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