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愛屋及烏
第29章 愛屋及烏
一開始, 雲肴并不知道靳澤的真實身份。
剛相遇那會,憑借靳澤的氣質,雲肴猜想他可能是哪個公司比較傑出的精英一類, 他的學識和涵養, 也不像那種平平無奇的普通人,靳澤渾身上下都透着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光彩,于是第一次見面,雲肴就大概知道, 這個人是有身份的。
只是沒想到,會是那樣厲害的角色而已。
靳澤也并不是要故意隐瞞身份來跟雲肴相處, 他只是在擇選一個合适的時機來跟雲肴坦白, 他不想讓雲肴和他相處太有壓力,才暫時瞞了一會, 兩個人在一起小半年,靳澤覺得一切都穩定了,才把他的身份向雲肴剖露。
母親見靳澤那次,雲肴還不知道靳澤的身份,那次他是被母親給撞見的,一切都沒準備好,母親大發雷霆, 雲肴也能夠理解,一直想找個合适的時機給母親解釋,可是母親不能接受他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她沒有給靳澤機會, 也沒有給自己這段戀情一點點的容忍之地。
靳澤說的沒錯, 當年母親對他的态度, 足以讓他去報複自己的母親, 去對他的母親生恨,他是靳家的少爺,想必從小沒有受到過那樣的侮辱,在這件事上,雲肴沒有辦法為自己的母親辯解。
當年母親氣急敗壞罵靳澤的那些話,雲肴自己都聽不下去,他說靳澤倒貼,說靳澤不要臉,說靳澤把他帶進了陰溝裏,說靳澤是……
許多髒人的話,雲肴甚至不好意思去回想,他不敢想那會靳澤是怎麽忍住對他母親恭敬又禮貌的,即使在聽了這些話以後。
所以,雲肴才覺得,這個人比他見過的許多人都更有涵養,在靳澤的為人處世方面,他沒見過比他更得體的,所以他說靳澤變了,三年後的他,也就是現在的他,變得比以前沒耐心多了。
現在想想,靳澤就是要報複他的母親,又有什麽說不過去?母親當初罵靳澤的那些話,普通人聽了也會急躁的,何況他一個生在大家族的少爺?
雲肴完全忘記了自己還被靳澤抱着,他的心情全都在靳澤的話上了,于是就這樣順利地,靳澤把他抱回了房間,放在那張柔軟的床鋪上,然後讓傭人關上了門。
靳澤盯着雲肴出神的臉,他蹲在床前,檢查着雲肴的腳踝有沒有更嚴重,剛才是他發瘋要沖進去,原本他也沒打算對他這麽粗暴。
雲肴一心在想事情,就沒有對靳澤的動作有什麽排斥,還好,靳澤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
确定無礙後,靳澤站起身,走到一邊,靠着桌子低頭擺弄手上的香煙。
他不能和雲肴待在一個房間,或者空間裏,他會莫名地焦躁,而焦躁是需要尼古丁安撫下去的,于是最近,他抽煙越來越厲害。
“那你要把他怎麽樣?”雲肴若有所思,仿佛剛剛回過神來,“他才十幾歲,吓唬吓唬他,就把他放回去吧,我媽就他一個兒子。”
韓敏靜現在只有韓子穆這一個兒子了,雲肴插足不進去他們的生活,幾年不打電話都可以的母親,早就已經不再需要他了。
“你媽怎麽對他我不關心,我現在要知道,你是不是打算,跟你父母再不來往了?”煙絲掉在腳邊,靳澤的眼裏只有雲肴。
雲肴酸澀地笑了一聲:“容不得我選擇吧,如果往後餘生我和他們的聯系都是因為其他利益,因為他們現在疼愛的人,我何必呢?我又有什麽可以給他們利用的?在京州,我有什麽說話的權利嗎?”
這是深思熟慮的結果,絕非一氣之下的沖動念想,他連自己都保不住,怎麽會成為其他人的依靠和希望?
父母親太高看他了,他是什麽啊,在京州,他才是連條狗都不如。
雲肴臉上顯露的情緒是真實的,靳澤的眉頭微微一蹙,在三年後的這次重逢,他們未曾坐下談過什麽和諧的話題,他們一直針尖對麥芒,兩個人總是一觸即發,今天是個例外。
且說不定,是以後難有的例外。
“家主,我能求你一件事嗎?”雲肴不在乎靳澤怎麽看他,對靳澤的态度也全由事情的轉變而轉變,他現在人在屋檐下,沒什麽不能低頭,雲肴看着他請求道:“放過他吧。”
靳澤捏緊香煙:“我剛才跟你說的,全抛腦後了?”
“您說的有道理,”雲肴撐着床鋪無力道:“您方才分析我的心思,以及對韓子穆品行的了解,都很準确有道理,可是現下,我不想讓我媽再更恨我了,說着是您在報複她,可在她眼裏,這都是我的主意,我現在只有幫着韓子穆順利進入京師大,才能讓我媽正眼看我一次,可我不需要,我不需要她對我的感情摻雜着這些不純粹的東西,我不想跟她有什麽牽扯了,把韓子穆還給她吧,算是我報她這些年的生養之恩。”
韓子穆是他母親的唯一希望了,靳澤沒有說錯,只是雲肴折騰累了,他在京州這些年,經歷的是非與磨難,早就消耗掉了身上所有能抵抗的力氣。
靳澤從萬叔嘴裏聽說了,雲肴這次回去是為了韓子穆上京師大的事,萬叔撬開了韓子穆的嘴,把雲肴在家裏發生的事都說了個遍。
韓子穆不是什麽歷經半生經得住吓的成年人,撬開他的嘴很容易,所以靳澤才不認為,這種人能成為雲肴的托付。
“天底下有愛別人的孩子,勝過自己孩子的母親嗎?”靳澤提出這個質疑,他見過大風大浪,卻沒見過這種反常的事,他不能明白雲肴母親的心思。
“會呀,愛屋及烏,家主您沒聽過嗎?”雲肴不像是在說自己,好像靳澤嘴裏的不是他的母親,他那樣通透地說:“我媽很愛她的現任丈夫,那麽他的孩子我媽也會視如己出,愛是很神奇的東西,我也是剛剛知道的。”
回了一趟家,去了趟蘭溪,看透了愛的本質。
雲肴站起來,完全沒有提靳澤對他母親的成見那回事,因為他知道,靳澤不會的,不會像他說的那樣去做,他的人品不會讓他那樣做,他注定比他們成熟許多。
“手機我收下了,謝謝,我現在正好也需要,我會轉賬給您的,我知道你也并不需要,這些事我會跟萬叔談。”雲肴拿着手機就要出門,“家主,拜托你,放了他吧。”
我很累,我不想看見韓子穆,我不想聽到蘭溪來的電話,我不想和姓韓的那家人有一點點的牽扯,這些,雲肴都沒有說,他想,靳澤能明白,因為他總是能看透他那些小心思。
靳澤抽了一口煙,他這次算什麽呢?為了靳家的臉面?為了給他弟弟出氣?完全沒有。
在讓萬叔去接韓子穆之前,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件事跟靳辰有什麽關系,他甚至忘記了雲肴和靳辰的關系,他做這件事,就像他在房間裏和韓子穆說的,純純心眼小而已。
他和雲肴在一起那些年,沒少為這些事發瘋發狂過。
或許……已經習慣了。
靳澤掐了煙,打開了房門。
韓子穆出來時,大廳裏站着幾個人。
靳澤還沒來得及打他,臉上不見得什麽傷,萬叔遣散了無關人員,而後自己也離開,韓子穆才算站穩腳跟,但是防備的目光很明顯,他盯着面前的雲肴,全無昨天夜裏的嚣張。
雲肴擡步上前,伸出手,還沒碰到人,韓子穆就吓得渾身一抖,這本能反應很像小孩子,雲肴笑了一聲,沒錯,那是一聲嘲笑。
“知道怕我了?”雲肴伸手,給韓子穆整理着衣領,那溫柔的樣子是韓子穆幻想無數次的,可這會卻不敢多看了,韓子穆盯着他身後的男人,緊張兮兮的,聽着雲肴的囑咐,“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你爸媽,但你不要覺得我是為你好,韓子穆,我跟你沒有半點血緣關系,我警告你,這次我放過你,是看在我媽的面子上,你回去以後該怎麽對她,心裏最好有點數,我不希望在京州看見你第二次,你也這麽認為,對嗎?”
韓子穆倒吸一口涼氣,他現在不會覺得雲肴是個善茬,在房間裏聽到他和靳家家主的關系後,他不認為一個善茬能和這些京州勢力搞在一起。
“去京師大的事,看自己的能力,我當年有成績也沒上成的院校,不會想看見一個沒成績還能進的你,這對我不公平,不是嗎?”雲肴說的是心裏話,他當年觸手可及的夢想,不會想看見一個資格不夠,還能随手摘星的人,這讓他的十年寒窗苦讀都變成了笑話。
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不公的事存在,只不過他不想成為那個支持這種不公的人。
否則他諷刺了自己,也諷刺了那些看不見的地方的自己。
“我知道……”韓子穆聲音不自信了起來,他自己心底并不在乎能不能到京師大上學,他當時只是随口一提,他沒想到韓敏靜那麽支持他,而且他冒出的這個想法不過是因為雲肴在京州,他想貪圖個近水樓臺而已,要是韓敏靜知道了,怕是得氣暈過去。
“知道就好,我脖子裏這些東西,你最好祈禱我男朋友回來之前能完全消失,否則,”雲肴手上的勁道大了些,抓着韓子穆的衣領說:“不會像這次一樣容易,你能平安走出去。”
韓子穆看着自己的“傑作”,白日裏瞧着很讓人不好意思,可那就是他胡作非為留下的罪證,他當時真是一股腦來了勁,現在怎麽看怎麽無地自容。
“對不起……”
雲肴輕笑一聲,他是個跟別人有無數次肌膚之親的人,情願的不情願的都有,他倒不是很在乎這點貞潔,只是很想笑。
“幹了壞事後最好別說什麽對不起,我沒原諒你,你能安然無恙請謝謝我媽,”雲肴擡頭望着十幾歲的年輕人,他還有犯錯的機會,自己再也沒有了,于是溫柔夾刀的話像是惋惜他再也回不到的十幾歲,“還有,你既知我在京州玩的很花哨,也該知道如果我能讓你平步青雲,也應該能讓你一輩子待在爛泥裏啊。”
雲肴捧着韓子穆的臉,眸色灰暗:“所以,你不要惹我,好不好?”
他把請求,說的像砧板上,剛刮過血腥魚肉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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