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不給徐雲栖拒絕的機會,荀允和擡手拽住女兒的手腕,牽着她往內閣走,大庭廣衆之下,徐雲栖不可能與他争執,遂跟了過去。

內閣在午門之東,往北毗鄰奉天殿,往南出午門接六部衙門等官署區,一進去,裏面熙熙攘攘,有各色品階的官員在此忙碌,更有不少內侍穿梭其間,人人手捧文書神色匆匆,好不忙碌。

在一聲一遞的“荀閣老”中,父女二人沿着廳堂往衙內去,直至三進院子最深處荀允和的值房,與此同時,韓林與銀杏也被一名內侍引着在倒座房歇響用膳。

荀允和先将徐雲栖引進去,便親自掩上門,徐雲栖立在桌案前,已聞得屋子裏飄着絲絲縷縷的菜香,荀允和回過眸見她站着不動,先上前用手帕淨了淨手,又親自揭開罩蓋,七八樣精美的佳肴擺在桌案。

鼓凳已放好,只留了她一人的位置。

荀允和打濕了手帕遞過來,“囡囡,先填飽肚子。”

徐雲栖餘光落在他手腕,他手掌很是寬大,手指纖長,指腹微微粗粝,其中一處還看得出昨日給他紮針的針眼,徐雲栖沉默片刻,接過來淨了手便坐下用膳。

菜香清冽,溫度适宜,該是剛出鍋不久,說明他已精确掌握了她行蹤,便及時備好午膳。

徐雲栖默不作聲吃着。

荀允和見她如此,滿意地笑了笑,慢慢來到她對面的圈椅坐下,咳嗽并未好全,又怕叨擾女兒用膳,一直忍着。

荀允和注意力都在她的筷子,他試圖窺出徐雲栖的喜好,可惜徐雲栖這人從不挑食,桌上的菜她雨露均沾,一盞茶功夫,徐雲栖填飽肚子,而這時,荀允和已及時遞了一杯茶過來。

剛用完膳,還不宜飲茶,茶杯滾燙,徐雲栖握着沒動,那一絲炙熱順着肌膚透過來,一點點往上攀爬,徐雲栖垂着眼淡聲開口,“謝謝您。”

荀允和知道女兒沒有心思跟他攀談,便選擇開門見山,

“爹爹今日見了徐科。”

徐雲栖一愣,這才看向他,遲鈍了下問道,“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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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允和道,“我贈了一莊子給他,算是還了他予你落腳之恩,從此你與徐家再無瓜葛。”荀允和小心打量女兒神色,擔心她怪他自作主張。

徐雲栖聽到這句話,眉目慢慢垂下來,濃密的鴉羽将她雙眸掩得嚴嚴實實,荀允和窺不出她的心境。

徐雲栖雙手交握在茶盞,再次點頭,“謝謝您。”語氣比方才要輕一些。

她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并不想去徐家,小的時候不想,長大後也不想,她無比慶幸當初母親将她留在鄉下,跟着外祖父才是她這輩子最自由最快樂的時候,她喜歡雲游四海,遍覽河山。

如果不是為了尋外祖父,她大概不會入京。

不過徐科與她無任何血緣,對她也算仁至義盡,她始終心存感激,感激徐科給了母親安穩的日子,讓她和外祖父無後顧之憂。

荀允和見她沒有抵觸,心裏松了一口氣,

“還有一件事……”荀允和說這話時,雙手搭在膝蓋上握了握,明顯十分緊張,也斟酌了許久,

“抱歉,囡囡,我實在無法容忍你的名字記在徐家家譜,故而我讓徐科将你除名,宗人府的戶籍簿上我也打算改過來,你看如何?”

徐雲栖出嫁後,名籍已歸宗人府管,檔案記載依舊是徐科之女,荀允和豈能坐視不改,哪怕雲栖不肯記在他名下,也不能記徐科。

徐雲栖聞言發出一聲無奈的輕嘆,荀允和聽得這聲輕嘆,神情不自覺繃緊,就在他以為女兒可能生氣動怒甚至責問他時,徐雲栖慢慢擡起眼,眼底甚至有一絲若有如無的笑意。

“如果這麽做,能讓您高興一些,且釋懷一些,并不再與他們夫婦糾葛的話,我這邊沒有異議。”

我這邊沒有異議。

荀允和看着對面雲淡風輕的女兒,心裏繃着那根筋就這麽轟然一斷,

他當然不會認為徐雲栖這是原諒他或者接受她,她只是不在乎而已。

細細密密的酸楚跟藤蔓一般纏繞在心間,越箍越緊,難過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寧可她罵他一頓,怨他識人不明,恨他離棄了她,而不是像眼前這樣,于她無關緊要。

茶盞已沒那麽燙,徐雲栖輕輕抿了一口,“如果您沒有別的事,我要走了……”

她擱下茶盞起身,轉身準備邁步。

荀允和突然快步繞過來,攔在她跟前,父女倆差點撞在一處,徐雲栖往後退了一步,擡目望着他,荀允和整個人像是随時可能崩掉的弦,雙目淩厲而深邃,

“雲栖,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高興了會笑,委屈了會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欲無求。

徐雲栖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我知道您在想什麽,您恨不得我罵你怨你,那我告訴你,我已經怨過了,在我四歲那年,五歲那年,或者到七八歲還不懂事的時候,我怨過了……”

“人總要慢慢長大的對不對?”

就是這樣一句話,像刀鋒一般将他抵在牆角,讓他成為無計可施的困獸,荀允和雙手覆額,險些老淚縱橫。

看着他痛苦得無以複加,徐雲栖嘆了一聲,輕輕安慰,“我早就走出來了,現在,您也要慢慢走出來。”

荀允和猛吸了一口氣,緩緩平複,忍不住問她,“十五年裏,你可曾想起過爹爹?”

徐雲栖對上他猩紅的雙目,舌尖在齒關抵了抵,平靜回,“您走得太早了,我什麽都記不清了。”

荀允和苦笑一聲,雲栖說得對,再沉迷于過去沒有任何意義,他要關心的是女兒未來,

眼看她頭頂太醫梁帽被他撞歪了,他定了定神,擡手替她扶正,露出酸澀的笑,“雲栖,爹爹從來都惦記着你,過去是,往後也是。”

說完,荀允和親自将門推開,像個送孩子出門的父親,溫聲道,“好了,我們雲栖可以去忙了。”

語氣帶着朝陽般的溫煦甚至寵溺。

徐雲栖愣了愣神,随後緩步踏出門檻。

離開內閣,回了太醫院,已是申時初,此時的太陽斜斜從庭外射進來一束光,一人背着一個行囊,停駐在正廳,自有小吏趕忙上前接過他的包袱,另一人撐起一件象征四品太醫院院使的官服過來,替他穿戴,等到那人慢慢系好衣領,轉過身來時,徐雲栖看清了他的臉。

這是一張平平無奇的面容,中等個子,年紀該在五十上下,背脊微曲,并不那麽挺直,最叫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眉宇間藏着一抹陰郁。

韓林瞧見他,立即露出恭敬的神色,趕忙迎上去,

“師傅,您回來了。”

範如季淡淡點頭,目光落在徐雲栖身上,見她面生,微微露出一絲疑惑。

這時,賀太醫領着人迎了出來,見徐雲栖和範如季立在門口,趕忙引薦,

“範太醫,這位便是此前與您提過的徐娘子,她針灸甚是出衆,昨日您不在京中,便是她替陛下針灸,治好了陛下頭疾。”随後把皇帝許徐雲栖坐診太醫院的事告訴了範如季。

“陛下還拿她跟當年的柳太醫做比呢,言下之意是希望咱們太醫院借着荀大夫的光,多培養幾名針灸國手出來!”

範如季聽了這話,瞳仁猛地一縮,眉頭也跟着狠狠皺了一下,再次看向徐雲栖時,眼神就變得不一樣了。

“陛下讓一女子入官署區坐診?”

“唔,這……”賀太醫沒料到範太醫當着徐雲栖的面說這樣的話,幾乎是絲毫不給面子。

場面頓時很尴尬。

範如季冷冷看了一眼徐雲栖,輕輕拂袖進了衙內。

韓林和賀太醫相視一眼,無奈搖頭,又紛紛與徐雲栖解釋,

“範太醫此人性子是有些桀骜,不過心腸是極好的,你別放在心上。”

賀太醫囑咐韓林安撫徐雲栖,趕忙跟去範如季的值房,可惜沒多久,裏面傳來劇烈的争吵聲,韓林臉色一變,立即跟過去勸解。

徐雲栖獨獨立在正廳,凝望內衙的方向,

這個範如季很不對勁。

也好,總算是找到了突破口。

徐雲栖神色絲毫不為所動,徑直回了自己的值房。

範如季的值房內,争吵聲始終不息。

“我怕他?郡王又如何,首輔又如何,規矩就是規矩,我這就去尋陛下陳情!”

賀太醫就差沒跪下來,不僅如此,其餘幾位太醫也紛紛堵在門口,

“您老這是怎麽了?那荀大夫人品出衆,手藝卓絕,她能來太醫院,簡直是咱們太醫院的福氣,您是不知道,她方才連齊王都鎮住了,這會兒那齊王正絞盡腦汁怎麽豁下面子求她去看診呢!”

“您原先也不是固執之人,今日怎麽談起男女之防來,您家裏沒有女人嘛,您不是女人生的!”

一位素來與範太醫不合的老太醫劈頭蓋臉對着他就是一頓罵。

可憐賀太醫左勸右哄,忙不過來。

這一場争執至晚方休,好在衆人還是把範太醫給勸住了,沒讓他去奉天殿鬧事。

傍晚時分,徐雲栖按時按點出衙,銀杏問她,“咱們要不要去隔壁戶部等等姑爺?”

徐雲栖搖頭,“算了,他忙着呢,咱們去只會耽擱他的公務。”

出了正陽門,果然見黃維追過來告訴她,說是陛下急事召見裴沐珩,讓徐雲栖先回府。

徐雲栖今日不曾午休,回到王府早早用了晚膳,消食過後便歇着去了,這一覺睡得便熟,至半夜,不知被什麽動靜吵醒,睜開眼時,屋子裏點了一盞琉璃燈,燈芒順着紅紗簾帳淺淺流轉在她面頰,襯得那張溫軟的臉如同軟玉般令人垂涎。

裴沐珩高大的身影覆了上來。

徐雲栖還沒有反應過來,大掌拖在她腰身,将她抱起來,徐雲栖被迫摟住他雙肩,方覺他肌膚滾燙驚人,

徐雲栖臉登時一熱,

“快中秋了,天氣涼,你怎麽穿得這麽單薄。”

裴沐珩身上只罩了件薄衫,隔着衣料還能察覺一股熱騰騰的潮氣冒出來。

他手掌撫着她纖細的脊梁,清了清暗啞的嗓,“我要出京一趟。”

指腹覆着一層厚繭,每到之處,便竄起一層酥麻的癢意,徐雲栖雙肩微顫,輕聲問,“去哪裏?”

裴沐珩答道,“潭州一帶有蠻民鬧事,反對鹽政推行,陛下讓我親自去料理。”

大約是有層離別的情緒在,裴沐珩總舍不得罷手,不僅如此,薄唇輕輕黏着她飽滿的菱嘴慢慢蠶食,比起上回不同,這一回她沒有抗拒,一雙漂亮的眸子跟黑曜石般淺淺落在他胸前,不動也不鬧,那模樣過于乖巧,惹得裴沐珩心口熱流翻滾。

鼻尖交錯,蹭出一層癢意,連着呼吸也沉了幾分,他吮吸着她的柔軟,處處密不可分。

他像是胸有成竹的獵人,循序漸進,一時之間,原本灼熱的簾帳內安靜地異常,她繃直了腰身不敢動,他也不必她動,只時輕時重啄着她的唇,過去他不喜這等肌膚相親,如今卻覺得那紅豔豔的唇瓣仿佛是香甜的花瓣,有無盡的芬芳,伴随着潮濕的呼吸交纏,他漸漸将她放下去。

等到次日醒來,徐雲栖已不見裴沐珩蹤影,只陳嬷嬷進來服侍時告訴她,裴沐珩一早出了遠門,徐雲栖倒也沒太放在心上,想起太醫院的範如季,她整饬心情嚴陣以待。

起先幾日,範如季幾乎看都不看她一眼,不僅如此,但凡有人傳診,他也不安排徐雲栖。

太醫院衆人看得出來,範如季這是在排擠徐雲栖,意圖将她逼走。

韓林可犯愁了,趁着午時範如季不在,便悄悄尋到徐雲栖,

“郡王不在,您不如去尋荀大人,請他出面調停。”

徐雲栖搖頭,“我心裏有數,你別擔心,水滴石穿,我總能磨得範太醫松口。”

她倒是要看看範如季打算拿她如何。

眨眼到了中秋,熙王領着阖府在皇宮用了午宴,夜裏各自回府吃家宴,裴沐珩這一走,王府的中秋家宴便顯得冷清,熙王妃擔心兒子,徐雲栖有心事,裴沐珊最近被母親逼着繡嫁妝,也極少出門,一家人草草吃了頓晚膳,便各自回房歇着。

哪知到了半夜,徐雲栖被陳嬷嬷搖醒,

“少奶奶,快醒醒,出事了。”

徐雲栖迷迷糊糊睜眼,“什麽事?”

陳嬷嬷匆匆點了一盞琉璃燈,先取來她的外衫,一面給她穿,一面道,

“宮裏來人了,今日陛下留着幾位老王爺在奉天殿用晚膳,老齊王殿下吃多了甜食,如今人昏厥在奉天殿,陛下有旨,請您趕快入宮!”

徐雲栖心神一凝,

機會來了。

陛下既然傳召她,也定傳召了範如季。

不多時,徐雲栖帶着銀杏穿戴整潔,出了清晖園。

熙王親自等在大廳,見她面上倦色未褪,纖細的身子裹着一件銀色披風,顯得十分單薄,心生愧疚,

“好孩子,難為你了,情況緊急,那老齊王府的世子親自來接,你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切莫與齊王計較,先把人救過來。”

徐雲栖屈膝道是。

熙王送她出門,等着她登上宮車方回屋。

夜深,月銀如紗浩瀚地鋪滿整個蒼穹,街道幾無人煙,只有少許府邸宴席未靡,待入了東華門,又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整座皇宮燈火通明,侍衛來回穿梭,遠遠聽到鼎沸的人聲,該是來自奉天殿的方向。

大約是怕徐雲栖走得慢,皇帝準侍衛擡了個轎攆來,急急忙忙載着徐雲栖往奉天殿去,可憐銀杏沒這個待遇,小丫頭跟着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徐雲栖怕她累壞了,接過了她的醫箱,直到奉天殿腳下,侍衛方才将徐雲栖放下來,

那為首的羽林衛中郎将擦着汗,接過徐雲栖手中的醫箱,領着主仆二人往上走,

“除了陛下,從無人擡轎入奉天殿,郡王妃是第一人。”

徐雲栖失笑,“陛下寬宏,我愧不敢當。”

奉天殿內燈火煌煌,人頭攢動,嗡聲不斷,徐雲栖進去時,便見皇帝垂首坐在龍椅上,在他腳下不遠處,用屏風圍出一隅之地,旁邊擠着幾位太醫,可見那老齊王被安置在屏風內,除此之外,殿內聚了不少皇親與大臣,其中便有荀允和。

瞧見女兒風塵仆仆跨入大殿,荀允和連忙迎過來,

“雲栖。”

徐雲栖看了他一眼,稍稍颔首,便上前朝皇帝請安,皇帝顯然被齊王的事吓得不輕,扶着額神色極是疲憊,只朝屏風處指了指,示意她過去,徐雲栖急忙帶着銀杏繞進屏風。

屏風內點了數盞宮燈,巴掌大的地兒被照得透亮,只見老齊王直挺挺躺在軟塌上,看神情已是奄奄一息,範如季正蹲在塌前給他把脈,賀太醫瞧見她,趕忙把位置讓出來,“荀大夫,快些來看看。”

徐雲栖走過去,範如季不曾回頭看她一眼,徐雲栖坐在他身側,輕聲道,

“範太醫,把脈如何?”

範太醫眉頭蹙得老緊,“血栓血堵,情況危急。”

老齊王臉色已覆着一層青氣,顯然是危在旦夕,她立即道,“您讓開,我來施針。”

範如季一聽這話,猛地看她一眼,眼底深處裹着濃濃的銳氣,細辨還藏着一絲惶恐。

不等範如季反應,外頭已傳來皇帝冷沉的嗓音,

“範卿,讓她診治。”

範如季咽了好幾下嗓,警惕地盯着徐雲栖,遲遲沒動,這下賀太醫和韓林顧不上了,一左一右将他架開,徐雲栖二話不說上前,吩咐銀杏做準備,主仆二人開始施針救人。

這邊賀太醫怕範太醫擠兌徐雲栖,趕忙拽着他胳膊低聲勸解,

“您老可別犯糊塗,老齊王的病一直是您治的,若今日在奉天殿出了事,您也難辭其咎。”

範如季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冷靜,低聲回,“老齊王的病我早就禀明陛下,陛下心知肚明,怨不上我。”

賀太醫噎了下,“今日中秋,讓人死在這裏,陛下必定震怒。”

範如季壓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只一雙龜裂的眸死死盯着徐雲栖,只見那雙纖細的玉手,從容地撚起一根長針,對準老齊王胸口的方向紮去,

一根,兩根,三根……

乾在上,代表天,坤在下,代表地,巽針下,柔如春風,随風而順,震針出,淤血排出,雷火交疊,起死回生。

十三針!

她怎麽會十三針!

範如季整個人如遭雷擊,臉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他甚至連顫抖都忘了,掌心的汗一層層往外冒。

三十年了,十三針竟然重現江湖。

也不知僵了多久,只覺徐雲栖那雙手跟無影針似的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跟記憶深處的畫面深深交疊。

驟然間,老齊王突然抽搐了一下,緊接着大口大口淤血往外吐,吓了在場太醫們一跳,賀太醫趕忙撲過去,按住他的胳膊,惶恐地看着徐雲栖,

“怎麽回事?”

徐雲栖神色鎮定解釋,“這是在排淤血!”

這時,外頭的皇帝并荀允和等人紛紛湧過來,一時屏風內被圍得水洩不通。

可惜不等皇帝垂問,範如季突然将她紮在老齊王胸口的五針給抽離,并迅速将之折斷箍在掌心,指着她怒道,

“放肆,你是想害老王爺的命嗎?”

徐雲栖吃驚地盯着他,眼底交織着幾分狐疑,她慢慢站起來,“他體內淤血堵塞,必須先排清……”

不等她說完,範如季扭頭與皇帝道,“陛下,不是這樣的,依照臣方才的法子便可挽救老王爺的命,臣方才已喂了虎狼之藥下去,若荀大夫再施針,恐氣血亂竄,令老齊王窒息而死……”

一個是太醫院最負盛名的院使,是跟随多年的心腹,一個是出手果斷針灸出神入化的孫媳婦,皇帝一時不知該信誰。

徐雲栖看向範如季掌心,只見他将銀針深深嵌入肉裏,血順着掌紋往下滴落。

毀了她的針,不想她施展十三針,他在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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