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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在她的這個兄弟上到頂層去換下濕透了的衣服并在床上睡上一覺的時候,她姐姐将這件事告知她其餘的兩個兄弟。她在一旁那個黑色的搖籃裏,被其餘兩個兄弟或帶審視或帶善意戲谑地打量着。這搖籃曾經盛裝過她的這個姐姐,現在又搖晃着她。“好事一樁。”年紀最大的那個吹了個口哨。“恭喜。”年紀更小的那個說。他在停在搖籃邊後的片刻就走到窗邊,臉上挂着一副不情不願的表情,當另一個人站在搖籃邊上同他招手他回頭頭。“這回又是什麽?”他厭煩且無奈地走回去,手插在外套的口袋裏。“看看她!”對方則說,搖晃起搖籃的邊緣。“搖啊搖,搖啊搖。”“噢,省省吧。”這回眉頭皺了起來。原先他更接近于面無表情的厭倦,“你會吵醒她的....”但她沒有醒,于是他沒也沒有停下。那歌聲繼續。“難道這屋子裏只有我一個人有耳朵?”一首歌的期間他從搖籃邊走回窗邊,夜色中雨幕包裹廣袤無垠的草野環繞他的整個視覺感知,耳朵裏天則差地別,吵鬧不易,之後出于他說不出的原因,又走回了搖籃旁邊,仿佛在一個更小的黑暗和更大的黑暗之間往返。他的姐姐的手拿着本刻着字符的書,垂着的頭發遮蔽大半面孔。“多熱鬧啊。”唱歌的人則說。搖啊搖。他看向她,似乎指望她說一兩句話,但壁爐的火亮着溫暖的光照亮她的鼻梁之下,在眼窩邊留下陰影;那嘴唇随手指的動作而輕輕張合。他知道她一時沒法注意到他,或許她也更習慣這種嘈雜而無動于衷。“那好。”他嘟哝,“我只好奇他什麽時候才會來,而我不至于要為了一個名字等到天亮。”為了回答他的話,歌手情願将一首歌拆成自然的間段,在其中加入對他的回複,于是他站在他身邊,看着他唇上的髭須随嘴唇的張合歌聲又在其中一起一伏。“不要急。”他同他說,“他畢竟需要休息。”“我自然明白。”他勉強将自己的聲音穿插進他從嘴唇中吹出的一個個音符中,“一個下午和一個晚上了。他在哪?”哭聲一經響起首先晃動搖籃,歌聲戛然而止而書頁關上。她那個小哥哥站到一旁,為那女士的前行讓出一條道路。她為這場合換上了一條裙子,裙擺同黑影一樣壓過他的鞋面。“令人滿意,現在你總算吵醒了她。”她伸手向着這孩子,而他無事可做,同唱歌的人說道。“不是我,”他則說,絲毫不憂心地。他的笑容比那油亮的胡子更柔軟,“是你不該提到他....”“荒唐。”他斷定如此,不再看他,而從主管嘴唇中穿出的緘默請求同窗戶的一絲縫隙一樣使他不再言語,轉開了頭。“你不太喜歡她。”這時年長的又踱步上前,絲毫不打算留他一絲獨處空間。“我不太喜歡小孩——”他幾乎不太自然地擡了擡自己的肩膀好像要将他的手從那上面抖落下來。“我肯定這個選擇沒有另一個傷人,真夠令人欣慰的。”“如果你能讓我獨處一會!”他照做了,哭聲卻沒有。因此他只是仍然皺着眉頭,靠在窗邊,企圖從無邊夜色中看出一點輪廓來。但唯有黑暗——以及抽抽噎噎的□□。“這麽說,他不打算在午夜之前到了。”他最後說,頗有放棄意味地。而他朝他眨了眨眼,伴随那陣起伏的哭聲;女人不見煩躁也不見溫情地搖晃着她的身體;那眨眼仿佛一瞬間的靜止。“啊,所以我說了,我是對的。”關于她哭的原因,他自然指。他無話可說:小孩就是會哭,而他因此厭煩。這城堡中的□□已經夠多,再多一分他也受不住。“慈悲。”他就此說,捏緊一顆金色的扣子,力道好像在折磨它似的。“我只盼着他快點駕到...”世界對他來說在聲視覺之中混亂到幾乎滾燙;他轉過身,看見火光混雜在黑色裏,攪拌着延長拉扯的聲音,上面淋着一聲聲私絲線似的口哨。那女士也在這曲目中有自己的聲音:手輕輕攆着布料的聲音,嘴唇開合中念叨着他不知道,大抵也沒人知道的話,乃至在他一個人疲倦且潮濕的寂靜中他幾乎頹唐地向後退了一步,将身體靠在那拒絕向他展示真相的窗外夜幕上,不再有力氣抱怨。“也許你只是該離壁爐近一點。”“勞駕,”他這回則請求他,“讓我一個人待一會。”
門在這一情景中的聲音和溫度包裹中打開;縫隙之中簡直叫人看見另一個更黑暗,扭曲的世界,但轉瞬即逝,他将門打開又很快很輕地将門關上。灌進來的風和影子很快就被壁爐裏的火吞了個一幹二淨。“我來晚了,”他說,幾乎将自己丢了進來,之後擡頭看牆上的鐘,“真夠晚的,實在抱歉。”他哥哥向他擡了擡不存在的帽子,行了個禮。“大駕光臨——我打賭你累得不行,又在一片‘我是不是怠慢了誰’的緊張中醒來,然後頭發也沒打理就一路跑了過來,心想該怎麽解釋這檔子事好,”他走過去,而他擡着頭對他露出一個頗帶感激意味的微笑,之後被其中最高也最強壯的一個轉過身,按到了沙發上,“實際上絲毫要憂心的也沒有。每次父親做這事都休息上三天,期間心情煩躁且對着整個城堡的人大發雷霆,活人和死人見了他都無可奈何。但你現在既漂亮又耐心,真該給你制一尊雕塑以饋後人。”他将手在他哥哥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上放了放,臉上帶着點疲倦到有些悲傷的微笑說他實在太好心。他的頭發沒有梳理,還帶着點濕潤水汽地披在肩上;衣服換了一身,但同上午的那一件很像。“後人。”站在窗邊的那個也走上來,深感滑稽又悲哀地重複道。“阿爾托。”他發現了他,從坐着的地方轉過頭來,一只眼睛在看向他的時候就沾上了火光的顏色,比他慣常見到的更明亮清澈。“...你是只有這麽一身衣服。”他深感自己原本想說些什麽別的,但最終無話可說,挑了在四散的思緒中随意出現的一個。“你在說他。”他哥哥則說,推着他的肩膀,逼迫他在窗面上看見自己的身影。那常年樣式只在扣子上有變化的外套和隐沒在陰影中的面孔。他的臉尤其因為一個事實而一陣白一陣紅:在他進來之前,他壓根就沒再窗戶上注意自己的樣子。“別逗他了,哥哥。”他笑着說道,在火光中閉上了眼,但沒能很久,又睜開眼,看那孩子的方向。“我聽見你哭了,你在哭些什麽,親愛的?”——他從最開始就這麽叫她;一直到很多年後都是這麽稱呼她的,所以她也不管別人怎麽非難,一向很樂意他這麽叫她。但她現在不哭了,隔着一張他放着一只手的矮桌女人和孩子都睜着眼睛看着他,淚水和草地上的露水一樣落下來,聲音停止,“你真漂亮。”看着她的眼睛他感慨。那孩童的凝視顯然讓他弟弟覺得毛骨悚然,至于她伸手去抓他的手指更讓他頻頻搖頭。“她喜歡你。”他姐姐說,“你不介意可以抱着她。”
于是,到了夜晚她又到了他懷裏,其中的心滿意足只有她自己知道。靠在他懷裏她幾乎什麽也不看了;世界成了一個風平浪靜的搖籃,她伸手要去抓他的眼睛,嘴裏發出沒意義的聲音。“笑聲。”皺着眉頭的依舊皺着眉頭。“肉生的孩子在剛出生能做到這個程度....我懷疑。”“那是孩子,”他哥哥說,他也伸手要去碰她,“這是小貓,小狗,小羊...嗐!”他又笑又叫,也像個小孩,“她把我給揮開了。”所以他說這是小貓,小狗,小羊。那些生下來就會走,或者很快就會走的動物。影子生的孩子即使和女人生的孩子很像,也絕不是同一件事;她追着他的手指,無聲的旋律在空氣中翻飛:你要去哪,要去哪啊?“現在我們來聽聽你的名字...”他說;這時聽衆才确實察知出他的困意。他将頭在她額頭上靠了片刻,這時整個身體都浸沒在了一片火光中,好像要在那燃燒的白色明亮中看出些什麽來。“來,”他向其中說道,仍然帶着那番困倦的笑意,“到我們這來;我們現在都在這裏了。”她的手緊緊抓住他的手指;她更年長的那個哥哥将身體的重心支撐在左手上,之後又把那之後靠在他背後的沙發上,放任自己的身體被火光吞沒;更小的那個靠在光輪的邊緣,起初不願入內,帶着難以解讀的表情,像雨中雕塑一樣垂着頭,最後仍然邁步走進那不斷變換形态的火光中;原先抱着她的女士側着身子坐着,無色的眼睛朝着壁爐的方向,只有很輕的一點力量靠在了她第二個弟弟身上。她眼中的火光無非是灰白相間,卻吞吐着熱量的一類雲中煙氣。就這樣他們或心甘情願或抗拒地進入其中,于是那一刻她得以見證黑暗從最明亮且溫暖的地方湧出,而其中的一個人吸了口氣,最終無可奈何地歸于寂靜。那黑暗先是沒入更堅硬又更沒有靈魂的一類物件中,繼而從他們可見的表面紛紛湧出。眼睛看向各處:牆上時鐘的針,天花板上淡橙色的光圈,桌面上的一道白影,沙發上在某一時刻根根可見的絨毛,全都長出黑色的嫩芽,上升上漲,像不使人沾濕衣服的淺水,沒過這個抱着她的人膝蓋和大腿,在他的胸口和肩膀徘徊。呀!她揮手去阻攔那影子同她争搶這個溫暖且珍貴的空間,但黑色先繞開了她,而那抱着她的手用手指安撫她。那影子飄飄蕩蕩,攀升,環繞着他的頸部和臉,呼吸他所呼吸的,品嘗他所品嘗的,直到在他閉上的眼睛和張開的嘴唇上纏繞又停留,才放開他。“這是你的,”他同這個影子說,嘴唇在火光下呈現一種鮮嫩的肉紅色,眼睛仍然稍微合着,露出其中微弱的綠色,“為她取個名字吧。”他将這個孩子抱在胸前,任由她的手因為這黑影的現身為着嫉恨和不知恐懼的不滿在他的身上推搡。沒有任何聲音,只有一個無形,更高且難以捉摸的存在在空中飄蕩,他又說了一遍,這回帶着一個柔和的微笑。“為她取個名字。”他搖搖頭,垂下眼睛看着她;看見他,她就不掙紮了。她注視那嘴唇顫動。“取一個你喜歡的就好。”
沒有任何聲音,但答複和指令都來了。城堡誠然是權力的象征;很快,聲音回複,但她心滿意足;因為她的空間裏少了一個同她争奪溫暖的影子。她驕傲且勝利地靠在這個懷抱裏而他溫和且熱情地歡迎了她。她有了個名字,但怎樣都不是她高興的原因。“納西索斯。”過了一會他向他們宣布,顯然松了口氣。“我很高興終于可以放我可憐親人們回去休息了。”“很好。”最年長的那個顯得高興,同得以離開無關。“我決定叫她納西。”抱着她的人同意。“聽上去很親切。”他将她的頭擡起了一點,自己又低下頭,因此聲音也就像在她耳邊響起了。“納西。”他說。“納西。”第二遍。“你應該注意這剛出生的早熟兒不喜歡這名字。”小一點的那個說,譏諷且悲觀地,“她哭了。”當他擡起頭而面帶驚訝的時候他發現這事是真的。眼淚從那雙因為年幼而顯得尤其大的眼睛裏流淌出來;她一邊流着淚,一邊向他伸着手,發出嬰兒特有的那樣沒有特殊意義的笑聲。“哎喲。”既沒有驚訝,也沒有皺着眉頭的男人也笑起來,樂不可支的。“我會和她相處得很好!”“顯然,因為她在這個年紀就同你一樣明白如何整日又哭又笑了。”那緊蹙的眉頭中傳達出除不耐煩以外深刻的放棄和頹喪,他說完這話之後就走開,直到最後也再沒說一句話。“怎麽,你真是個可愛的人,”他哀傷地說,“這樣頻繁地對我笑。”她的姐姐這時也靠得更近了些。“一個意義明确的名字。”她安靜且不帶任何暗示性地提出,但為了指出這件事本身所攜帶的性質。“我猜不是每個人都有我這樣的好運,有一個毫無特殊含義的名字。”站着的那個歡快地說,一個眨眼間又變得憂心忡忡。“那應該少讓她靠近水。”“或許那更直接...只是說她會很愛自己。”她提出。“那沒什麽不好。”他則聳聳肩。“我懷疑這點——無論怎麽樣,最後照看她的不是你,海因茨....”他們困了;無一例外,時常笑着或者面無表情的都任由自己陷入愉快且漫無目的的談話中,在間或響起的聲音中另一陣聲音微弱地響起,像層雪将更堅硬龐大的那類物體蓋住了。“或者只是喜歡水。”她的這個哥哥看着她說。她的手指鈎住了他,像怎樣都不願意放開似的。“你喜歡水嗎,親愛的?”他詢問她,在半夢半醒之間微笑着。
“她喜歡你。”站着的那一個宣布。而他是對的。
一種對孩子來說已經不常見的依戀和愛慕;即使同他們相似卻匍匐在地的動物因生存親近那只在無從覓食時給予血肉食糧的手,她也在動物的層面上更加上了人的狡猾。搖籃不是她想待的地方;如果他不在他身邊她會在那平穩的搖晃中整夜哭鬧。或審慎或無奈,指派來照看她的兄姊在深沉夜色中沿不知方向的漫長階梯将她送往頂層。那房門的開啓和如同窺見天堂之孔的縫隙中的一瞥往往就能使她安靜,而使抱着她的這個人□□。“噢。”這個年輕的兄弟苦不堪言地向屋主開口,“我很怨恨我自己來打擾你,馬克西米利安。但我對她實在束手無策。”沒有關系。而這個正在看書的人說;這已經是間扭曲空間布局的房間,使得一個本應該是尖頂的地方有一件如此寬敞又往往使人感到狹小的房間。“別動了,該死!”她已經向他伸出手,而他順應她的懇求和呼喚向她走來,将她抱進懷裏。“在我懷裏這東西像只豹子,在你懷裏倒像只吓破膽的貓了。”他抱怨。而他輕輕地将她搖晃。搖啊搖。那是片飄落雪花一樣降臨的睡眠;當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感到這房間寬敞得違背常理,而當他抱着她她又感覺它渺小得微不足道。“回去休息吧,阿爾托。”他柔聲同他說,擡起那朦胧的綠眼睛看着他。“你實在辛苦。”“但他不會讓她待在這裏,難道不是?”他誠然想離開,出于謹慎和一點責任感詢問,但他說他可以離開。“讓我來問他,也讓我來處理。”這樣,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将燈光和房間中站立的人影都留在高不可攀的頂層。在那地毯和帷幕的簇擁下他看上去獨自一人,僅在若有若無的旋律中她能在他肩膀和手臂所組成的環中被看見,之後輕柔且近乎被吞沒地從他的手臂中滑落層層被褥中。當睡意最終覆蓋所有意識,他靠在她身邊同沉默的母馬一樣彎曲身體,頭發于睡眠中無意也無法控制地散落在她的臉頰和額頭上;這樣安靜接近于死亡的睡眠被城堡中的影子所容許。在她真正能像只靈活的動物一樣在城堡的骨架中穿行前出入這間屋子是她的特權,那時她尚有真正安靜和不驚擾黑暗的夢中意識,而相反當她夜不能寐的第一天影子就發現了她:歲月維持使人生厭的不變和停滞,數年中唯一變樣的只有她口中的言語和抽長的腿腳四肢。她的頭發也變長了,同她這個哥哥一樣又黑又亮。一從夢中轉醒他便對她微笑,讓她躺在自己寒冷微弱的陰影下。“你又做了什麽夢,馬克西米利安?”她問他。“整個晚上我都看着你。白天你已經足夠傷心,夜間只是愈演愈烈。那是為什麽?”“為什麽,”他在夢醒時的醉意和不消去的疲倦中重複她的話,将臉靠在那冰冷的枕頭上,“我不記得,親愛的。你又沒有睡着。你難道不累?”“不。”她靠近他,正像一只溫熱且太少知道人心中糾葛的動物。“你不冷嗎?”他仍然在那夢中的餘韻裏無法起身,只用手撫摸她的頭發,喃喃自語一般同她坦白道,“我好冷。”這個清晨他将頭埋在她仍然年幼的身體裏,詢問一個更高卻同她有幾分相似的存在他周圍事物的因果,聲聲都只如嘆息。“我好冷。”她聽見那聲音似乎從她胸腔中響起,穿過骨頭,讓她不知所以又無法動彈。“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對待我。”他将她放在他的臂彎裏,任由帷幕一般的頭發從她的頭頂滑落。“我怎樣做你才會滿意?”而她擡起手臂抱住他,為自己身體的用處而感到高興。“那抱着我,抱着我吧,馬克西米利安。”她看着他的眼睛,但他看不見她了。“難道我不讓你感到溫暖?”她的每一個動作都讓他摸到一只動物皮毛下流動的血肉筋脈,而他又冷又餓,最終只能嘆氣。“你很暖和。”在他醒來前他說道,最後閉了一次眼,“你很溫暖。但你還這麽年輕。”
溫暖和年輕是她在城堡中歲月的特性,令其餘見到她的人忌憚又羨慕;她畢竟是最小的,一句話用來解釋了太多的無情和放縱,又太少解釋她對這個兄弟的态度:她從來沒對自己那個‘女官員’的死表示憑吊,也太少不離開他身邊,因此自然在被一年被影子從頂樓同其餘人一樣驅逐出去時頗感受傷;一天清晨他告訴她,從那天之後,他告訴她也許不能再到這個房間來。“諾爾說,你能明白,親愛的?”他仍然微笑,而最初她既心懷不滿,也不能相信。消息的真實性是在其餘照看她的人那裏傳來的,她一聽見就從椅子上跳下來,引起正在教她認字的那個兄弟的抱怨。“你騙我。”她怒火中燒,第一次向他展示了自己的脾氣,“不要因為你進不了那間屋子,就也不讓我進去。”他忍不住大聲哀嘆,将筆扔在紙面上。“我在見到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你遲早會發瘋,寂靜的時光真是無情又短暫。”發瘋。他這樣形容她的行為。此時她有了一個年輕女人的雛形,但仍然更像孩子。時間的數字無法丈量她的年歲而身體的大小同樣難以制約她的去處。這城堡頭一次對她來說成為了彼此相連,富有按時意味的港口和血管,只要她在進入下一個區域時留心建築之間聯系的信號便能暢通無阻:雕塑上的眼珠轉向不同方向,無頭聖母的手指點燃黑暗中的燭光。仍然,她能去任何地方,卻不能在影子有意阻攔她的時候去到她真正願意去的地方。她要去找她的這個哥哥,照看她的人卻不免出動半個城堡的人來尋找她;第一次而不是最後一次。“很抱歉。”他想擺脫她,卻往往因她的緣故道歉。“我找不到她。”當城堡的主管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低聲說道,真實的想法壓抑在聲道下邊;而當他獨處的時候她聽見他的聲音,宣洩難用理智解釋的憤怒。“出來,你這瘋子!”他幾乎在喪失約束又帶有莫名快意的憤怒憤怒中朝她怒吼,“遲早有一天你要把我們倆都帶進無底深淵。非要到那時候,我篤定你才罷休....”她聽見他,卻不回答他。多快樂啊,當這個兄弟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感到新生的自由和解放卻又第一次察覺到他的頹喪和憤懑:因為不知為何她察覺到她同樣注定無法見到他,只能在無拘無束的黑暗中長久徘徊。于是,在她開始尋找他的時候,仍然是他找到了她。“你在上面嗎,納西?”他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但她心中不痛快,等了很久才回複。“是的,我在這裏。”她忽然感到極為升起且激動地向下走了幾步,赤腳穿過地面地礫石像蛇滑過河床,任憑那踩踏聲一下一下在黑暗中響起。“我在找你!”她擡高了點聲音,不滿又委屈地,“我走了每一條路,無一例外到了最黑暗也最高的地方,但我找不到你的房間。”“納西。”但他只是說。當她看見他的時候黑暗破碎了,光明冰冷而脆弱地落在他靠在牆邊的身體上;她很生氣,此時卻一點也沒有力氣繼續這種情感,只是任由他将她抱起來。“但是你為什麽找我?”他詢問她,語帶勸告地。“也許你可以不再找我了。”再也不要找我。他幾乎像懷着希望似的對她說,那眼睛就在她的眼前,她卻一下子傷心到再也沒有力氣,在草地一樣的綠色中皺起了眉頭。“那怎麽可能!”她這樣哭叫了一句後就将那還有一個孩子外形的頭顱埋在了他的肩膀上;她是在他的懷裏出生的,如果離開了他,她會是什麽?搖啊搖。他起先沒有說話,只是同習慣一般輕輕搖晃着她哭得抽抽噎噎的身體,帶她向樓梯下方走去。“為什麽不試試?”他仍然說道,聲音一樣輕柔,卻帶着她從沒聽過的,誘惑一般的惡意。“我做不到。”她仍然哭着。雕塑上的眼珠不停轉動,無頭聖母的指尖的燭火熄滅其中。黑暗無窮無盡,樓梯不見終點。如果她不是太過傷心,也許能注意到他也在邁步時輕輕顫抖。“為什麽?”聲音很輕,幾乎放棄,只剩下手還握着她的手臂。
她擡起頭看着他,在淚流滿面中一句話也說不出。眼中的淚珠滑落到他張開的唇瓣上,納西索斯.席格納斯用手捧住他的臉,嘴唇在顫抖的追尋中最終落到他的額頭上、她親吻他的眼睛。“因為我愛你啊。”她對他說。“所以我沒辦法不去找你的。”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也自然不知道他曾在不安和等待中顫抖。但因為在這句話中那身體的動作和情感都同失去癱瘓的玩具一樣不再動作,顫抖在最後一陣惡意的掙紮中截然而止,仿佛那對黑暗的恐懼和對解放的期待從未出現過。黑暗又落在他的眼睑上,使他溫和又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她吻了他的眼睛,他卻靠近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令視線昏暗的驚訝中她感到一滴最寒冷的水劃過她的臉頰,和她的眼淚交彙在一起。“秘密,納西。”當他放開她他說道。“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能做到嗎?”他說她仍然可以來找他;只要不是晚上。她沒有回話,沉默一直持續,直到他抱着她來到底層,将她放下來那些尋找她的人因安心而嘆氣,不去追憶她臉上的困惑和猶豫。“她去了哪裏?”最小的那個兄弟說,語氣中聽不出曾有怒火的熱烈。“到處都去了。是嗎,納西?”她在一陣恍惚中點着頭。“真難得,她竟然知道什麽是累。”他見了後說。“顯然她哪裏都不屬于,”年長的那個見了她的表情,心領神會地微笑起來,“所以你找不到她也是正常,阿爾托。”他只是嘆氣;他的怒氣誰也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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