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謎團因果
安靜的夜晚,楚音照常在天臺盤膝而坐,細細感受着那一縷縷的淡到幾乎快要沒有的信仰之力。這些都是收獲于《涼風曲》,而也有一些堅定純粹的信仰之力流入。
比如池煙和池旭姐弟倆,比如許攸和蘇苑這位小情侶,而信仰之力最多最純粹的卻是來自于這滿山的生靈。
就在她沉浸在修行中的時候,心裏忽然一動,她整個人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她原本還有些奇怪,那本書不是說每夜都沒出現,怎麽在她将戒指給霍北的那天晚上,她卻沒有絲毫感應?現在看來,那仿佛成了精一般的書,還是個謹慎的。
下個瞬間,她便出現在了霍北的卧室中。霍北剛剛被所謂的結界震驚了一下,結果下一秒就被自己的前妻吓到了。
雖然知道楚音現在很不一樣,手段很多也很神秘。可是,他也從未想到,她能夠一言不合就直接出現在自己的卧室裏啊。
他艱難的問道:“你那個做到的你這樣程度的人多嗎?”
如果随便修煉兩下都有這樣的手段的話,那普通人大概是真的不用活了。
楚音很認真的想了想,搖搖頭,“不多,實際上能做到這樣的大概只有我一個吧。”
不過只是現在而已,當那一縷縷的信仰之力湧入她識海的時候,她便隐約的有所感應,她的到來促使天道在進行自我修補。倘若她能夠喚醒這個世界的人對神的信仰,那些遠遁他方于此地隔絕的衆神或許會再次醒來,然後降臨在這片土地。
不過到時候天道對神佛又會有怎麽樣的約束,楚音這個時候自然也是不可能知道的。
霍北這才暗暗放下了心,楚音便問道:“那書呢?”
“在那兒呢。”實際上,若是平常,在楚音出現的時候,那本破書早就隐匿或者遁走了。可今兒個它卻乖得如同鹌鹑一般,碰到結界之後就安靜的呆在地上,都沒動彈一下,宛如自己就只是一本殘破的書籍而已。
楚音順着霍北的眼神看去,她伸手将破書召喚至手中,離得近了,她越發的感覺到這本書上有一股她非常熟悉的氣息。
可她一時間竟然有些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麽了。這令楚音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畢竟身為山神,她縱然不可能時時刻刻記着每一件事,但當她需要去回憶起來的時候,總是能想起來的。
她将書翻開,上面記錄的赫然正是王通的那些對氣運的理論理解,還有一些掠奪氣運的手段和邪修的辦法。上次收拾了李厚才之後,她總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麽,那小鬼和僵屍蠶食了李厚才的神魂和身體之後,她并沒有發現李厚才的什麽秘籍之類的。
原來竟然是這樣一本邪性的書。
她一手拂過那本書,将書上的所有氣息都抹去,接着手裏書便無風自燃起來,就在楚音的手上靜靜地燃燒着。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一丁點兒的灰燼都沒有留下。
霍北是一個信玄學的人,但是玄學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做到楚音現在這個樣子吧?
“好了,以後它再也不會困擾你了。”
說起來,楚音對霍北的自制力也是相當佩服的。這本書之所以會找到霍北,那麽霍北定然也有辨氣運的天賦。剛剛這本書散發的氣息,能夠對這類人産生很深的吸引力,能夠堅持不受誘。惑,這便是最大的不易。
而且楚音心裏總有一種感覺,這本書仿佛是千方百計的找上霍北似的。它跟霍北之間,或許并沒有她想象的這麽簡單。
“嗯,謝謝。這麽晚了,你……要是要走的話,還是我送你吧。也可以等到明天一早,天涼了再走。”剛說完,霍北就想起楚音是怎麽出現在他的房間裏的。
他心裏頓時有點尴尬……畢竟,一般的女孩子這種時候走夜路确實不安全,可是楚音她顯然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啊。說不定都根本不需要走夜路,就跟出現在他卧室的時候一樣,刷的一下就回去了呢?
他覺得,自己剛剛那些話,說的有點傻。
果然,就聽楚音拒絕道:“不用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這會兒趕回去,剛好還能吸收一波月華之精,破曉時的紫氣也不會錯過,她對着霍北揮了揮手,說了聲“再見”整個人便又頓時消失在原地。
霍北:……感覺自己剛剛好像是跟鬼在說話。
不過親眼看見那本邪異的書就這麽灰飛煙滅消失的幹幹淨淨,他一直懸着的一顆心也跟着放了下來。
緊繃着的心神一松懈,疲憊便湧了上來。
霍北看着眼前熟悉的場景,便知道那個夢又找了過來,還是如同之前每一次的夢境一樣。躺在地上的男人,青衣被血染紅,手持長劍沖着楚音猛地刺過去。
他只能當一個旁觀者,站在旁邊靜靜的看着,什麽也做不了。但每當看到這慘烈的一幕時,心中那一瞬間湧起的劇痛讓他忽略不了,也無法将這個場景當成一個簡單的夢境。
原本以為,夢境又會在此戛然而止。
可霍北卻驚訝的發現,夢境并沒有破碎,它還在繼續。就在那長劍将要觸及楚音的時候,一個身着铠甲手持長。槍的俊勇無匹的男人破門而入,接着身法詭異的直接擋在了楚音的面前。
長劍沒入那個男人的胸膛,他眉目似有幾分熟悉,臉上挂着釋然的微笑:“還好,沒來遲。”
然而這一次也只夢到這邊,夢境再一次戛然而止……霍北掙紮的醒來,一手怔怔的捂住胸膛,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胸膛處有種被冰冷的劍刺入的冰寒之意,帶着一股清晰的劇痛,讓他額頭冷汗津津……
他狠狠地搖頭,想要将那股感覺甩出去。
他想,一定是每一次在夢裏時自己都只能眼睜睜看着楚音将要被刺到卻又無能為力,在夢到接下來的那一刻時,才會有感同身受的感覺。
他甚至都不确定,接下去的那一幕究竟是那個夢的後續,還只是因為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
而遠在紫邙山中原本該在吸收月華之精的楚音,竟然也夢到了那個時候,那一刻,夢境在君不歸為她當下那一劍之後,戛然而止。
楚音睜開眼,發現自己臉上竟然涼絲絲的,伸手抹了一把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淚流滿面。
在她當上楚王宮的琴師以後,就再也沒有體會過哭是一種什麽感受了。
“還好,沒來遲。”
這是君不歸跟她說的第一句話,卻也是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事實上,楚音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當年那慘烈的一幕,甚至不去想君不歸這個人。她不明白,他們兩個人明明不曾有過交集,偶爾祭天的時候,她是大祭司,而君不歸則是守護楚王安危的将軍,二人雖然碰過面,但卻從不曾說過一句話。
她不明白,就他們這樣的交情,君不歸為何能夠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他最終也死了個徹底,連同魂魄和王通的一起同歸于盡,連給她問一聲的機會都沒有。她在成為山神之後,偶爾恍惚之下回想起當年的事情,也曾問過上天,她欠他的這一段因果,終究是解不開了,往後又要應在何處呢?
臉上的淚水已經幹了,剛剛夢醒時的怔怔、無措和一絲絲的心痛都已經随風而逝,她還是那個冷靜淡然的山神。盤腿而坐,她開始回憶着今晚的特別之處。
神仙幾乎是不會做夢的,而一旦做夢這便是一種預兆。楚音不知道這預示着什麽,可今天唯一的反常特別之處,便在于她去了一趟霍北那兒,然後收拾了一本破書。
破書?
那股被她以往的氣息,她終于知道是什麽了。那本書上,有着王通靈魂的氣息,或許是那一縷靈魂實在太弱,經歷過太久的年歲,力量用盡便是察覺到危險想要逃走也不大可能了。
最終,落入楚音的手裏,只被她揚手輕輕一抹,便抹殺了那抹靈魂。
可這還不如沒有想到呢,當年的王通不是跟君不歸同歸于盡連個渣渣都沒有剩下嗎?為什麽她會在這個世界發現王通的書還有附着于樹上的那抹靈魂?
或許,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并不是赦印帶着她随便穿的。
楚音伸出手,手裏浮現出一枚小印,這是山神赦印原本的樣子,不過同她擔任靈犀山山神的時候相比,能力顯然已經強大了許多。
可即便是如此,它還是無法給她答案。
但楚音心裏卻深深的覺得,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疑惑,這枚赦印都是最為清楚了解的。第一次,楚音的心裏出現了一絲絲迷茫的感覺。
破曉時分,楚音連東方那一縷紫氣都懶得吸收了,就這麽盤膝坐着悟道一般,她是真的在思考人生。
我到底是誰?山神?楚音?琴師?
我為什麽會來這裏?
我和霍北之間,又有着怎麽樣的因果關聯?
她現在再也無法将自己和霍北的牽扯,歸結于原主同他的牽扯了。
眼前迷霧重重,可現在她的實力還是不夠,她有預感,想要了解迷霧之中所有事情的真相,唯有不斷的修行,才有可能。
從天臺下來的時候,陳媽已經擺了一桌子吃的,看到楚音下來就說道:“唉,等會兒又要去學校了,我聽說學校的食堂那飯菜是真不好,要不,還是我每天做了讓小旭每天給你送過去吧。”
“不用,他在努力攢老婆本呢,還是不要叫他回來了。”
池旭最近夏月家隔壁的老房子買下來了,每次夏月從學校回去,總能跟池旭來一次偶遇,那當真是全方位無死角的偶遇。
就十一放假這幾天,楚音就已經聽夏月不止一次的吐槽過了。
每次她出門買包子,會跟池旭碰上,然後招呼一聲好巧啊;出門扔垃圾又會碰上池旭,他繼續來一句好巧啊,然後從她手裏拿走垃圾順便扔了;送客人出門的時候,還會碰到池旭在不遠處溜達;晚飯過後散步同樣會偶遇在散步的持續……
如果一天兩天的倒還好,關鍵是他在假期幾乎天天如此。
夏月知道池旭是池煙的弟弟,又是幫着楚音做事的,本該給點兒面子才是。可他這一天天的強行偶遇實在有點煩,假期第三天夏月對楚音抱怨:“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
第五天繼續抱怨:“他是變。态吧?沒事難道就天天觀察我在幹啥嗎?”
第六天夏月的抱怨就帶上了點矜持的小甜蜜和小羞澀:“你說他是不是傻?從沒有見過有誰是這麽追人的,換成一般人,不把他當變。态打都算好的了。”
楚音就知道,池旭這傻子,追認的法子是奇葩了點,但是什麽事兒都經不住持之以恒啊。而且池旭也不是真的傻,對于夏月态度的轉變,他肯定會察覺的。
說不定那腹內全是芝麻的壞小子,已經在暗搓搓的準備跟夏月表白了。
她雖然是孤家寡人一個,也沒有嘗過戀愛的滋味兒,可也知道,打擾別人談戀愛,那是要天打雷劈的!這種事兒缺德,不能幹。
腦子裏閃過戀愛這個詞兒的時候,君不歸的臉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逝,卻又清晰的無法忽視。
對着滿桌子的佳肴,楚音忽然就沒有多少胃口了。
“陳媽,這幾樣我點心我打包帶去學校吧,一天沒去學校,還有許多東西需要整理,我還是先走了。”
陳媽說“好”。
到了學校,宿舍裏蔣蓉和張蓓都還在床上,楚音便将陳媽打包成三份的點心,給她們倆一人一份。原本打算收拾東西的她,見着她們二人睡的正熟,就決定還是等等再說。
九點多一點的時候,蔣蓉先醒了,她起床看到楚音,笑了笑,“你來了啊。”
只是那笑容裏怎麽看都有些勉強。
楚音只從她的面相上看出她家中父親生病,但卻并不嚴重,不知道是什麽事情讓她擔心成這樣。等到張蓓也起床之後,收拾一番都已經到了飯點,剛好夏月也找楚音一塊兒吃飯,索性她們四個人就決定去下館子了。
夏月因為經常過來找楚音玩兒,跟張蓓還有蔣蓉已經非常熟悉。四個人還是去了她們常去的那一家,每人點一道自己愛吃的菜,再來一道湯,一份點心,這是她們的老規矩。
不過這一次點心可以省下了,楚音帶來的點心可比店裏的好吃多了。
夏月先拿了一塊玫瑰水晶糕吃了起來,細嚼慢咽的吃了一口才看向蔣蓉問道:“我看你憔悴的很,也時不時的就露出擔心焦急的神色,是出什麽事了嗎?”
夏月是個小神婆,這導致了她從小時候起就沒有什麽朋友。
不管信不信這些,那些人家都不太愛跟她玩兒。信的人敬而遠之,不信的人則充滿鄙夷,說她媽媽是騙子,專門騙錢的。
跟蔣蓉和張蓓相處的還不錯,夏月也已經将這兩個人當成是可以相處的朋友了。是以這會兒,她見蔣蓉面色不大好,面露焦急之色,便關心的問了兩句。
蔣蓉還沒開口,張蓓便說道:“是這樣的,她這次回老家,發現她爸爸病了,而且病的很嚴重,躺在床上根本下不了床的那種。”
楚音這會兒也聞到:“怎麽回事兒?”
從蔣蓉的面相上看,她的雙親雖然有一些小毛病,但是不會很嚴重。不過,或許是她的父親在做人做事上有些不好,蔣蓉以後會受到些許影響。
怎麽可能會病的這麽嚴重呢?
“我之前在醫藥公司做藥代,倒也認識一些醫療體系的專家,不過聽蓉蓉說,她爸爸也預約專家號看過,就是普通的腰椎間盤突出,治療手段不外乎推拿按摩針灸,或者手術治療。但她爸爸現在的狀況是,稍微動一下就會扯得全身都痛,根本不适合任何治療手段。只能通過藥物來緩解,可當時專家也開了藥,根本沒有作用。”
蔣蓉面露愁色,在張蓓說完之後,她也跟着點點頭,“嗯,而後之後也嘗試過各種方法,可就是不行。後來,我姥姥從老家過來,說是讓我媽帶着我爸去找個出馬仙看看,說不定是招惹了那方面的東西。”
說着,她瞥了夏月一眼。
相處這一個月,又在學校裏隐約聽到一些傳聞,她對于夏月家裏是幹什麽的,也有了一些些的了解。
夏月皺了皺眉,沉吟片刻又看了楚音一眼,才說道:“嗯,其實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确實也有好些人在無意中招惹了鬼神,從而感覺到身體各種不适,這種病通常任何醫療手段都不會有太大的效果。但是整個過程持續不會很長,基本上守規矩的鬼都只是想給點教訓而已,并不會取人性命。
當然,若是招惹到惡鬼兇煞那就另說了。
“那後來呢?”夏月問道。
如果痛苦異常,還久病不愈,那蔣蓉的父親遇到的問題可能就有些嚴重了。夏月東西也不吃了,只關切的問了起來。
若是自己能夠幫得上忙,她也還是非常願意幫忙的。
蔣蓉苦笑一聲:“我爸爸他……是個很固執的人,堅持不願意去請什麽神婆出馬仙之類的。還說我姥姥是老封建,是落後迷信。”
直到她來學校這段時間,她爸爸的病情都還沒有一點點的好轉。蔣蓉也是學醫的,她也私下裏幫爸爸檢查過,醫院裏那些檢查報告她也都能看的懂。而且以前,他的腰椎間盤突出症也不是沒有犯過,基本上只要不幹重活兒,在家裏好好休息兩天就好了。
她心裏越來越覺得外婆說的是有道理的,畢竟爸爸現在這種情況是以前從沒有遇到過的。而且,她也聽說過夏月和她媽媽的一些事情,有些事确實是讓人細思極恐的。
聽蔣蓉這話裏的意思,那就沒有辦法了。
畢竟自古以來醫不扣門,幹他們這一行的也是一樣。送上門的,總不那麽讓人信任,說不定還會被當成騙子趕出去。
“唉。”夏月嘆了口氣。
蔣蓉很着急,其實她知道爸爸在縣城那一帶名聲非常不好,但是他對自己卻非常好,看到他這麽痛苦的躺在床上,而自己卻什麽辦法也沒有,蔣蓉心裏非常難受。
這個時候,她們點的菜也開始上了,不過聽到蔣蓉家裏的事情,大家胃口也都有些不大好。
就在菜色上齊之後,蔣蓉忽然對夏月說道:“夏月,夏小神婆,我求你,去看看我爸爸吧。他不信這些,我就說你是我在學校交的好朋友,邀請你回去玩兒的,你就偷偷的幫忙看一看,看看是不是真的……真的是招惹了什麽不該招惹的東西。”
她在回學校之前心裏就已經這麽想了,但是她跟夏月之間交情實在淺薄,還是靠着楚音才有的。她原本是想要求一求楚音,讓她去跟夏月說。
可既然一塊兒吃飯,又說到了這事兒,她實在沒有忍住,還是對着夏月懇求起來。
夏月有些猶豫,其實蔣蓉說的辦法倒也不是不行。
可是一來沙省實在太遠,她媽媽不一定會讓她去。畢竟當初在騰龍駕校那件事,已經讓她媽媽吓壞了,這會兒還要跑那麽遠的地方,她想想也知道,她媽媽不可能相信自己會乖乖的不作妖的。
二來她其實也有點不大想去。
醫者有信巫不信醫不治的說法,他們這一行其實也不願意碰到那種死擰着不信鬼神的人。雖說鬼神一貫都說是信則有不信則無,但你可以不信,卻不能不心懷敬畏。
不信的話,敬而遠之就行了。
但不信還不敬的人,是他們最不願意碰到的人。
聽蔣蓉的說法,她的父親很有可能就是這樣的人。
“我知道你們這一行有你們的收費規矩,我不會讓你白跑一趟的。”
夏月搖搖頭,“不是因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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