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淡季的麗島,游客稀疏,民宿生意慘淡。
隔壁裝修好,服務好的民宿都無人問津,更別說趙經年這一看就是随便把家裏收拾出來招呼人的地兒。
沒人住宿,趙經年就不用早起給人做飯吃,本想睡個懶覺,他家“大海”一直在院兒裏叫個不停,吵得他頭疼。
他坐起身,打開窗,朝着院兒裏的大海大聲吼:“叫叫叫,沒客人你瞎叫什麽?你爸睡個懶覺都被你吵醒了!”
沒想到大海不僅不消停,還一個勁兒沖他吼,狗尾巴搖得飛起。
趙經年瞅出點不對勁,翻身下床,踩着拖鞋就走了下去,大海一下竄到他旁邊,咬住他的褲腳,像是要帶他去哪兒。
趙經年會意:“帶路,我跟着你!”
得令的大海一溜煙兒飛了出去,轉眼不見狗影。
趙經年汗顏,真不知道這傻狗是随了誰。
好在傻狗還知道回頭瞅他,沒見到他的影兒,又沖過來找他,趙經年加快腳步跟上了他。
現在才七點,又是周末,島民們都在睡覺,就只有趙經年攆着一條傻狗在路上跑。
好在他雖然近段時間疏于鍛煉,但底子還在,不至于跑死。
趕到海邊的時候,他氣兒還沒喘勻,一看大海還在跑。
“別跑了,傻狗,一會兒跑海裏去了!”趙經年一邊喘氣一邊沖大海叫嚷,但傻狗根本不理他。
大海跑到一個地方時,忽然不動了,距離有點遠,趙經年看不太清,他慢慢走了過去。
靠得越近,趙經年心越慌,當徹底看清那是個什麽時,他兩眼一黑。
天,這傻狗到底在給他找什麽事兒啊?
“大海,你爹我才25歲,花一樣的年華,你怎麽敢啊!”
然而大海只一個勁兒圍着那具生死不明的人類身體轉圈,中途再回過頭來對他叫。
趙經年深吸一口氣,問大海:“還有氣兒沒?”
大海舔了舔那人的臉,對趙經年叫了一聲。
應該沒死吧。
死了他就完犢子了,直接成了犯罪嫌疑人。
他生平第一次後悔把這傻狗從海邊撿回來,總不能因為自己把它從海邊撿回來,它在海邊看見什麽都要往他這兒帶吧!
總歸是撇不清了,趙經年大着膽子,走近了對方,那張被濕頭發掩住的臉透着些許慘白,嘴唇看着也有些發青,被水浸濕的衣服映出幹瘦的身軀,一整個形銷骨立。
第一次見這樣的場景,說實話,不發怵是假的,趙經年眼睛一閉,把手往人鼻息間探去,氣息很微弱,但還活着。
他松了半口氣,俯身把人拖了起來,對方個頭兒不小,趙經年已經是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對方居然比他矮不了多少,至少一米八,然而上手卻只有硌人的骨頭。
趙經年不由得疑惑:什麽人能瘦成這樣?
別是救不活了吧!
身旁的大海還在“汪汪汪”地叫着,生怕吵不醒島上其他人似的。
趙經年咬牙切齒:“我要是見不着明天的太陽,你也別想茍活!”
一人一狗費了半拉勁,總算把人運回了家裏。
趙經年把人放沙發上,打算給人換上他的幹衣服,只是才把人衣服一脫,就看到了滿身的傷痕,青青紫紫的,好些結成痂的傷口被水給泡化了,實在慘不忍睹,說是從緬北游回來的都不為過。
趙經年頓覺棘手,連忙給人把身子擦幹,衣服穿上,剛套上衣服,他的手忽而被人一把抓住,昏迷不醒的人睜開了眼睛。
“求……求神原諒。”
而後,又暈了過去。
趙經年一臉懵逼。
求什麽原諒,不該求他救命嗎?
手下的肌膚開始發燙,趙經年明白這人大概率是發燒了。
他長嘆一口氣,發燒也算是個好跡象,能救活,還好家裏的老人之前屯了點兒藥,應該還沒過期,不然都沒法應急。
他們這兒醫療條件不發達,攏共就一個小診所,現在還沒開門。
趙經年只能說,他在努力救了。
這人倒也是個頑強的,吃完藥後不到一個小時,燒退了下去,就是還沒醒,時不時抖兩下,可能是做噩夢了。
到底算是盤活了,趙經年那口氣終于松了下來,忙活這一早上,可把他累壞了。
他起身準備去廚房弄點吃的,一看他家大海臊眉耷眼地盯着沙發上的人,似乎憂心忡忡。
趙經年一股鬼火起:“你爹我生病的時候咋沒見你這麽難過?”
大海只瞟了他一眼,繼續用憂郁的眼神盯着沙發上的人。
“今天沒肉吃了!”趙經年惡狠狠瞪它,它卻并不理會。
趙經年:……
今年過年改炖狗肉吧。
趙經年一做飯就會忘乎所以,一邊唱歌一邊剁肉切蔥下鍋,等他炒好一盤肉菜打算擡外面桌上,一回頭吓一激靈。
剛救回來的人杵門口,頭發長得蓋住了眼,看不清眼神,只露出消瘦的下半張臉,一只瘦長的手扶住牆。
“不是,你怎麽沒聲兒啊?”趙經年蹲下身子,把他剛被吓得手抖,弄地上的幾塊肉撿起來,放在桌上,本來不打算給那條胳膊肘往外拐的狗子吃肉,這下看來是不行了。
“你…你好。”
門邊的人聲如蚊蠅,趙經年沒有聽清,他湊近對方:“你說什麽?”
那人卻像是被他吓到了一樣,猛地往後一退,撞到了後面的椅子,差點跌倒。
趙經年看傻眼,他就說了句話,怎麽把人吓成這樣?
他走了出去,打算把菜放桌上,對方以為他要接近他,又是一個大退步。
趙經年想着,這人可能之前受到過什麽非人的虐待,對于旁人的接近很抵觸,他特意繞到另一邊,把菜給放下了。
“那個……咳咳,我…我是救你的人,不是打你的人,你別害怕,啊?”
他也不知道怎麽對待這種受過傷害的人,說話盡己所能溫和一點,對他來說,自己已經夾得不能再夾了,但那人還是一副害怕的樣子。
趙經年覺得他是吃了身高和長相的虧,每回他一個人往街上走,旁人都不敢往他身邊擠,搞得好像靠近他就會挨打一樣。
趙經年冤枉得緊,但自己長得确實高了點,兇了點,吓着人他也沒辦法,只能擠出個看起來和善的微笑。
“那個,你先坐着,我做完飯,咱一塊兒吃,有什麽事吃完再說。”
說完,他看見那人嘴唇蠕動了兩下,好像說了什麽,趙經年依然沒聽清。
“坐,你先坐,啊~”
他決定先撤了,把菜炒好再說。
因為剛才那出,趙經年每回上菜都特意繞開對方,但每一次路過,對方都要用那雙被頭發蓋住的眼睛盯着他,頭跟着他走的方向轉。
上完菜,趙經年把飯給人盛上,特意選了離對方遠一點的位置坐了下來。
“那個,坐下吃飯吧。”他對着沙發上的人喊。
對方卻只是擡了擡頭,并沒有過來。
鬼使神差的,趙經年把對方碗裏的飯倒了一點在自己碗裏,再塞進嘴裏,道:“沒毒,你放心吃吧。”
那人應該也是餓極了,他走了過來,卻沒坐在椅子上,而是跪在了地上。
卧槽!
趙經年再次被吓一跳:“你幹什麽跪下了?”
慌亂之下,他走過來就要把人扶起,對方立刻像避蛇蠍一樣拼命往後躲。
趙經年扶額:“行,我不碰你,你起來吃飯吧,別跪了。”
對方擡頭看着他,沒動靜。
趙經年有苦說不出,如何證明自己是一個好人?
“我…那個,我是個好人,我就是長得兇了一點,但我是個好人。”人生頭一次這麽語無倫次了。
趙經年一直覺得自己脾氣算不得很好,至少,他的耐心不是很好。
見人還跪着,他也立刻跪下了:“別跪了,行嗎,咱坐起來好好吃個飯可以不?”
他到底也才大學畢業三年,在外工作也就一兩年的時間,社會經驗并不多,見到這麽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人跪自己面前,實在不知道咋整。
這個舉動顯然有效,對方一下子站了起來,盡管眼睛被遮住,趙經年也能從他顫動的下半張臉上看出震驚。
趙經年彎腰作出邀請狀:“吃飯吧哥,求你了。”
對方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那一刻,趙經年擦了擦不存在的汗。
還沒吃幾口,他不經意往對面一瞅,發現那人從頭到尾只吃飯,沒吃菜。
趙經年放下碗,拿起一旁的筷子,直接抄起一盤肉就往人碗裏倒。
“吃吧,沒毒,都沒毒,我不知道你是經歷了什麽,但我肯定不會對你做之前那些事兒,我也不知道怎麽辦你才能信任我,你就多吃點吧,我吃什麽你吃什麽。”
他是真見不得那可憐樣,難怪瘦得皮包骨了。
對方愣愣地看着他的動作,拿筷子的手欲動不動。
趙經年反應過來了,別是自己挨着他,他吃不下吧。
他也給自己趕了點菜,擡起往外面走。
外面漸漸有了點人氣,趙經年索性下樓把鋪子打開,不遠處的王大爺溜達了過來。
“大年,今天怎麽才開門啊?等你好久了,給我拿包煙。”
趙經年熟練地拿出他愛抽的牌子,道:“王大爺你少抽點,一會兒王奶奶該來找我鬧了。”
“你怕什麽?這把年紀了随便抽點有什麽,死就死了,也就只有你王奶奶惦記。”
“你別死王奶奶前頭就行。”趙經年眼也不眨地回他。
王大爺一手敲他腦袋上:“個沒大沒小的,亂講亂說!”
敲完又說:“你王奶奶說那個廚房洗碗池堵起了,你一會兒過來看一下嗎?”
趙經年點點頭:“一會兒我過去看看。”
麗島發展不景氣,連帶着他們海邊的這個小鎮也富不起來,早些年有個開發商開發過這裏,小火了一陣,後來那個開發商破産了,這裏就荒廢了。
全鎮幾百戶人,幾乎全是上了年紀的和小孩兒,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二十幾歲留在鎮上的趙經年屬于稀罕物,全鎮家裏有點啥事兒不會處理,都來找他,一年下來,他幾乎十項全能了。
打發完王大爺,趙經年這碗飯也吃完了,他上了樓。
桌上的碗已經空了,但旁邊的菜還是原貌,想來只有他趕在對方碗裏的被吃了。
那人蹲在沙發上旁邊,大海這糟心的狗子陪着他。
趙經年認為那碗飯并不能讓他吃飽,但他記得挨餓的人不能一下子吃太飽,就沒再給對方繼續盛飯。
他也吃飽了,把旁邊的菜和碗一塊兒收拾進廚房,對方卻跟了進來。
“我…洗。”
盡管還是很小聲,但趙經年這次聽見了,他回過頭:“你洗什麽洗?”
他的表情是十足的莫名其妙,那人呆在原地,不敢動了。
趙經年也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太好,解釋道:“你是客人,不用洗,一頓飯而已,沒啥的,你坐着就行。”
這人渾身都不對勁,他得把人送警察局去。
因而一收拾完,趙經年就直截了當對人說:“走吧,帶你去警察局,你現在這個樣子不太對勁,我這邊處理不了,需要警察那邊幫你。”
哪知他剛說完,對方就捂着頭尖叫了起來:“不要,不去!錯了,我錯了!”一邊說,一邊往角落裏縮。
趙經年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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