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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決定了。”

喝得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魔王們醉醺醺地擡頭，望向高座之上的地獄之主。

華麗冰冷的王座簇擁着晃蕩酒杯的撒旦陛下，杯中深紅的液體隐隐約約倒映出他足以讓三界所有生靈為之神魂颠倒的容顏，路西法看着這群東倒西歪渾身上下沒一處寫着靠譜的下屬，魔生頭一次生出了曲高和寡的寂寞：“我要娶妻，娶一位知心合意的王後。”

他話音剛落，這原本群魔亂舞撒酒瘋的場面突然陷入了死寂，真醉的和裝醉的都一個激靈，大家彼此眼神交流互相推脫。

巴爾硬着頭皮開口：“陛下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呃，這個，三界這幾十年的離婚率都居高不下，充分說明，愛情這個東西真的很不靠譜。再者說，以您的容貌地位思想境界，三界之內配得上您的屈指可數，就這屈指可數裏面，還包括已婚的，依我們看，目前，三界內最與您般配的，恐怕，還沒出現……”

“巴爾！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陛下要為那個相配的一直單身幹等着？”喝得神志不清的阿斯蒙蒂斯大聲反駁，他的話引來許多魔王的贊同，巴爾本來被推出來發言就不爽，聞言直接嘲諷：“好啊，你給陛下推薦推薦？要不你自己上也行啊？”

“我上就我……”阿斯蒙蒂斯被他刺激，正要沖動一把答應下來，轉頭對上了其他魔王幸災樂禍看好戲的眼神，心頭一凜，脫口的話一個急轉彎，“……也不上，我怎麽配得上英武不凡的陛下呢？我這麽一個放縱堕落的魔，就是陛下寝宮的門我都不配肖想！”他虔誠得依稀可見當初在天堂祈禱的模樣，

巴爾哼笑一聲，有心沒膽的慫貨！

路西法一直靜靜地聽着他們鬧騰到現在，才輕輕敲了敲扶手，見他們一下子都安靜下來，他道：“我意已決，現在，我需要你們為我打造一樣東西，一樣足以配得上我的王後的身份證明。”

“願為陛下效勞。”貪婪魔王瑪門也看夠了鬧劇，施施然站起來行了個禮，其他魔王瞪他一眼，也紛紛起身行禮。

晚宴結束以後，路西法回了寝殿，魔王們不像從前那般三三兩兩散去，而是不約而同聚在一起，暴食魔王別西蔔率先向阿斯蒙蒂斯發難：“阿斯蒙蒂斯！我今天就要拿你的腦子下酒！”

阿斯蒙蒂斯酒意清醒不少，頗有些心虛氣短，但還是嘴硬：“我說的有錯嗎？陛下堕天以來有幾十年了，何必還一直禁欲守貞？看看陛下的容貌，這是多大的浪費啊！”

“你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東西！你又不是不知道……”別西蔔咬牙切齒地罵着，說到一半又有所顧忌地噤聲。

“這事也不能全怪阿斯蒙蒂斯。”瑪門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袖口的花邊，“試問三界中有誰能拒絕陛下呢？”

“有啊，誰說沒有？”貝利亞懶洋洋地接嘴，“水晶天的——”

“貝利亞，閉嘴！”別西蔔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該你說話的時候躲懶，現在你多什麽嘴！”他左右望了望，像是極為忌憚。

巴爾無心參與他們的吵鬧，見瓦沙克一直盯着寝殿的方向，不由得警覺起來：“瓦沙克，你不會也想……？”

“那倒不是。”瓦沙克慢吞吞地說，“雖然我是個好魔，但陛下太完美了，我配不上。”他頓了頓，“不過，也有覺得自己配得上的，唉，剛剛在門口我看到他的表情就猜出來他的想法，那時候我就勸過他，現在他推門進去了，看樣子應該是沒當一回事，可能漂亮年輕的小惡魔就是這樣，總以為自己能做那個例外……”

魔王們熟稔地從他的碎碎念裏面提取出關鍵詞，別西蔔驚叫起來：“他真抱着那樣的心思進去了？”

“正好。”瑪門轉身望向寝殿，若有所思。

“無知而無畏的勇士啊。”阿斯蒙蒂斯由衷地贊嘆了一句。

巴爾則直接開始倒數：“三，二，一……”

随着他倒數的最後一聲話音剛落，一道驚雷從潘地曼尼南上空攜赫赫威勢驟然劈下，徑直穿透路西法寝殿的房檐，魔王們不必去看都知道落在了哪裏。

“他一定不是潘地曼尼南本地的。”別西蔔搖了搖頭，喃喃道，“這可是潘地曼尼南三不五時就會有的節目。”

“也許是近兩年才來的吧，早幾年幾乎每時每刻都有，這幾年少得可憐了。”巴爾難得産生了些憐憫的情緒，“我會幫他在他的墳邊種一些陛下喜歡的花，并在他的墓碑上刻下他剛才的英勇無畏。”

“我說，你們是不是嚎喪得早了點。”貝利亞還是一副困得随時能倒頭就睡的模樣。

巴爾正要罵他，就見寝殿大門驟開，那個小惡魔愣愣地豎着走了出來，雖然看着有些傻，但确實是完好無損的模樣。

正等着收拾橫躺焦屍的魔王們都傻了眼，別西蔔一個箭步沖上前，不信邪地抓住他的肩膀徹頭徹尾檢查了好幾遍，确認這個法力低微的小惡魔的确完好無損，才驚疑不定地問：“到底怎麽回事？”

要知道，試圖親近路西法還沒被劈死的從前可只有阿斯蒙蒂斯，但也只是沒死而已，以他那樣在魔王中首屈一指的自愈能力，也焦炭一樣足足在床上躺了幾個月！

“陛下……陛下張開了六翼圍住我，那雷就自己消失了……”小惡魔像是還沒回過神來，仍舊有些呆呆愣愣的，但是回想起剛才，他臉頰一紅，“陛下真好看啊……”

“……阿斯蒙蒂斯，我覺得你的地位受到了挑戰。”巴爾被這膽大包天的小惡魔震撼住了，轉頭誠懇地對阿斯蒙蒂斯說道。

“我願意把這個頭銜讓給他。”阿斯蒙蒂斯也很佩服，“不過，要是陛下也這樣護我一下，我願意再為他當一百年焦炭。”他看向寝殿的目光又灼熱起來，巴爾暗罵一聲好了傷疤忘了疼，懶得再理會他。

“看來陛下的确是下定決心了。”瑪門笑了笑，朝着寝殿又行了個禮，“瑪門預祝陛下與王後，千年萬歲，永結同好。”

路西法的聲音遙遙從寝殿深處傳了出來，清晰地落在每位魔王耳邊：“沒事就去把潘地曼尼南的每條街清洗一遍，實在太閑的還可以去給血湖換水。瑪門除外。”

衆魔王再一次不約而同狠狠瞪了眼瑪門這個最識時務的馬屁精，卻沒誰敢出言違抗聽上去心情并不十分好的撒旦陛下的命令。

瑪門笑得十分猖狂，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離他最近的巴爾的腦袋，不等他反抗就移開了手，故作驚訝地說：“竟然不是空的啊。”

“瑪門，既然你也很閑，那你也一起去吧。”寝殿再次傳出聲音。

這一瞬間，笑容并沒有消失，只是從瑪門的臉上轉移到了在場的其他所有魔王臉上。

“這就是你們榮獲洗大街重任的全過程？”堕天使切茜娅嗑着瓜子聽得樂不可支，她的目光掃過提着水桶滿臉郁氣的巴爾和老老實實埋頭苦幹的別西蔔，聲音裏充滿憐憫，“我誠摯地為你們的不幸遭遇感到難過，願那位保佑你們餘生不再承受陛下的處罰。”

“首先，如果你的祈禱能生效，那位對我們降下庇佑，那麽我們餘生應該每天都會在陛下的處罰中度過。”阿斯蒙蒂斯眉頭緊皺，嫌惡地拎着掃帚，“其次，切茜娅，你不要在表達對我們洗大街的同情的時候亂丢瓜子皮會顯得更真誠。”

“哦，真抱歉。”切茜娅笑嘻嘻地又丢了一把瓜子皮，“沒拿穩。”

不等他們發火，她說：“為陛下招親的事，你們難道不想知道，眼前三界之中，誰才是那個最适配的對象嗎？”她眨了眨眼，“我有辦法知道哦。”

薩麥爾匆匆踏進路西法寝殿的時候，路西法正好倒滿兩杯酒。

“今日酒宴，你還因公事在外奔波勞累，我特意來為你補上。”路西法一舉一動漫不經心，卻都帶着渾然天成的優雅貴氣，若不是眼前全然不同的建築，薩麥爾恍惚以為回到了恒星天路西菲爾的寝宮。

“能為陛下效勞，薩麥爾榮幸之至，從未覺得勞累。”薩麥爾一板一眼地回應，眉眼間滿是憂慮，“陛下，我回來的時候遇到了巴爾他們，他們說您想招親……”

“确實如此。”路西法端起酒杯，“三界之內，不限種族，只要合我眼緣，便可做我的王後。”

“巴爾他們還說，您解決那件事了，是真的嗎？”薩麥爾問道。

“嗯。”路西法慢悠悠地飲了一口，“确實是研究出了解決方法。原先是我一葉障目，忘了叫他知道，這裏是地獄，而我是地獄之主，合該一切以我心意為準，地獄之內，生死都該由我定。”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薩麥爾想都不用想就懂了，不過他仍舊憂心忡忡。自從路西法堕天以來，每個對他懷有不軌之欲的生靈靠近他都會如同今日那個小惡魔一樣天雷加身，甚至天雷的威力還能根據受刑者的實力靈活調整，這樣大的手筆，三界之中已知能做到的只有一位，但……如果真是那位，他會願意就此罷休嗎？

“薩麥爾，相信我。”路西法笑道，“三界之中，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他。”

薩麥爾一愣，本想說什麽，卻又沉默下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是啊，三界之內，若論起對那位的了解，誰能超越那位曾經最鐘愛的光耀晨星路西菲爾呢？

他曾賜他絕世無雙的容貌與智慧，他曾許他見神不拜的殊榮，他曾授他天國副君的權柄……

甚至，在創世之初，路西菲爾是由那位親自在水晶天教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