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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別西蔔不知道怎樣形容當下的心情。

因為天生限制，天使不會有恐懼、膽怯、憤怒這樣的負面情緒，但他此刻确實毛骨悚然。

天堂所有高階天使皆可作證，路西菲爾絕對沒有收到過烏列爾的彙報，也不曾回應，今晚拽他出來，更是臨時起意。

除了父神之外，三界中，還有這樣能預知未來，甚至能截下熾天使傳音，完美模仿熾天使長聲音到同為熾天使的烏列爾都分辨不出來的存在嗎？

對面到底是誰？

別西蔔望向一片死寂的星霧森林，難得迷茫。

“我不曾收到過，也不曾回應過。”出乎別西蔔意料，路西菲爾竟然像是絲毫沒有受到困擾一般，他甚至閑庭信步，不顧烏列爾與兇獸間的劍拔弩張氣氛，走到了那兇獸跟前。

地獄兇獸不同于下界野獸，擁有相當的靈智，但由于靈智開得又不夠多，導致非常蠻橫難管，發起狠來無差別攻擊，吃掉的惡魔比非地獄生靈還多得多。所以當初列拉金疑似竟能驅使地獄兇獸為他采摘垂絲淨魂花，梅塔特隆才會驚訝憂心。

然而就是這樣渾身是傷被激怒狀态的兇獸，看到路西菲爾的瞬間，眼裏除了血絲兇狠，竟然還有些驚豔癡迷，但它鼻子動了動，又呲了牙。

“殿下小心！”烏列爾還來不及消化從他的話裏獲取的信息，就見他的危險動作，連忙道，“這兇獸受傷後更蠻橫，您當心它暴起！”

“嗯。”路西菲爾敷衍地應了一聲，興致盎然地蹲下身，想了想，拿出一方絲絹放在手上，随即超出所有人預料地伸手徒手掰開了兇獸的嘴，那兇獸像是也愣住了，猶豫着要不要咬下去，只要它一動嘴，面前這美麗無雙的天使就會變成殘廢，要不要辣手摧花呢？

“牙齒不錯，足夠堅硬鋒利，可惜形狀不太好看，不過打磨一下應該也将就。”美麗無雙的天使不太美麗地評價道。

兇獸震怒，它就要咬下去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美人得個教訓，直覺突然無比危險，是超越從前所有的危險，獸類直覺最為靈敏，于是它做了個幹脆的野獸動作——躺下，露出肚皮。

“好硬的毛。”路西菲爾蹙眉，叫人心疼憂慮只想為他解決一切煩擾，“我不喜歡從死物身上取東西，你可別叫我失望。”

那地獄兇獸眼中露出畏懼，乖巧谄媚得簡直可以改名為家禽寵物，若是它另外兩只戰死的同族此時活過來說不定都要被它丢臉得再氣死過去。

“算了，也不是很想要。”路西菲爾起身，又掏出一塊新的絲絹擦了擦手，嫌棄地丢下，“走吧。”

別西蔔看着那兩塊路西菲爾随意丢棄的一寸就價值千金的絲絹，質問自己為什麽還沒有适應路西菲爾的奢靡程度。

這世上，除了父神，還有誰能養得起路西菲爾殿下？

別西蔔不禁要問。

凡俗之物，哪裏配得上絕世美人？只有三界最頂級的，才有資格得他一顧。

烏列爾默默咽下對他一系列行為的疑問，道：“直接去精靈王宮？”

路西菲爾偏過頭：“殺進阿莫斯的大本營直接把他揪出來審問也不是不可以，但總要走走流程。”

不在天堂的路西菲爾殿下和在天堂的路西菲爾殿下簡直判若兩天使啊！別西蔔忽然覺得自己也沒有很了解路西菲爾殿下，自覺地縮了縮，降低存在感。

烏列爾微微欠身，然後先行在前方引路，一邊介紹已知的情況：“我們從星霧森林距離天堂最近的入口進來……”

他若是阿莫斯，做夢都要笑醒，竟然還不用他費心設計什麽，對方就直直踩進陷阱裏頭來。路西菲爾心道，但是天使那天真純善的性格他領會過多次，于是索性只是面帶和善溫柔的微笑聽着。

烏列爾倒是頗為愧疚，作為領頭的熾天使，他本應更加謹慎，然而急于證明自己的願望使他失了分寸。

“在此的地獄兇獸種類不少，我一路引過來，斬殺了不下十種，甚至還有惡魔出沒的蹤跡。”烏列爾眉頭緊皺，“地獄向來是一盤散沙，我實在想不通眼下誰有如此強的凝聚力和號召力。”

“何必有什麽凝聚力和號召力？只要有足夠的誘｜惑就行了。”路西菲爾漫不經心地指揮未名之焰為他清理道路前方看不順眼的障礙物，“既有可圖的利益，說不定我們還能遇到熟人呢。”

在天堂，歲月流逝似乎只是數字變化，落在下界之中，卻體現得分外明顯。恰如這座精靈王城，路西菲爾還記得自己當初在水晶天神殿旁觀耶和華為初代精靈王加冕賜福之時，它的面積還不如現在的一半大，建築配色風格也以白、金這類似天堂的為主，現在不僅擴建不少，配色也變為深淺不一的綠色，家家戶戶都與植物緊密纏連，或者幹脆居住在樹屋之上。

阿莫斯帶來的軍隊主要就在精靈王城中駐紮巡邏，不時還能看到他們中間夾雜幾個東張西望的惡魔，比起嚴陣以待的沉露谷精靈族軍隊顯得随性張揚得多。

“用什麽方式進去？”路西菲爾看向烏列爾和別西蔔，“溫柔一點的還是簡單一點的？”

烏列爾還不太明白，別西蔔已經做出選擇：“溫柔一點的吧。”

按理說他不該在上級之前擅自做主，然而他實在不敢太任由這兩位熾天使殿下胡來，路西菲爾殿下他是真的什麽都敢做啊！

路西菲爾遺憾地搖了搖頭，別西蔔看他表現心裏一松，感覺自己賭對了。

他纖長的指尖輕輕挑動，不遠處驟然燒起熊熊大火并迅速蔓延，樹木爆裂聲、濃濃煙火味霎時一齊襲來，眼前的士兵紛紛慌了神，去查探的去查探，上報的上報，打水救火的救火。

“走吧。”

“殿下！您……”烏列爾看着他的目光極為錯愕，他頭腦有些混亂，在森林裏點火，路西菲爾在幹什麽？打算不分敵友都燒了嗎？

“我是這種濫傷無辜的天使嗎？”路西菲爾眨了眨眼，“小小的幻術而已，就當罰他們給星霧森林的樹澆澆水。”

烏列爾松了一口氣，嚴肅地要向他道歉，路西菲爾擺了擺手，率先向前，示意他們跟上。

別西蔔保持沉默，他很想搖搖烏列爾讓他想想，路西菲爾既然明明會如此精妙逼真的大型幻術，為什麽不直接在士兵面前施展，讓他們看不見眼前的天使，難道還能是因為他的法術時靈時不靈嗎？

別道歉了烏列爾殿下，你覺得他性格不太天使可能不是錯覺呢。別西蔔在心裏默默地說。

烏列爾設想的僞裝躲避一個沒用上，路西菲爾帶着他們直接從正門大大方方進了王城。

烏列爾看向他的身影，路西菲爾甚至沒有換輕便樸素的服飾，他衣服上的金玉綴飾在他行走間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火焰紋金紅腰封勾勒熾天使長勁瘦而不顯柔弱的腰肢，耳畔的紅薔薇耳墜搖搖晃晃，總而言之，看上去像是受邀來參加格萊溫斯的登基儀式的。

呸呸呸，他怎麽能想到這個！尼亞爾還沒死呢！烏列爾懊悔自責不已，暗自向創世神忏悔。若是別西蔔能聽到，一定會告訴他，別擔心，你只是被路西菲爾影響了而已，離他遠點自己就好了。

王城內一片冷清，所有精靈都待在家裏，路上偶有行客也是匆匆忙忙，生怕惹來禍事，不過巡邏的沉露谷軍隊并不多，一直到靠近王宮，才看到幾乎是層層疊疊的軍隊駐紮在此。

“溫柔一點還是簡單一點的方式？”路西菲爾又問道。

“我們趕時間，簡單一點的吧。”烏列爾實在不想再被路西菲爾吓唬一次，于是搶先回答，別西蔔只能面上微笑內心嘆氣。

路西菲爾展露笑顏，非常欣賞地看了一眼烏列爾，還不待烏列爾從美貌沖擊中清醒，就見他打了個響指，剎那之間，藍紫色焰火席卷了整個王宮外的駐紮軍隊！

這就像一場天罰，不知從何而來的藍紫色火焰顏色妖魅至極，卻叫每個接觸到的不幸者連痛嚎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化為了灰燼。

烏列爾瞠目結舌，路西菲爾理了理衣服上的流蘇，邁步款款向王宮走去。

“真是好簡單的方式。”別西蔔感嘆。

烏列爾欲言又止地盯着他：“你不覺得……”

“烏列爾殿下，您再仔細看看。”別西蔔無奈道，他也拿出一方手帕，取了一小撮灰燼，舉到烏列爾面前。

烏列爾認真看了看，驚訝道：“這是……木炭灰？”

“不錯，對方深知自己攔不住我們，也沒有想過要精銳部隊送死，就做了些等身木偶，裹上生靈的氣息放在這兒，乍看之下的确可能會認錯。”別西蔔解釋道。

“是我的錯，我對路西菲爾殿下不夠信任，不然我也不會被騙。”烏列爾更加羞愧難當，“若我因此和路西菲爾殿下離心，才是中了對方的計。”

別西蔔愣了愣，勉強地笑了一下：“嗯……是吧。”

有沒可能，路西菲爾殿下若是多給你一點觀察的時間，而不是直接問，問完就燒，燒完就走，你也不會認不出來呢？

他就是故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