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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精靈王宮的衛兵本來一直高度緊張地關注着外圍，忽然沖天的藍紫色烈焰将圍困的沉露谷士兵滅了個幹淨，正驚疑不定，就見那妖魅詭異的火焰分開，拱衛着中央風華絕代的美人走來，他分明是最聖潔無瑕的相貌，最優雅端莊的舉止，偏被這火焰的顏色映襯出了幾分妖異，叫所見者都移不開眼，只想為他獻上一切以求他一顧。

“格萊溫斯在哪兒？”美人開口，清泉激石之聲也不過如此泠泠，有幸被垂詢的衛兵只覺神魂颠倒：“大王子正在新葉廳等待烏列爾殿下……”

跟上來的烏列爾上前兩步：“看來之前的天使們都已經順利到了。”

“帶路吧。”路西菲爾收了未名之焰，只剩王宮外一堆堆灰燼證明那焰火不是夢境。

新葉廳裏，格萊溫斯迎上來，他看到路西菲爾時也不免驚喜，行禮之後，他主動讓出上位，憂心道：“我父王至今仍然未醒，王宮內所有醫官都不知道原因，如今只希望父神允許拉斐爾殿下前來。”

話雖如此說，他心裏也沒底，創世神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如若真有意插手，根本不需奧特蘭冒險叩天門，事到如今仍沒有半分指示，那麽應當就是如同以往無數次一樣不會管，而天使沒有父神的指令不能無端參與下界紛争，內憂外患層層疊加，他眼下當真煩心不已。

“我來之前就通知了拉斐爾，他會随大軍一同前來。”路西菲爾指節輕敲扶手，格萊溫斯大喜過望，連忙道謝，他也不知為何，相信路西菲爾所說的便一定能做到，哪怕是不經過父神允許便調度熾天使為己所用這樣的越權之事。

“我去看看你父王與母後。”路西菲爾起身，在格萊溫斯的引路下穿過長廊，由外宮走向內殿。

精靈一族生來親近植物，精靈王後更是侍弄花草的個中好手，從外宮到內殿須穿過花園，那花園處處精致，幾乎都是尼亞爾為萊雅培養的世間獨有的變種。

路西菲爾的目光掃過一盆吊蘭，俯身碰了碰一枝茉莉，問道：“我記得不是有一盆朔月細葉昙？”

“母後想日夜照料着，在父王培育成功之後就搬到寝殿中去了。”格萊溫斯道，“母後對它愛若珍寶，就連我和奧特蘭也不讓多見，就怕我們笨手笨腳弄壞了它，毀了父王的心意。”他想起父母的恩愛日常，這數日來蒼白消瘦不少的臉上難得有了些笑意。

路西菲爾想到那盆耶和華為他改換過香氣的朔月細葉昙，如今它也是獨得他珍視，享有其他奇花異草都得不到的厚愛。

為什麽呢？分明它除了香氣之外什麽也沒有遠超其他，珍貴程度甚至不如耶和華随手折下送他的神殿秘密花園中的任何一枝白薔薇，更不用說被他毫不猶豫推拒的垂絲淨魂花。

還有，從尼亞爾夫妻之間的事上，他為什麽會聯想到耶和華與他？

路西菲爾陷入沉思。

自從尼亞爾陷入昏迷以來，格萊溫斯就将寝殿的守衛全部換成了他親自審查過可以信任的精靈，而他自己也每天都要過來查看。

“目前已經嚴審過所有接觸過父王的仆從，但沒有任何結果。”格萊溫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比起千年慶典上所見到的事業有成家庭幸福神采奕奕的模樣，現在躺在床上的尼亞爾顯得那樣虛弱，萊雅沉默地坐在他床邊，她臉色蒼白，看上去不比尼亞爾好到哪裏去。

“母後，您去休息吧，這裏有我。”格萊溫斯擔憂地握住她的手。

“就算去休息，我也不能放心，還不如在這裏守着。”萊雅搖了搖頭。

她起身向路西菲爾行禮：“殿下親自前來，實在是我們的榮幸。”

路西菲爾扶起她：“王後不必多禮，這段時間你辛苦了。”

萊雅苦笑：“阿莫斯做出這種事，我深感愧疚，只要一切能恢複到從前，就算我付出生命也值得。”

“母親，這都是阿莫斯的錯，與您有什麽關系？”格萊溫斯不贊同道，“當初他将您送來聯姻，本就已是抛棄了你們之間的兄妹之情，您又何必為他傷心。”

路西菲爾目光轉向尼亞爾：“當初我在水晶天時，父神也曾傳我醫術，如果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我看一看精靈王？”

“太好了。”萊雅後退幾步讓開，“您願意相助，精靈族上下不勝感激。”

路西菲爾上前，俯下身去看尼亞爾隐隐發青的臉。

破空之聲傳來，一支極快的羽箭突然從窗外飛向路西菲爾。

“殿下！”烏列爾沖上前，但他晚了一步，而有人比他早了一步，摟起路西菲爾的腰一轉，眨眼之間，那支箭忽地變了方向，竟然一個大轉彎順着來的方向飛了回去！

“怎麽疏忽至此？”

路西菲爾看着他的深藍色眼瞳，彎唇輕笑，剎那間仿佛雲開霧散，唯有晨星耀輝。

“你是……？”烏列爾驚訝地看向他，他身上帶着不容錯認的天堂氣息，但在他印象之中全無他的身影。

“雅威，為路西菲爾殿下而來。”

路西菲爾心情頗好道：“不必緊張，他是我的……朋友。”

是朋友啊……是朋友也不能一直摟着路西菲爾殿下的腰不松手啊！

別西蔔看着雅威，眉頭緊皺，他心裏嘀咕，雅威可能是新造出來沒多久的天使，對于某些方面還沒有界限的意識。

烏列爾已經放心地去追蹤暗算之人，那人本來放了箭就跑，沒料到雅威突然出現，竟讓那箭回轉，他躲閃不及，被正中肩胛骨釘在了對面的牆上。

烏列爾對比了一下羽箭沒入牆壁的深度和尚在外面的尾部，選擇了最快捷的方式——抓住他的雙肩，将他整個身體穿過羽箭尾部，拔了出來。

那人血肉模糊地被他拎着進了寝殿，已經痛得暈了過去，萊雅驚魂未定地看着淌了一地的血，幾乎快要暈厥過去，格萊溫斯連忙要扶她離開，反被她捂住雙眼：“太可怕了，你別看。”

雅威也伸手想捂住路西菲爾的眼睛，路西菲爾抓住他的手，強行緊緊拉下去。

烏列爾這才意識到這一幕似乎有點可怕，想了想，手動加了一層模糊的光暈。

別西蔔看着他滿意的表情，動了動嘴唇，還是沒有提醒他，這樣子看着更讓人有不妙的聯想，顯得更可怕了。

“要不，咱們換個地方審問吧。”別西蔔委婉道，“這裏沒有審問的氛圍。”拜托這裏是人家精靈王夫妻祖傳幾代的寝殿啊！在這裏審問弄得血淋淋的以後人家還住不住了！

最終他們轉換到了一間臨時收拾出來的狹小房間，格萊溫斯從別西蔔的“審問的氛圍”中得到了靈感，特意挑選了一間逼仄避光陰暗潮濕的房間，唯一的光源是侍女拿來的蠟燭，不過它昏暗閃爍得讓別西蔔想提議不如用他的翅膀照明。

在這充滿審問氛圍的房間，烏列爾又抓住他肩膀狠狠一晃，那人就醒了過來，看清他的臉以後，格萊溫斯詫異道：“狄圖？怎麽會是你！”

他有些激動起來：“你與我父王從小一起長大，他平日最信任你，甚至準許你可以随意出入王宮，你為什麽要背叛他！”

那名叫狄圖的精靈只是冷漠地看着他，絲毫不為他激動的情緒所感染，一副完全不打算開口的模樣。

烏列爾有些犯難，打人抓人他都可以，審訊的确不是他的專長，他把目光投向別西蔔，別西蔔無辜地看回去，他也只是個普通且文弱的文職天使啊！

路西菲爾溫溫柔柔地開口：“狄圖，是吧？你來襲擊我，我只為你嘆息難過，為你和你的親眷祈求天父的原諒，願父神寬恕你的莽撞無知，赦免你親眷的連坐之罪。”他神色虔誠又憐憫，好像完全不知被祈求對象就在身旁。

格萊溫斯會意，跟着嘆氣：“狄圖叔叔，刺殺熾天使長是重罪，你既已犯上，如今說什麽也沒用了，你的命運已然由你的選擇決定，只是可惜你的父母妻兒……”

“格萊溫斯。”狄圖開口，聲音沙啞，露出怪異的笑容，“刺殺熾天使長是株連重罪，那麽我勸你，随我一起，殺了他們。”

格萊溫斯愣住，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精靈王族內竟然還有這樣俗套又有趣的往事。”路西菲爾看向雅威，“你之前也不和我講。”

“你沒問。”雅威回應道。

“權勢當真是致命誘｜惑，直叫夫妻反目，兄弟阋牆，同室操戈。”路西菲爾搖了搖頭。

烏列爾聽得雲裏霧裏，看看臉色蒼白的格萊溫斯，猙獰怪笑的狄圖，了然于心但不動聲色的別西蔔，面帶憐憫的路西菲爾，果斷選擇了笑容溫柔可親的雅威：“這是怎麽了？”

路西菲爾先一步好心解答：“上一代精靈王，也就是尼亞爾的父親，胸懷寬廣，熱情博愛，樂于助人，平等地想給每個女子一個溫暖的港灣，他做事坦蕩大方，幾乎不瞞着妻子，但偶爾也會有難以言說的情況，比如‘關懷’了和妻子關系非常親近的已婚女子。”

“可他不是只有尼亞爾一個孩子……？”

“可能這就是博愛的代價吧。”路西菲爾道，“不過，你面前不還有一個？”

烏列爾看向狄圖，認真道：“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殺了尼亞爾……”

“尼亞爾對我很好，我不會殺他。”狄圖打斷他，“我只是會奪回該屬于我的位置，再像他對我那樣對他，給他關愛和照顧，高高在上施舍憐憫。”

“……我的意思是，就算你殺了尼亞爾，精靈王之位第一順位繼承人是格萊溫斯，第二順位繼承人是奧特蘭，你上不去。”

“格萊溫斯現在在我們的保護之中，而奧特蘭更是身在天堂，你……呃，要不，我幫你找個擅長腦疾的醫師？哦，一會兒拉斐爾應該會來，這方面他也可以的。”

“他需要的不是擅長腦疾的醫師，”路西菲爾悠悠開口，“是擅長解毒的醫師。不過沒關系，這方面拉斐爾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