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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阿莫斯這次請來的惡魔的确非常之多，他們生性放縱堕落，即使一時為利益與他合作，也并不甘願完全聽他差遣，沿路燒殺搶掠從不手軟，阿莫斯一直都知道，但星霧森林與升月湖精靈的死活，他又如何會在意？

在惡魔陣列最後端，兩個渾身裹着長袍看不清面容的惡魔正在絮絮低語。

“走吧。”瘦些的惡魔說，“阿莫斯贏不了。”

“阿莫斯雖然這次只帶精銳突襲，但也有幾千人，更別說控制的傀儡，對方只有王宮衛兵和承平已久強行上陣的普通居民，頂多加上那四個天使。”壯惡魔不解地皺眉，“這都能輸？”

“怎麽，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想再領略一下路西菲爾的威力？”瘦惡魔擡頭冷笑，赫然是瑪門，“你別忘了，他上次打敗你，可是連武器都沒用的。”

何況，他一直隐隐有些不祥的預感，作為一個感官敏銳的商人，他一向信任直覺趨利避害。

“那我也是被用藥被控制了，還跟烏列爾他們打過一場！”巴爾極力為自己争辯。

“行，我不攔你，你留下，再跟他比劃比劃。”瑪門懶得跟他多說，轉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拉住：“就算是阿莫斯要輸，咱們走這麽幹脆合适嗎？”

好歹收了阿莫斯不少定金，還有後續的好處，見勢不妙直接一走了之似乎還是有點不符合他巴爾的性格。

瑪門斜睨他一眼：“還記得咱們欠着天堂賠償金吧？”

“記得啊，這怎麽忘得了，我們這回不就是因為要賺錢補賠款才來的嗎？”

“那若我告訴你，剛剛路西菲爾捏碎的那個吊墜，是他現在身上最便宜的飾品，你還敢不敢碰他一下？”

巴爾再一次震驚：“那吊墜不是他吓唬阿莫斯的？”

“那吊墜的用料是拿錢都買不到的東西，他說一千萬金都是謙虛。更不用說，看那雕刻的技術，極有可能是出自父神之手，巴爾，父神親手做的東西，金錢根本不足以衡量！”

“天堂這麽富庶嗎？”巴爾跟着瑪門一道做生意多年，也算有些市場價值的見識，不由得深深被震撼住。

要知道，父神作品的邊角料都能炒出天價，更不用說完全不在交易市場流通的完整作品了，而路西菲爾就那麽随随便便戴着，還就那麽随随便便捏成灰了！

“咱們趕緊走吧。”巴爾也不再問，他身上背的欠款已經夠多，而且上次被路西菲爾打的傷才剛好，他還不想重蹈覆轍。

路西菲爾完全輕視的态度讓阿莫斯惱怒至極，他冷笑道：“殿下就算再厲害，也就有您一個罷了，而我有源源不斷的千軍萬馬！您能保得住的只有自己！”

“誰說只有我？”路西菲爾漫不經心，烏列爾挺直胸膛，正準備在他需要時配合，卻見他随手一指，“瑪門，巴爾，怎麽不算我的人？”

正準備偷溜的兩個惡魔身體一僵，未名之焰落在他們面前，形成一堵火牆，攔住去路，路西菲爾可怕的聲音還在繼續：“阿莫斯，你要試試，他們是否忠于你嗎？”

瑪門深深呼吸幾口氣，毅然轉身，一把扯掉長袍，他滿面痛心悔恨，上前幾步，對驚愕的阿莫斯道：“阿莫斯，你竟然是這種精靈！若非路西菲爾殿下慧眼如炬，一語道破，我還不知道要被你欺騙多久！我雖是惡魔，也不屑同你這種假仁義真自私的卑劣之徒一道！”

他一把拽過還在愣神的巴爾，痛心疾首：“你連巴爾都騙！你還是不是個東西！”

阿莫斯看向路西菲爾的目光驚疑不定，他拉攏瑪門和巴爾時，開出的價格已是其他惡魔的好幾倍，為的不僅是他們，還有他們的影響力和號召力。

他也知道惡魔沒有誠信道義之說，但是利益相當足夠，而且還有保證金和事成之後的尾款吊在他們跟前，他本來自信無論如何都能保證起碼戰場上不會被背叛，路西菲爾是如何做到的？明明在他印象中路西菲爾從來不曾見過他們才對！

他不知道，這得怪天使生性不愛說人長短，更不輕易與下界種族來往，巴爾挑釁的事并沒有自天堂傳出去，而這相當丢臉又破財的事巴爾自己更不可能主動往外說，影響自己的商業價值，一來二去，除了瑪門及其心腹，竟然真沒有其他當事人之外的人知曉。

在此刻的阿莫斯眼中，就是瑪門與巴爾突然反水，阿莫斯不信什麽良心發現，他面色陰沉：“你們可要想好，路西菲爾再厲害也只有他一個，父神向來不問世事，至今也未曾出面，難道一定會為他路西菲爾例外？”

會，他真的會。

但是瑪門和巴爾都不會告訴他。

路西菲爾眉心微蹙，懶得再多廢話，掌心翻轉，未名之焰化作長劍，他仰起頭，迎着初升朝陽的光輝，精致完美的面容讓人目眩神迷，那雙缥碧眼眸中卻滿是寒意。

阿莫斯心頭一緊，下令：“還在等什麽？都給我進攻！”

“冥頑不靈，不知死活的東西。”

熾天使長輕飄飄的嗤笑不曾落入雅威之外的耳，他們都神色緊張地參與了戰局，烏列爾張開六翼俯沖而下，帶起電光一片，就連格萊溫斯也拿着武器沖了下去。

瑪門和巴爾身處敵軍腹部，按理說本該左支右绌無比艱難，但事實卻并非如此——“随我一道者，凡在我産業之內，債務全消！”随着瑪門一聲高喊，惡魔們像是全體挨了一次淨化，齊刷刷地停了下來，片刻之後又不約而同立即調轉火力對準沉露谷精靈部隊，甚至竟連有些沉露谷精靈士兵也猶猶豫豫地停了下來。

“廢物！一群廢物！”阿莫斯氣急敗壞破口大罵，揮刀砍下一個猶豫士兵的頭，“膽敢後退，殺無赦！”他的親衛們緊随其後，也揮刀朝向猶豫的士兵。

樹塔之上，別西蔔心裏嘀咕，這阿莫斯蠢成這樣竟然也想當精靈王，可真是心比腦子大。臨陣不僅不穩定軍心還自相殘殺，放眼三界這個戰術指揮水平都是相當絕無僅有的。

別西蔔看了看戰局，頭疼地嘆氣，他明明只是一個文弱的文職天使，到底為什麽會有必須為他人沖鋒陷陣的一天？父神創造他的時候想到過嗎？他認命地也要飛下樹塔，不經意轉頭，卻見雅威正專注地看着路西菲爾，眼瞳之中滿是欣賞與愉悅。

這個雅威，哪哪都好奇怪，偏偏路西菲爾殿下待他親密無間。別西蔔皺了皺眉，但未曾多想，跟着張開翅膀飛了下去。

他不知道的是，雅威此刻其實正與身在水晶天神殿的法則閑聊。

“路西菲爾殿下英姿飒爽！”法則大聲稱贊，它激動得在白薔薇叢中打滾，“未名之焰在他手裏也太強了！”

未名之焰随路西菲爾心意而動，精準無誤地在每個敵軍身上炸裂，無論是液體還是一般的水系法術竟然全部失效，無可阻擋，直到它燃盡一切。

“路西當然是最強的。”

“不過，父神，您到底為什麽要親自來星霧森林？”法則好奇，正如阿莫斯所言，一般不到亡族滅種的程度，耶和華當真難得理會下界種族之間的紛争，精靈族的事，親歷者覺得驚心動魄，但在對過去未來無所不知的神明眼中，僅僅算是小打小鬧罷了。

然而，神明的回答出乎它意料。

“不知道。”

“哦，不知道啊……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法則驚叫起來，“這世上難道還有您不知道的事嗎？您若是不願回答就算了……”

“無關三界，無關大局，無關一切命運。”雅威平靜如海的眼瞳随着路西菲爾的身影移動，“我只知道，我想見他，于是就來了。”

路西菲爾似有所感，在殺戮的間隙回頭，與樹塔之上的雅威隔空對望一眼。

“等我。”路西菲爾無聲做了個口型。

波瀾不驚的深藍眼瞳泛起漣漪，神明伸出食指，輕輕一點，落在最鐘愛的光耀晨星額間。

路西菲爾瞬間感覺體內充盈無盡力量，他沖着雅威眨了眨眼，再回頭，熾天使長路西菲爾首次張開六翼，剎那間，聖光照耀每一寸神之屬地，朝陽之輝敗于熾天使長的羽翼，創世神的鐘愛展露無遺——在路西菲爾面前，萬千造物皆要退讓遜色。

在放水放得可以再造一個海洋的精靈士兵間，瑪門輕松自如地穿行着，四周不少惡魔為他保駕護航，若不是場景實在不對，他完全像是在某個精彩的實景沉浸角色扮演劇團裏游玩。

他甚至随意地擡頭端詳展翼的路西菲爾，藏在單片眼鏡後的眼中除了一時的驚豔，更多是探究與思量。

天使展翼之後會實力暴增，路西菲爾本就處于絕對上風，這下更是令所有人都直面了熾天使長的可怕實力，在他威勢之下，反對者幾乎都喪失了抵抗能力，在近乎喘不過氣的壓力下，阿莫斯絕望地意識到，縱使真的只有路西菲爾一個，縱使他再有無數不懼傷痛死亡的士兵，他也當真毫無勝算。

“有意思。”瑪門眯了眯眼。

“有什麽意思？專心點行不行！我們可是在戰場上啊！”巴爾一錘砸碎試圖偷襲瑪門的阿莫斯親衛的臂膀，怒罵道。

瑪門不以為意，甚至取下單片眼鏡擦了擦，随後毫不猶豫一拳擊穿另一試圖偷襲者的腹部，那人驚愕地看着還帶着斯文優雅笑容的瑪門，連聲音都發不出就倒了下去。

“我只是在想，”瑪門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血跡，“父神在創造路西菲爾殿下的時候，想要的，當真只是一位熾天使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