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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月明星稀，夜色涼薄，适合濃情蜜意的戀人親昵低語，但星霧森林內外吹過的風裏沒有海誓山盟，只有鮮血和濃煙的氣息。

拉斐爾抹了一把臉，縱使身為熾天使，在惡魔的人海戰術之下仍然損耗不輕，他已經沒有足夠的靈力支撐一個清潔的法術，于是任由血跡留在他白底金銀雙繡的衣袍上。

加百列情況比他更差，她正靠着樹閉目休息，好一會兒才開口：“拉斐爾，我好久沒有這麽痛快地打過架了。”

“哦。”拉斐爾轉身去查看清點兵團傷亡情況。

“你真冷淡，真過分。”加百列抱怨，她活動了一下身子，“一會兒裏面會不會還有一場硬仗等着我們？”她面色疲憊，但眼睛發亮，已經開始有所期待。

“不是你說，相信路西菲爾殿下嗎？”

“呃……那就希望路西菲爾殿下他不靠譜一次吧！”

指望路西菲爾殿下不靠譜必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加百列和拉斐爾帶領軍團趕到時，不僅沒有什麽硬仗，甚至路西菲爾這邊已經走完了阿莫斯失敗被俘—阿莫斯說髒話罵遍所有人—阿莫斯試圖自盡被攔下這一系列流程。

拉斐爾剛到就被格萊溫斯着急地帶到了精靈王寝殿，若不是還保有基本理智，他簡直想拽着他跑過去。

路西菲爾沒有跟去，而是留在格萊溫斯安排好的休息房間享受雅威的按摩。

“除去屏障之外已經死亡的惡魔，星霧森林內的惡魔都被以各種理由扣留下來了。”烏列爾向路西菲爾彙報，他性格簡單實誠，根本控制不住不往雅威身上看。

這個雅威怎麽這麽喜歡跟着路西菲爾殿下？還有，他有權限聽這些事嗎？烏列爾心中疑惑不已，說實話，雅威身份來歷成謎，他除了他來自天堂之外什麽都看不出來，而且他總覺得雅威身上有很強烈的違和感與威懾感，叫他不敢親近，更不敢探究。

“除了惡魔以外，別的種族也不能離開，無論以什麽理由，必須留下。”路西菲爾沒有關注他的視線，他眼下有更值得注意的事。

“殿下，這是為何？”烏列爾不解，“您不是要抓住當初那個給巴爾下藥的惡魔？”

“你不覺得開戰以來一直少了個要緊的人嗎？”路西菲爾反問。

烏列爾仔細想一遍，忽然皺眉：“精靈王後？”阿珂試圖給尼亞爾喂藥的時候她便不在寝殿中，到現在為止也沒有現身，拉斐爾被帶到寝殿時也沒有見到她的身影，她人呢？

不過，她性情柔弱善良，如果是害怕得躲起來也情有可原。

“如果我深愛的丈夫命懸一線，我不守在他身邊是不會安心的。”路西菲爾道，他感覺到雅威的手指停了下來，但并未在意，“當初她受傷那麽重，還時刻有被刺殺的風險，都要守在尼亞爾身邊，日夜不休，如今怎麽卻躲了起來？”

烏列爾想了想：“莫非，她早已落入阿莫斯之手？我明白了！您是擔心阿莫斯把她藏在人群之中偷偷帶出去，以後威脅尼亞爾！”他越想越覺得靠譜。

路西菲爾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道：“那你去被扣留的惡魔當中找一找她吧。”

“是！”烏列爾肩負使命，立刻趕往被扣留惡魔所在地。

天使本來就這麽善良天真，況且無知是福，我是熾天使長，我不能生氣，我也不會生氣。路西菲爾閉上眼在心裏反複默念，直到心情徹底平和下來。

“若是別西蔔在，必定不會得出這個結論。”路西菲爾還是忍不住嘆氣。

“路西，”雅威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你方才說，你深愛的丈夫……”

“怎麽了？”路西菲爾不明所以。

“……沒什麽。”雅威道。

又是如同決定親身前來星霧森林時一般的感受，不明原因，他想對路西菲爾說，我不會讓你如此擔心。

但是，理應沒有任何人會将造物主與造物之間的關系對應夫妻。

雅威垂下眼睫，注視他最鐘愛的光耀晨星。

路西菲爾反握住他的手：“如果是您，一定不會讓路西憂心難安的，對不對？”

“……嗯。”

罷了，為什麽不可以？反正三界蒼生不都把喜歡他敬仰他挂在嘴邊，喜歡與喜歡之間在創世神心裏并沒有到雲泥之別。

拉斐爾坐在尼亞爾床邊，格萊溫斯急切地看着他，他擡眼，神色複雜，想了又想，只說：“他沒事，再過一會兒自己就會醒了。”

“啊？怎麽會？”跟着天使軍團一起來的奧特蘭驚呼。

格萊溫斯卻好像早就有所預料一般，維持着平靜向拉斐爾道謝。

“看樣子，你心中已有定數，那我也不多說了。待精靈王醒來之後，需要好好調養一番，若有什麽需求，你到木星天找我就行。”天使生性仁善，拉斐爾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多了兩分憐憫，“有些事情已成既定事實，不如多看看往後。”

“哥，到底怎麽回事？你們怎麽都不把話說清楚？”奧特蘭有些不妙的感覺，着急地拉住格萊溫斯的袖子。

“多謝拉斐爾殿下的好意。興許我們下界生靈就是這樣的，就算距離真相僅有一幕之隔，也怯懦不敢去看，不到面前，就當不曾有過。”格萊溫斯苦笑。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奧特蘭心急如焚。

“剛剛路西菲爾殿下傳訊來，要提審阿莫斯，格萊溫斯，你一定要到場。”

拉斐爾站起身，叫來兩名武職天使守在尼亞爾床邊，并吩咐：“若有誰試圖靠近精靈王，即刻拿下。”

“是！”

武職天使神色嚴肅地一左一右站在精靈王床邊。

格萊溫斯拉住奧特蘭：“我去就行，你就不用去了。”

“為什麽？我有好多話想問他！不然我晚上都睡不着！”奧特蘭想到他就極為氣憤。

“奧特蘭，有時候，知道真相才會寝食難安，聽我的，你就在這兒陪着父王吧。”

奧特蘭不高興地回了寝殿，格萊溫斯長長嘆氣：“拉斐爾殿下，請。”

路西菲爾早已到了許久，他端坐上首，阿莫斯被兩叢未名之焰壓着跪在他面前。

“路西菲爾殿下，久等了。”拉斐爾上前兩步，對他行禮之後自覺坐到下首，烏列爾湊近他，小聲告訴他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折騰過一整個流程的阿莫斯已經不複陣前的張揚威武，也不過是個失意狼狽的中年精靈。

“無論你們問什麽，我都不會回答的。”阿莫斯冷漠地說。

“其實，我也不知道問什麽。”上首的路西菲爾撐着頭，姿态悠閑随意，“畢竟，你知道的也不多。”

阿莫斯扭過頭，打定主意不再說話。

“你能告訴我們什麽呢？”路西菲爾像是當真頗為苦惱，“那就從頭開始吧。”

“就從，萊雅如何主動找到你，自請與星霧森林王族聯姻開始吧。”

格萊溫斯驚愕地看向路西菲爾，但下一瞬阿莫斯比他更加驚恐，路西菲爾話音剛落，他竟然不由自主地開口，按照記憶複述起了當時的場景。

“那時候，父親宣布我為繼承人，萊雅與父親發生争執，竟然直接殺了父親，然後她找上我，她說，父親的死對我而言何嘗不是機會，精靈壽命千年，我要成為族長不知還需要多久，其中變數太多，她極有可能打敗我，如今正是我們的機會。她殺了父親的事若沒有我幫忙瞞不過多久，我若幫她，她就自請與星霧森林王族聯姻，既能為沉露谷争取好處，又能使我安心……”

“你胡說！”格萊溫斯青筋暴起，“我母親生性善良柔弱，溫柔平和，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路西菲爾完全沒有理會情緒激動的格萊溫斯，點評道：“你被她騙了，她殺前任族長是早有預謀，她對你很了解，知道你一定會為了權勢成為她的助手，所以就把好處明明白白擺到你面前，其次，像你這樣的……不太聰明的，上位，她就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來星霧森林謀劃。”顧忌着身後的雅威，路西菲爾及時換了一個溫和的詞語。

“路西菲爾殿下！”

“噓。”路西菲爾豎起食指，雅威瞥了一眼格萊溫斯，格萊溫斯霎時發現自己立刻張不開嘴，假如巴爾在此，一定能發現，這與當初他在監獄之中準備口出狂言時一模一樣。

“後來……”

“後來我與尼亞爾相識，天生尊貴受寵、生下來就是王儲的他對我這個被父兄打壓欺辱的弱女子心存憐惜，一見鐘情，不顧反對娶我為妻，待他登基之後，我也就成為了精靈王後。”

萊雅從廳外進來，她還是那精致柔弱的容貌，氣質卻變得有如刀鋒般冷厲。

格萊溫斯痛苦地閉上眼，搖搖欲墜，萊雅走到他面前，輕蔑冷笑：“連直面真相的勇氣都沒有，果然是和你父親一樣蠢鈍不堪的廢物！真不敢相信，你這樣的蠢貨，竟是我的兒子！”

格萊溫斯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他的生母一般，他看着這個擁有最熟悉面孔的陌生女人，睜大了眼睛，淚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萊雅嫌惡地別過頭，看向上首的路西菲爾：“路西菲爾殿下，久仰大名。”

“成敗至此已有定數，願賭服輸，萊雅無話可說，只想知道，殿下是從何時對我起疑的？”

路西菲爾看着她，笑容溫柔：“從，千年慶典，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

“萊雅，格萊溫斯與奧特蘭在水晶天遇險，是你誘導的。”

“因為你想知道，父神會不會出手相助。”

“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