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一章

當天晚上，尼亞爾召來精靈族的長老與重臣，宣布了禪位給格萊溫斯的消息。

經此巨變，雖然尼亞爾也是被萊雅欺騙的受害人，但已經惹得精靈都對他頗有微詞，确實是不再适合做精靈王，因此，這件事非常順遂地通過了內部決議，次日向外部宣布，在忙碌重建的同時，格萊溫斯的登基儀式也進入籌備。

然而，就在公布尼亞爾退位，格萊溫斯繼位的當日，王宮的侍從發現，尼亞爾于審訊廳之中自盡。

“這又是何必呢！”加百列大為不解，手指繞着藍色長發，幾乎快要揪下來，“萊雅的所作所為與他無關，他毫不知情，如今更是已經禪位，他這樣做，父神肯定不高興！父神最讨厭不自尊自愛的人了。”

路西菲爾自從聽見消息起，沒有露出絲毫意外的情緒，加百列一把抓住他提着茶壺的手腕：“殿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聽聞噩耗之後，她回憶起尼亞爾與路西菲爾的對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路西菲爾好像那時便已經洞察了尼亞爾心存死志，所以才反複問他，是否确定要這樣做。

“萊雅可能得到父神的寬宏嗎？”路西菲爾反問她。

“當然不可能了，她勾結惡魔，為争權奪利殘殺無數無辜生靈，犯下滔天重罪，父神對于不仁不義貪慕權勢的人可是極為厭惡的。”加百列納悶，“您的意思是，尼亞爾是為追着她去的？可是，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他，嫁給他只為權勢與背叛的人，惹得父神不悅，值得嗎？”

“萊雅并非對他沒有一絲情誼，不然也不會不直接給他下致命毒｜藥或是一次性讓他從此沉睡的藥，而是借用朔月細葉昙，還每日小劑量控制藥物攝入，這都足以證明，她從來沒想過要尼亞爾的命。對于尼亞爾而言，這便值得了。”

加百列郁悶得直接扯頭發：“既然是兩情相悅，為什麽不能好好坐下來談談，然後雙宿雙飛白頭偕老，非要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害人害己！”

路西菲爾看着杯中涼透的茶水：“或許，這就是既定的命運吧。萊雅不會甘于只做一個無權無勢的大小姐，或者安享富貴只會侍弄花草的王後，這一切，從她生來好強不服輸那一刻，可能便已經注定了。”

加百列持續嘆氣。

那麽，什麽是他的宿命呢？路西菲爾突然好奇，在書寫他的命運的紙頁上，創世神的筆墨描繪了什麽？

格萊溫斯再次露面的時候，若非那張不變的臉，完全會叫人以為不是同一個人。

“世事無常。”加百列感慨，“還記得在水晶天的慶典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那麽的青澀稚嫩，跟在尼亞爾身後，完全就是個純真少年，而今忽然之間遭逢巨變，父母好友俱亡，罪魁禍首還是他一直敬愛的母親，現在他是多麽的沉默寡言。”

“應該說，成熟穩重，像一個合格的精靈王。”拉斐爾道，“現在，他更是不能倒下，我們只能幫他一時，接下來，還是要看他自己的了。”

“不過，說起來，那些被扣留的惡魔怎麽樣了？”

“路西菲爾殿下吩咐過，不要急，也不用理，就這樣放着，別讓他們跑掉就行，那個幕後之人會比我們着急得多。”烏列爾回應她，他對于路西菲爾的判斷已是毫不質疑。

加百列點了點頭，看向前方，不禁疑惑，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個跟在格萊溫斯身邊忙前忙後的惡魔，長得極為眼熟啊。

“瑪門？”加百列皺起眉，“格萊溫斯現在同他關系很好嗎？”

“無需緊張。”路西菲爾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旁，“他雖然是為了利益而去，但格萊溫斯現在确實也需要他。瑪門雖然不是一個誠信的惡魔，但卻是一個優秀的商人，此時交好格萊溫斯正是時候，他會不遺餘力地幫他的，哪怕是要下血本。”

拉斐爾也贊同：“路西菲爾殿下說的對，重建星霧森林需要花費不少，而且現在精靈族元氣大傷，正是虛弱的時候，還要防止別的種族來趁火打劫，瑪門性格圓滑，在三界內人脈極廣，他若肯出足夠的價錢，再加上游說一番，其他種族也會願意給他這個面子，這些都是天堂幫不了的。格萊溫斯現在的确很需要瑪門。”

加百列嘆氣：“這不啻于與虎謀皮，我只能祝格萊溫斯好運了。”

說話間，別西蔔神色凝重地向這邊走來，他對路西菲爾耳語一陣，路西菲爾笑起來：“這就坐不住了？定力比我想的差。”

還不是您暗地裏派人天天在惡魔那兒傳要秋後算賬的威脅消息，讓他們寝食不安人心惶惶，當然很容易被蠱惑着一起鬧事要求離開了！

別西蔔低下頭，不敢說話。

“走吧，去看看，那個攪弄風雲的幕後黑手，到底長什麽樣子。”

路西菲爾興致盎然，聖潔善良的熾天使長本該滿懷溫柔悲憫的缥碧色眼眸之中湧動着興味與殺意。

別西蔔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因為這舉世無匹強大的存在展露出的殺意微微顫抖，然而他的精神卻為之興奮不已。

已知對方的能力幾乎超出已知所有下界地獄的生靈，甚至有許多匪夷所思的邪門技能，譬如煉制各式各樣的毒｜藥，模仿熾天使長的聲音，甚至是精準預知未來，路西菲爾卻如此篤定，對方不是他的對手。

跟随他吧，跟着他，看看他，他的極限，究竟在哪裏。

由于惡魔們最後關頭反水，再加上瑪門目前是格萊溫斯面前的紅人，安置他們的臨時居所也還不錯。

精靈們本來一開始也很有意見，但在瑪門巧舌如簧的勸說之下，對于這群惡魔也算能勉強放下成見維持面上的和平相處。

但經過這段時間以來，路西菲爾不斷向惡魔傳達他會審判懲罰他們，以及杜撰所有得罪過他的都被他折磨得有多遍體鱗傷體無完膚的訊息，他們早已坐立不安，尼亞爾自盡的消息傳開以後更是直接點燃了氣氛。

還沒走到門口，惡魔們不滿的聲音已經傳來。

“既然尼亞爾陛下已經逝世，我們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吧！”

“就是，你們精靈族處理自己的喪事，總不需要我們這些惡魔在一邊給你們念悼詞吧。”

有脾氣不好的惡魔說話更是直接：“扣留我們在這兒幹什麽？等着讓路西菲爾處置我們？今天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走！”

負責他們的精靈翻了個白眼：“不知道！我的任務就是留住你們，反正只要我沒死，你們就不可能離開！”在他身後，兩個武職天使默默地亮出了武器。

“你別以為我們真不敢動手！”脾氣暴躁的惡魔最看不得這個，雙方的氣氛霎時緊張起來。

“左右路西菲爾都不會放過我們，不如現在就拼了！只要出了星霧森林，天大地大，路西菲爾怎麽可能一個個來找我們！”

“巧了，我在天堂就以耐心聞名，我還真會一個個來找你們。”

路西菲爾笑吟吟地越過門檻，他換了一個吊墜，光澤瑩潤的白玉蘭仿佛還在散發芬芳香氣，耳邊的垂絲海棠搖搖晃晃。精靈與天使齊齊向他行禮，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別西蔔默默為他搬來一張靠椅，鋪上軟墊，路西菲爾這才施施然坐下。

路西菲爾光彩照人的模樣更加反襯他們的狼狽憔悴，但礙于他的赫赫兇名，審時度勢的惡魔們縱使已被激怒，還真不敢立即出言反對。

路西菲爾看向最後出聲的那個惡魔：“不如，就現在，從你開始，如何？”

惡魔們躲避他的目光，紛紛讓開，那個綠衣服的惡魔暴｜露于人前，那惡魔個子不高，樣貌普普通通，背着箭袋，幾乎毫無記憶點，

他縮了縮脖子，鼓起勇氣道：“我們身為惡魔，本就不需要守地獄之外的規定，就算我們燒殺擄掠，沒有什麽誠信善良的美德，就我們本身而言，那也不算錯，路西菲爾殿下，您無權懲治我們！”

他的話引來其他惡魔明裏暗裏的贊同，他們也确實是如此想的。

惡魔作為地獄生靈，生來就把混亂與邪惡刻在骨子裏，要叫一個惡魔不做任何下界定義的罪惡之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地獄崇尚武力而非道德，只要拳頭夠硬，腦子夠靈活，靠偷，靠騙，靠搶，什麽都能擁有，惡魔不生産，只掠奪。

瑪門那樣的做大生意的商人，反倒是地獄獨樹一幟的奇葩。從前也不是沒有過打他的主意的惡魔，不過由于他本身實力不可測量，再加上頭腦靈活，八面玲珑，左右逢源，還有個七十二魔王之首的巴爾一直跟在身邊，至今從未有誰得手，甚至有不少試圖對他下手的惡魔被他反向侵吞。

“你說得對，我只是天堂的熾天使長，無權審問地獄惡魔。”路西菲爾笑容不變。

其他惡魔見他承認，以為他退讓，正騷｜動起來，綠衣惡魔卻警惕地看着他。

“不過，按照地獄的規矩來。”路西菲爾站起身，聖光六翼在他背後展開，遮天蔽日，蓋過旭日之輝，“我看你們不爽，就想為難你們，不可以？”

在絕對的威壓之下，地獄惡魔們不由自主地雙膝跪地，向着天堂的熾天使長，低頭俯首。

“來吧，挑戰我，打敗我，就可以離開。”

“當然，輸了的，那就留下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