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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路西菲爾是怎樣的存在？

第一次千年慶典之前，他久居水晶天，甚少外出，天使都幾乎無緣得見，更不用說下界和地獄的生靈。

作為注定與天堂為敵的生靈，地獄魔王們搜集過不少關于熾天使的信息，其中，路西菲爾始終是信息最少最神秘的。

魔王們對于天堂武職天使之首的米迦勒忌憚有加，基本都不敢和他單挑，因而擔心，如果路西菲爾也是一位如他一般的武職天使，以父神對他的愛重程度，他比起米迦勒必然只會只強不弱，那麽天堂的實力将無可匹敵。

層層猜測憂慮之下，甚至曾有魔王們為探求他究竟實力如何，合力抓捕過有資格出入水晶天的高階天使，直接搜索他的記憶，然而都沒能從中得到太多關于路西菲爾的信息，除了在那天使記憶中的驚鴻一瞥，路西菲爾對于他們，還是一個捉摸不透的存在。

後來，路西菲爾搬離水晶天，以文職天使的身份擔任熾天使長，魔王們這才對他放下了一半的心。傳聞中，路西菲爾性情溫柔和平，比起身為醫師卻還同時有軍職的拉斐爾還更加和煦文雅，待下寬容，品德言行皆可稱為天使模範，魔王們才更是放心。

而到今日，他們才明白，什麽溫柔，什麽和煦，什麽天使模範，統統都是假的！路西菲爾，分明性格比惡魔還惡魔！而他的實力，更是深不可測，就從那能逼他們下跪的威壓來說，絕對遠在米迦勒之上！

父神最寵愛的光耀晨星，天堂殊色無雙的白薔薇，到底擁有多少得天獨厚的鐘愛？

“怎麽都不說話了？”路西菲爾的聲音溫柔似水，“現在突然又不想走了嗎？”

“其實，星霧森林的風景挺好的……”

“這裏環境真不錯啊，難得來一趟，多留一段時間也不是不行。”

“實不相瞞，我們願意效仿瑪門大人，為星霧森林的重建出一份力。”

要說惡魔有什麽底線堅守，那就純粹是胡言亂語了，作為地獄生靈，最擅長的就是見風使舵，尤其是能坐到魔王位置上的，就沒幾個當真是蠢蛋，打不過路西菲爾及時退縮谄媚示弱并不如何，丢了命才是沒地方哭訴，他們對自己非常有自知之明，起碼，要是想受了委屈甚至丢了命以後，求父神為他們做主懲治他最寵愛的路西菲爾，那真是做白日夢都不敢這麽想。

綠衣惡魔臉色漸漸有些難看，他陰沉地看過那一個個着急表态的惡魔，腳下動了動，慢慢向後退去。

“你，還是想走？”

路西菲爾一句話又把他拉到目光聚焦的中心，他立即顫抖起來，表情格外驚恐：“路西菲爾殿下，您明知道在場沒有誰是您的對手，誰敢出面，都是自尋死路，您身為高高在上的熾天使長，手握大權，備受父神寵愛，您還有什麽不滿足？又何必對我這個小小的惡魔一直窮追不舍苦苦相逼？難道您真要一個個逼死我們不成？”

路西菲爾缥碧色眼眸中興味滿滿：“其實，我一開始并沒有打算拿你們如何，誠如你所說，我路西菲爾要什麽沒有，逗弄你們沒有意思，真殺了你們也會被父神責備。我呢，本來也想就這麽算了，可你真是太有意思了，那麽，我願意為你留下來，怎麽樣，感動嗎？”

惡魔們看向綠衣惡魔的目光已經隐隐有些不善，雖然他們大多對于天使的品德操守要求嗤之以鼻，聽聞過不少關于路西菲爾對冒犯之人殘忍的訊息，但是仍然十分願意相信天使的誠實善良，因此，綠衣惡魔成功成為了他們的仇恨集火對象。

在惡魔們飽含敵意的目光中，綠衣惡魔演不下去，他瞬間收斂了所有神情，審視地看着路西菲爾，随即不甚熟練地扯出一個微笑：“路西菲爾殿下，久仰大名。”

“我對你也算是聞名已久，列拉金。”

周圍有惡魔這才驚訝起來，七十二魔王之一的列拉金在地獄也算小有名氣，只是一直行事低調，行蹤不定，不像其他魔王一樣占地統轄，且幾乎從不在重大場合露面，之前甚至還有提議要将他從魔王序列之中除名的，沒想到，他會頂着一張毫無特色的臉，以一個平平無奇的身份，出現在這樣局勢複雜的地方。

“那真是我的榮幸。”列拉金道，“我不過是做了一點點事罷了，竟然就叫父神最寵愛的天使如此惦記着。”

他語氣中似乎不甘怨恨，又似乎什麽也不曾有。

這份不甘不是對于耶和華的寵愛，是對于他的，路西菲爾直覺如此，他看着列拉金的目光多了幾分思量。

“蠱惑精靈王後萊雅，給她提供途徑和藥物，操縱精靈族自相殘殺，導致如今整個精靈族生靈塗炭，屍橫遍野，這些都是你的傑作，如何能叫一點點的事？你若這麽說，豈不是要叫在座其他惡魔都無地自容了。”路西菲爾似笑非笑道。

此言一出，周圍議論紛紛，惡魔們對于列拉金倒并不是譴責厭惡，而是對于他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各有想法，不少惡魔已經暗中對他警惕起來，這樣一個毫不在意名利，隐忍堅定又詭計多端的惡魔，無疑相當棘手。

更何況，最近，地獄還有那個傳言……

列拉金面皮抽了抽，路西菲爾拉仇恨真是一把好手，雖然他并不十分在意這些不值一提的名聲，但是到底會有礙于他日後的行事，越厲害的惡魔越是謹慎小心，在面對他時必然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容易信任。

“路西菲爾殿下做這些事無非就是為了逼出我，如今您已經見到我了，接下來打算怎麽做？”他冷淡地問。

“你們怎麽都喜歡問我想做什麽。”路西菲爾狀似苦惱，眉心輕蹙，引得不少色膽包天的惡魔心旌蕩｜漾，“你犯了怎樣的罪，還需要我提醒你？不過我今日心情不錯，就做一回善事，告訴你，我要帶你去天堂，對你施以重刑，扒皮抽筋，千刀萬剮，直到你說出幕後主使，明白了嗎？”

三界第一的容貌叫所見者春｜心萌動，然而從這絕色容貌之下的發言卻也能叫他們如墜冰窟。

“您想多了，沒有什麽幕後主使，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列拉金撇開臉。

“怎麽連裝傻都是用同一套話術？我還當你會說得更聰明些呢。”路西菲爾嘆氣。

正當他話音未落時，列拉金忽地動了，他一躍而起，殘影般穿過惡魔之間，撞得他們人仰馬翻驚叫連連，厲害的惡魔都悄悄往後退避，讓開戰場，只等着看列拉金究竟還有些什麽底牌。

路西菲爾伸手輕輕一劃，密不透風的結界瞬間架立起來，他早在進來之時便有所準備，今日他就是要來捉拿列拉金以解心頭之惑。

但出乎路西菲爾意料，列拉金竟然毫不緊張，他站在結界邊緣回頭看了一眼路西菲爾，眼中滿含深意，随即，不等路西菲爾有所行動，他掏出匕首，毫不猶豫狠狠砍下！

惡魔不同于天使，他們擁有的是實體，因此，剎那間鮮血噴湧而出，列拉金的左臂斷裂在地，不少惡魔看着都感覺疼，表情扭曲，他竟像沒有知覺一般面不改色。

然而更令在場所有人驚奇的事發生，随着列拉金斷臂處的鮮血噴到路西菲爾設下的屏障之上，那以路西菲爾的法力構成的結界竟然漸漸出現了洞隙！

路西菲爾即刻飛身向前，卻還是晚了一步，列拉金已經縮成一團從那洞隙裏擠了出去，路西菲爾收了結界，冷笑一聲，身若流光一般飛速追了上去。

一切只發生在呼吸之間，路西菲爾與列拉金速度都極快，若非在場都是眼力出衆的，只怕連他們的動作都看不清。

別西蔔還沒反應過來，路西菲爾已經追出去極遠，他和同樣就在原地的惡魔們兩兩對望許久，惡魔們滿臉無辜地看着他。別西蔔深深嘆氣，認命地張開翅膀追了上去。

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上路西菲爾的賊船了，再多一次也沒關系。

列拉金在三界之中聲名不顯，從前的種種手段卻世間罕見，已是足夠驚人，路西菲爾早有他隐藏大部分實力的預料，但發現他速度能如此之快仍覺得意外。

巴爾的實力在地獄是公認的數一數二，他的速度也算下界地獄之中首屈一指，路西菲爾仍覺得過慢，列拉金比起巴爾的速度來，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仍算不上能讓路西菲爾認為快的速度，卻已能夠他正眼相看。

星霧森林位于大陸邊緣，靠近海洋，列拉金一路直接向着海洋的方向去，路西菲爾不急不忙，甚至有時間回頭拽上落後的別西蔔一起追捕。

“殿下，您認為，列拉金是想從碧海列島的地獄入口回去嗎？”別西蔔拔高聲音，努力蓋過兩側呼嘯的風聲。

“看這方向，是去不息海嶼。”路西菲爾看着不遠處列拉金的身影，和他保持固定的距離，免得他失去逃跑的勇氣，“有趣，難道他對人魚族也做了什麽？”

“米迦勒殿下現在正在紅海，他應當掀不起風浪。”

“只怕他已經去晚了。”路西菲爾目光冷凝。

正前方，列拉金忽然停下，路西菲爾也抓住別西蔔停在原地。

“把你的同伴叫出來吧，別躲躲藏藏的。”路西菲爾放開別西蔔。

別西蔔還沒站穩，就感覺腳下突然波濤翻湧，無風無雨，海浪卻連天而起，怒濤如山，他們的身形在那巨浪前渺如沙礫。

在自然的偉力之下，任何生靈都難不覺恐懼震撼，縱使別西蔔身為天使，也覺得悚然，但反觀路西菲爾，他依舊氣定神閑，悠然自若，仿佛面對的不是即将把他們一并吞沒的巨浪狂濤，而是一池春水。

“路西菲爾殿下。”一道身影從翻天巨浪中緩緩走出，他恭敬标準地向路西菲爾行禮，“弗加洛，前來拜見。”

“只有你？”路西菲爾看向列拉金，“殺了他，易如反掌。”

“殿下，對您而言的确如此。”弗加洛并不生氣，甚至沒有一絲一毫不服，“可是您的同伴現下還太弱了。”

別西蔔果然已有些支撐不住，他本就不太擅長武力，更多擔任文職工作，能堅持到現在已經算是超常發揮，他擺了擺手：“殿下，不用管我，我還能堅持住，您只管做您想做的事。”

路西菲爾難得直白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我怎麽把你帶出來，也會怎麽把你完好無損地帶回去。”

別西蔔自知沒有改變他主意的能力，幹脆閉口不言，默默調息。

路西菲爾轉頭看向弗加洛：“你比他順眼多了。”列拉金早已悄無聲息離去，其實他甫一停下，路西菲爾便發現他也有力竭之兆，本想一鼓作氣拿下，但弗加洛的出現讓他改變了主意。

弗加洛對列拉金并不關心，甚至可以說非常冷淡，列拉金自斷一臂，流血不止，他甚至不曾多看一眼，而且，他對路西菲爾的态度與列拉金虛僞的客套不同，路西菲爾感覺得出，弗加洛對他，是真心敬重。

可是，為什麽？

地獄的七十二魔王之一，對久居天堂深居簡出的熾天使長，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情緒？

“多謝殿下賞識。”弗加洛不卑不亢，“此處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如若殿下信得過我，請随我來。”

說罷，他轉身直接躍入海底，路西菲爾再次抓住別西蔔，跟上了他。

海洋至深處，無光無聲，周遭一片寂靜，作為純正的光明生物，天使對此并不能适應，別西蔔已經出現了些許不适的症狀，其餘二位卻仿佛生于深海一般從容不迫。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的白色建築物，不過将它稱之為建築物也過于誇大，它相當簡陋，就只是一個密不透風加了結界的方體。

弗加洛先一步進入它，路西菲爾帶着別西蔔緊随其後，弗加洛關上“門”，又加了幾層結界禁制，甚至割開手腕以血加強威力。

待他轉過身，路西菲爾用森然冰涼的目光看着他，可惜別西蔔終于是昏了過去，不然定會驚奇，無論真性情如何，路西菲爾對外從來維持溫柔端莊的模樣，從未如此展露兇性。

“你在防着父神。”這不是疑問，是相當的肯定。

弗加洛不閃不避，更不畏懼，直直地向着路西菲爾虔誠下拜。

“地獄七十二魔王，第四十一，弗加洛，拜見撒旦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