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

立夏,暴雨。

京城很久沒有下過那麽大的雨。如同天漏了洞,傾瀉下來不顧人死活。街道上積水不過三個時辰就到了人小腿高,低窪處的百姓頂着蓑衣爬到屋頂上,面上唯有驚恐。

沒有幾個人敢睡覺,生怕睡着了人也沒了。

宮裏的政令一道接一道,在沒積水的宮裏傳起來很快,出了宮門就慢。馬在這種天氣沒法快速奔跑,人兩條腿更如此。誰能想到出個門要會凫水。

外頭是暴雨,蘇宅此時雖沒被淹,但是一片沉寂。

戶部尚書蘇明達蘇大人,心情沉重站在屋檐下,望着外頭的天。這幾年各地災情頻發,國庫接近空虛。帝王難控上天,自責自省,開壇祭天。

不過一年,京城又迎來如此大暴雨。祭天祭了空。

百姓怨聲載道、要是再沒個豐年,恐要民不聊生。不說百姓,朝堂之上各種流言都止不住。只因一切衰敗似乎都是從先帝身體不适開始。

災情出現,太子領命前去救災。沒想救災尚未歸來,帝王在宮中駕崩。衆臣催促太子回朝,卻得到尚未回朝的太子于行宮自鸩的消息。

那一日,半個天下也落了雨。

随後京中大亂,血流成河,成王敗寇,最終四皇子靜王登基。若非蘇小侯爺領兵暴怒守住東宮,他女兒蘇千轶身為太子妃懷着身孕,恐怕也死在那天。

她從東宮中搬出,自此隐于宅院。稚子無辜,如今也才三歲。

三年,如同過了十年。這三年朝中變幻莫測,新帝想要撤走他的職務,偏生各地災情頻發,新任官員手腳慌亂,科舉新臣多在翰林,朝中實在缺人。

他蘇明達能力出衆,一時真沒幾個人能替得了敢替得了,僥幸得以被留在位上,彰顯帝王“寬容”,為朝堂效力。

災情多了,本來就有流言。當年争帝位時那些文官武官,這兩月一個接一個暴斃。這些流言就差逮着新帝耳朵邊喊“賊子速死”。

Advertisement

一次巧合,兩次意外,三次便不是了。三司連同錦衣衛查案至今,朝野內外人人自危。然而唯有幾個人窺探見幕後。

蘇明達神情複雜。

廊道轉角處傳來腳步聲。蘇明達轉過身,對上女兒蘇千轶平淡的行禮:“爹。”

她一身紅袍,唇染胭脂,将整片地方都點亮了。蘇明達望着這一幕恍惚,恍若回到女兒出嫁那天。啊對,孝期過了,她能穿那麽紅。

“景明走的那天,兩京十三布政司,一半以上的地方都落雨了。”蘇千轶站到蘇明達身邊,“陰雨綿綿,像是悲痛他最後在為百姓做一點事,卻只能迎來一杯毒酒。”

蘇明達緩緩開口:“天下夠亂了,你不該……”

後面的話落成一聲嘆息。

蘇千轶側頭輕笑一聲:“爹,天理昭彰,報應不爽。那是他們應得的。”

稍停頓,她繼續說着,“我如今手持遺诏,該帶着景明和孩子進宮了。”

如此輕笑,帶着濃重血腥味。好似她唇上的胭脂都是浸了血的。

蘇明達甚至覺得,但凡他有一點反對的意思,面前的女兒會直接将他困在這蘇宅,到一切塵埃落定再放他出門。她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呢?

蘇明達想起多年前妻子擔憂:“千轶溫順早慧,公理規矩分得清清楚楚,不撒嬌也不鬧騰。雖然是好事,可實在是……這些年被母親教得骨子裏冷情了些。”

母親一向克己守禮,極重規矩。

他想着,千轶似多情實無情,倒也适合宮中生活。

卻沒想千轶似多情如無情,實則專情,一頭栽在太子身上,為了報仇步步走到如今。

商景明身為太子,後宮注定多人。誰能想到才娶了她女兒沒滿一年,人沒了。更沒人想到三年至今,當年的太子妃,如今的蘇千轶,能為了這事瘋到如此地步。

蘇明達思緒轉了又轉,見雨勢收小漸停,聽着女兒說:“時辰到了。”

說罷,他就見着女兒轉身遠去。

蘇明達知道自己該攔,而不知何時出現的私兵突兀出現,無聲浩蕩,緊緊跟在其後,将那一身紅衣遮掩。她早已不是身為普通官員的他能攔得住的。

一聲長嘆,無盡悲哀。

蘇千轶入了馬車,将雨後微涼一并帶入。

三歲稚兒眼眸明亮,想要湊上前喊人,又知道這會兒時機不對,聰慧乖巧安分坐着。小家夥漸漸長大,眉眼中已經能看到當年太子樣貌,品性更像。

蘇千轶微頓,随即坐穩在其旁:“去——”

馭者武将牽馬駕車,行駛入宮。

從蘇宅到皇宮,一路蕭瑟無人。随着到達西華門,金戈鐵馬,厮殺喊叫聲伴随着血腥味從各處飄散入轎。有箭羽想要穿透轎子擊殺蘇千轶,然而這轎四周都用鐵板圍着,安全得很。

轎中稚兒年紀太小,面露惶恐。

在馬車的蘇千轶順了順孩子的頭發,難得溫和:“不要怕,我們是替天行道,替你爹尋一個公道。”

孩子聽話乖巧:“嗯!”

蘇千轶這時才從椅座下取出軟甲,套在了她的紅衣外。鐵帶系緊、戎裝紅衣,有種驚心動魄的美。她這些天是沒吃多少東西,臉線條分明,神情更淡漠。

在給自己穿戴完後,她又給孩子裹上了一層軟甲,确保孩童安全:“穿好,不論發生什麽,只要我不開口,萬不可脫。”

孩子再度應聲:“嗯!”

馬車外,帶着車向前的烈馬膽子極大。它半點不畏懼周圍的厮殺,也不畏懼那些血腥味,哼哧噴出一口氣。烈馬野性雖收斂,骨子卻十足傲慢,踩着蹄子将身後母子送入宮中。

當目的地達到,一切幾近塵埃落定。厮殺聲已幾乎聽不見。蘇千轶牽起孩子手,掀開馬車簾,踩着武将拿過來的階梯下馬車。

大殿敞開,地上的血漬還沒被擦拭幹淨。

一浴血武将遞上木盒,臉上血痕可見,卻一臉嬉笑:“他們都想您一定會随身帶,誰知道您根本沒放在身邊。”

蘇千轶松開孩子手,打開木盒取出遺诏。

她微微颔首,繼續往門內走。

殿旁屍體被拖曳在角落。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官員武将,對走進門的蘇千轶,各個面露忌憚,不敢擅動。宮中太監宮女此時此刻跪拜在地,腦袋連擡都不敢擡。

年輕的帝王被擒在中央,衣袍淩亂,頭發松散,面容惶恐。他對上蘇千轶的面容,瞪着滿是血絲恐懼的雙眼大聲呵斥:“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皇兄他追求的是朝堂安穩、天下太平。你竟……”

他雙臂被困,膝蓋跪在地上。

千金之軀猶如一個笑話。

他發現蘇千轶不為所動,惡狠狠對上跟着的三歲孩童,說蛇蠍陰毒詛咒:“一個小兒,怎麽可以坐上皇位!他承不住這位!不過一年,必死其上。”

群臣不可能支持一個孩子坐穩帝位當一名傀儡,更不可能允許一個女子淩駕于衆人之上,于簾後掌控朝廷。

要是再過十幾年,他會認為這孩子威脅極大,現在卻只覺得可笑。

蘇千轶淡着臉,平穩走到人前。她平靜展開自己看過不止一遍的遺诏。墨字紅印赫然在上,帶着先帝病弱時對自己一生的回顧與對繼任太子的肯定。

“先帝遺诏,一式三份。四皇子靜王未敢篡改,卻借貴妃受寵,賄後宮多人,指使大太監田平帶錦衣衛假傳聖旨,謀害太子。”

“太子為救災中百姓,将身邊守備盡派出。他寡不敵衆,被迫自鸩,終是身死。死後,被運送入行宮,受處事無心、嬌奢放蕩等污名所擾。”

蘇千轶的聲音響徹全殿,讓衆人聽得一清二楚。

靜王差點從地上蹦起來。他兇狠龇牙,對着蘇千轶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你等妖婦懂什麽?他就是個虛僞的小人!他一旦上位必然會把我們權勢奪回,送到各地圈禁!成王敗寇,只是朕贏了,朕才是皇帝!”

稚兒悄然攥緊手。

蘇千轶沒接靜王的話。她只是微擡眼,平和招招手,示意一位太監上前。太監接過旁邊早備好的托盤,輕微顫抖。他躬身遞上物件,不敢直視蘇千轶。

按理來說,賜死人,該是送三樣物件。白绫、匕首、毒酒,三選一。此時此刻,托盤上只有三杯酒。

蘇千轶給的三選一,是毒酒三選一。

“靜王殘害親兄,親信小人、禍亂朝政,使君不君、臣不臣,惹上天震怒。”蘇千轶言簡意赅,“以死謝罪,以蕩天下惡業。”

話落,蘇千轶再度揮手:“選,或都喝。”

太監端着托盤送到帝王面前。

帝王想要抗拒,然而他受困武将,哪裏能夠拒得了。他狂怒暴躁,辱罵聲從宮殿內傳遞到宮殿外。投降的官兵不敢發聲,沒投降的早已死去。

太監心一狠,強行将托盤交給身邊人。他親自上前捏住了帝王的臉頰,給帝王灌入三杯毒酒。

恐懼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吼叫蔓延。

蘇千轶看着面前的人翻滾痛苦,掙脫束縛後佝偻彎身,雙手撓破脖頸。她的眼神透過扭曲成蟲的帝王,仿佛窺見了三年前的太子。

那時候的商景明,該不會是這樣的姿态。

他一身傲骨,只會因敬人而彎下。他會為父皇低頭,為師長學者低頭,極為偶爾,會難放下太子架子又為讨她歡喜而低頭。

蘇千轶就那麽站在那邊,豔麗又冷漠看着人生息全無。

這一幕如夢似幻,連帶紅衣,落入早已身死徒留一魂的商景明眼中,慢慢模糊化為虛無。一切看似塵埃落定,又如此令人生悲。

混沌間飄飄蕩蕩不知歸途的的商景明,忽然明白何為泣血之怆。

身之至哀,淚流滿面,猝然驚醒。

“殿下,殿下——”

商景明一陣心悸,聽人焦急在門外喊着:“出大事了。殿下!蘇小姐出事了!”

同一時間,門外壓低的呵斥聲傳來:“爾東!殿下在休息!”

商景明強忍不适掀被起身,疾步向門口。他猛打開大門,聲音嘶啞:“什麽事。”

大門敞開,屋外午間的光亮刺入室內。門口不論是穿戴铠甲的武官還是面上本帶焦急的爾東,都呆愣一瞬。

面前的太子衣衫不整,眼角帶着淚痕,神情是少見的陰桀。

兩人回過神當場低頭拱手:“臣有罪。”

商景明啞嗓再問了一遍:“什麽事?”

爾東被問得心驚肉跳,小心翼翼開口:“蘇小姐馬車受驚,頭撞在車窗上昏了過去。聽聞好像是……腦中積血,誰都認不得了。”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