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佳佳歸來，喜憂摻半

佳佳歸來，喜憂摻半

到家後發現家裏幹幹淨淨、東西都整潔有序，秦剛率先說：“彤彤真懂事啊，我們不在家，她把家裏收拾的這麽好，讓人一回家心情都更好了”。聽到他誇彤彤，我心裏樂開了花，我的女兒當然是優秀的了，正得意着就聽見彤彤喊媽媽了，只見她飛快的跑到我跟前，哭着輕輕的抱住我說：“媽媽，你終于回來了，我想你了”。彤彤嗚嗚嗚地哭了半天，直到秦剛說：“快讓你媽媽坐下休息會，她站累了”。彤彤才不舍的放開我，又扶我坐下，她滿眼的心疼蹲在我身邊，把輕輕頭枕在我頭上說：“我今晚要和你睡，秦明他就和秦叔叔睡去”。我說好好好，咱倆睡，秦明一臉不服氣的說：“我也想和阿姨睡”，彤彤說：“你和你爸睡去，我要和我媽睡，這是我媽”。秦明憋得臉通紅說：“很快也會是我媽的”。哈哈哈，又是一陣笑聲，秦剛當着彤彤的面又誇了她屋子收拾的幹淨，彤彤則站起來鄭重其事在給秦剛鞠了一躬，說了聲“謝謝”。秦明也跟着鞠躬，他給我和秦剛都鞠了躬，然後又看着彤彤鞠了一躬說：“謝謝姐姐”。彤彤得意的說這還差不多，算你小子有良心。

晚上彤彤睡在我身邊給我講着她們班的事情，講到畢業實習的時候她小心翼翼的問我：“媽媽，我想在縣城找個單位實習，你會不會嫌我沒出息啊”。我摸了摸她洋溢着青春的臉龐說：“看你說的，你在哪工作這是你的自由，你這麽優秀的，在哪都會幹的很好的，我怎麽會嫌你沒出息啊，我是我最好最好的女兒”。聽我說完她開心的往我跟前靠了靠說：“媽媽，我越來越覺得你當初離開爸爸是最明智的選擇，你不知道啊你走後，爸爸特別特別忙，可能是因為一大家子要養，他不忙也不行，經常整月整月不回家，家裏的事基本都是袁阿姨在操心，就連爺爺生病，小弟弟住院都是袁阿姨一個人在忙，我是從她身上看到你的辛苦，才沒有跟她鬧別扭，我覺得她為了她的行為付出了代價，長期勞累導致她腰疼、眼睛疼、頭發大把大把掉，老了一大截，我在想如果媽媽你一直在那個家，你說不定也會和她一樣。你看看你現在多好的，患難見真情，你生病了，我們這麽多人都關心你，秦叔叔全程照顧你，你疼的時候感覺他的表情比他自己疼都難受，他那麽愛你，又對我和外公外婆那麽好，這樣的好人，真的是打着燈籠難找，也只有我媽這樣的大善人才能配得上秦叔叔那樣的好人，所以媽媽，你賺了，接下來的日子要天天開心哦”。第一次聽彤彤這麽直白的誇秦剛，我心裏暖洋洋的，感謝老天待我不薄。

第二天我們回了趟我爸媽家，他們兩人看起來更老了，看到我進門，他們先是一愣，然後我媽就抱着我哭，秦剛連忙拉開我媽，并給他們說明了情況，爸媽眼裏那種疼惜、那種恨不得生病的是他們自己、那種寧願用自己生命換兒女健康的感情源源不斷地湧現着，也正是這種複雜而真摯的情感滋養着每一位兒女的心，讓我們在遭受疾病和挫折時能有勇氣去對抗和堅持。

我在媽媽家住了一段時間，以緩解他們的擔心，後來彤彤要上班了，秦剛才來接我回縣城。彤彤學校給她找了一家會計事務所，實習期一個月1200，她的第一份工作我們全家都很重視，專門陪她去買了西裝，皮鞋，看電視裏的精英女孩都這麽穿，又陪她買了包，買了一些化妝品，女孩子上班了就得完成從學生向社會人的轉換，學化妝是第一步。第二天全家不約而同的起個大早，秦剛做好早飯，我們吃完飯，準備送彤彤去上班，被她拒絕了，她說：“哪有父母送孩子上班的啊，再說又不遠”。她說的很有道理，關心則亂，我們又送秦明去上學了，秦明一路上蹦蹦跳跳的，他委屈的說：“都一年沒人送我上學了，你們猜為什麽”。我和秦剛假裝不知道，問道：“為什麽啊”？“因為我住校啊”他得意的說道。送完孩子我倆相視一笑，不約而同的決定去彤彤單位偷偷看看她，于是又往彤彤公司方向走，秦剛擔心我累，想打車，被我攔住了，我說：“就這麽點路，打啥車，醫生都說了要鍛煉，有利于徹底恢複”。我倆走到彤彤公司樓下，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去，還是怕打擾了孩子，怕她同事看見不好，這時彤彤從樓上招手，我們連忙躲開，又一想不對啊，孩子不是已經看見我們了嗎，再躲開不是掩耳盜鈴，于是又往前走了幾步，向着樓上的她招了招手，她喊道：“媽，秦叔叔，我一切都好着呢，在等領導來培訓呢，你們別擔心”，說着指了指裏面，我們瞬間心領神會，秦剛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快去。看完彤彤，秦剛說：“這下你放心了吧”，我說：“還不是你不放心”，他笑着說：“好好好，是我不放心”。我倆又買了菜，悠閑的往家走。

在家待了一段時間後，秦剛找了原來公司的領導，繼續去送水了，這個工作時間相對自由，這是他最看重的。

有天他們都不在家，彤彤給我打了個電話說讓我去車站接個人，我問是誰，她說去了就知道了，神秘兮兮的，我收拾完就出發了，到車站後等了好一會沒見什麽人過來找我，準備打電話問彤彤時，突然一個女孩出現在我面前，喊了一聲“媽”。我吓了一跳，擡頭看見一個胖乎乎的女孩，留着短發，等等，這是老二佳佳，對，是佳佳，我一下子反應過來，問她：“你是佳佳，對吧”？“姐，你贏了，媽确實一眼就認出我了，先不和你說了。”她迅速的挂掉電話，然後拉着我的胳膊靠在我肩膀上說：“媽，我就是你的女兒，佳佳啊，我好想你啊，快帶我去吃飯，我想吃你做的飯了”。佳佳從小性格就活潑，我們的見面也沒有那麽多難過的畫面，仿佛經常見一樣。我帶她回家，給她做了她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拉條子，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樣子，就想起小時候她每次吃飯都是這樣，生怕沒吃飽，飯被搶了，快十年沒見了，當年那個毛頭小丫頭長成了寸頭胖姑娘，我笑着說：“你慢點吃，長這麽大了，還是這副吃相，真不知道你爸是咋教你的”。她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又把吃了一半的面吸溜進嘴裏，說：“我爸才不管我，他最看不上我了，也懶得搭理我，這不我就跑來找母親大人您了嗎”。她前一刻一本正經，後一句又嬉皮笑臉。這應該就是沒心沒肺的孩子最快樂吧。

佳佳吃完飯打了個飽嗝，笑嘻嘻的說：“媽，你做的飯還是這麽好吃，我都想了好多年了，怎麽樣，賞臉吧，全吃光光了”。說着端起碗在我面前晃了晃。“賞臉賞臉，你最能吃了，快給媽講講你怎麽突然跑回來了啊？”我問道。“那還能是為啥，肯定是想您了啊！”她一臉正經的說。我問“：那你不上學了啊？準備幹啥呢”？“不知道，反正就不想上學了，我就不是念書的料，從小到大就沒考及格過，就不浪費國家教育資源了。”她把玩着衛衣上的繩索漫不經心的說道。“那你現在多少斤啊？女孩子太胖不好看，你看你穿的這都是什麽衣服，褲子比裙子還寬，還留個寸頭，你咋不剃光頭呢？”我打量了一下她說道。“哎呀媽，你不懂，這是時尚、fashion,你懂不懂，我胖咋了，現在都以胖為美。”她小嘴叭叭說着，我竟然一時找不到詞反駁，想到自己很多年沒見孩子，更沒有教養過她，也沒資格說她，便不再聊這個話題了。“走，媽，咱兩接我姐下班走，我也好久沒見我姐了，想她了。”佳佳一臉真誠的說。我點頭同意。她一路上對縣城的馬路、房子、行人、車子指指點點，稱啥都不如省城好，連周城都比不過，我沒搭理她，只是笑笑。“媽，聽我姐說你生病做手術了，一定很疼吧？現在好了沒？”佳佳突然換了話題問道。“噢，好了，疼過去了，你還關心你媽啊？”我笑着問她。“看您說的，你是我媽，我唯一的媽，不關心你關心誰，再說了，我以後出嫁您還要給我包紅包、準備嫁妝呢，不得巴結您啊！”佳佳笑嘻嘻的說道。這丫頭真是個活寶，不同于彤彤的懂事、敏感，更不同于欣子的淡漠、嚴謹，她更活潑、豁達，和人相處起來給對方輕松、舒服的感覺，如果找到合适的發展方向，她會做的很好，可當下該讓她幹什麽呢，我隐隐有點擔心。

等到彤彤下樓，佳佳一下子沖上去抱住彤彤，彤彤往後連着退了好幾步，佳佳緊緊地抱着她說：“姐，我想死你了，你不在都沒人管我，沒人訓我了”。彤彤被佳佳抱的站不穩，說道：“胖子，你先松開，我快站不穩了”。佳佳這才松開彤彤，又快速在彤彤臉上親了一口，拉着彤彤的胳膊嘿嘿笑着。彤彤看着我說：“媽，驚喜吧，意外吧，你二閨女回家啦”！我笑着說：“驚喜驚喜，我今天很快心，走，媽帶你們吃大餐走”。“大餐，我喜歡！”佳佳揉揉肚子兩眼冒光的說。“瞧你那出息！”彤彤俏皮地敲了敲佳佳腦殼。

我們三人又接了秦明，然後給秦剛打了電話，告訴他吃飯地點。一路上，秦明和佳佳一個比一個能說，互相鬥嘴，兩不相讓，打打鬧鬧，好不熱鬧。晚飯佳佳一如既往的吃了很多，她夾啥菜，秦明就和她搶啥菜，兩個小冤家為久違的團聚增添了活潑、快樂的氣氛。

春節我們一家人回了趟我爸媽家，佳佳自來熟的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家裏充斥着陣陣笑聲，飯桌上她不改本色，連幹兩碗大米飯，啃了四個雞翅，吃的滿嘴流油，逗得我爸媽笑個不停，就在我們歡聲笑語不斷時，大嫂帶着侄子江江進來了，嫂子一聲：“今天是什麽日子啊，大老遠就聽到笑聲了”。讓我們都愣了一下，然後秦剛率先打破尴尬說：“嫂子來了啊，來，一起坐下吃飯，江江你也坐”。說着他就起身讓座了，嫂子連忙說：“不用不用，你們先吃，我和娃吃過飯了”。說着她往外走，站在院子裏和侄子說着什麽，彤彤給佳佳介紹了下他們，爸爸說先吃飯，吃完飯再看她又出什麽幺蛾子。

我們很快吃完飯，收拾完碗筷後嫂子帶着侄子進來了，她笑着問候了每一個人，并讓侄子給大家挨個打招呼，寒酸過後，媽媽冷着臉說：“你有啥事就說”。嫂子拉着我說：“淑珍啊，你看江江年齡也大了，我和你哥到處給找媳婦找不哈啊，他還不愛說話，不會談女朋友，也不會哄女娃開心，現在咱們村到處都是光棍，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看了看侄子，他有點窘迫和不适，站那不說話，表情呆呆的。我說：“江江很懂事，你先別急，慢慢找嘛”。“找不哈啊，我們都找遍了，你哥把咱們這附近幾個鎮都跑遍了，沒有合适的啊，就連哪些癡呆傻都說不哈啊。”嫂子說着說着哭了起來。“你直接說想咋辦？”媽媽沒好氣的說的。嫂子委屈的看了看媽媽說：“我弟說現在有人專門組織國內的男娃從非洲國家娶媳婦，手續合法，但手續費比較貴”。“多少錢？”我爸問。“16萬。”嫂子說。“這麽貴，這是販賣人口嗎？”佳佳喊道。我眼神示意她閉嘴。嫂子看了眼佳佳說：“這是官價，我們現在手上錢不夠。”嫂子的聲音越來越小了。原來嫂子是跑來借錢來了，我決定先發制人，就說：“嫂子你看，我們家這些年也一直不順，孩子也多，花費也多，手上實在是沒錢，你說江江的事也是大事，你看你缺多少，我們想想辦法”。嫂子兩眼瞬間有光了，說道：“還差十萬，我弟答應給五萬，現在還差五萬”。她擡頭看了看我和秦剛，秦剛沒說話，我說：“我們現在最多能拿出2萬，其它的你再想想辦法”。嫂子連忙起身一個勁的給我說謝謝。

嫂子走後，爸爸一個勁說我不該答應，我沒說話，我想的是我小時候大哥對我不錯，嫂子剛結婚時對我也不錯，侄子也很乖，結婚是大事，親人之間能幫忙就幫忙。家裏的事秦剛都聽我的，他也不會有意見。

從爸媽家回來後，秦剛找我談了一次，他說：“我想去外地打工，明明上學需要錢，佳佳回來了，咱得管娃，這是咱虧欠娃的，不論是繼續上學還是跟着師傅學，都得花錢，彤彤剛上班，掙不哈錢，咱得給娃買好點的衣服，用好東西，女娃要富養，不能讓娃被人看不起，娃将來還要嫁人，咱還要給她準備嫁妝，還有父母年紀也大了，萬一有個啥病，咱得能拿出來錢，對了，還有欣子，她将來上大學，咱也得給娃拿錢，這樣一算，用錢的地方太多了，我現在掙得這點錢，連讓你過的好一點都實現不了，所以，我計劃和幾個夥計去煤礦打工”。他提及了我的父母、孩子們還有我，句句都是關心我的家人和我的感受，讓我很是感動，盡管很不想和他分開，可生活的現實擺在面前，我現在沒辦法上班，全家都靠他一個人，他實在是太苦了，明明可以帶着秦明一個孩子輕輕松松，卻因為娶了我，就承擔了這麽多重擔，想到這我心裏難過極了，眼淚不由得下來了，他幫我擦掉眼淚說：“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你放心，我就出去三年，我算了下，三年時間能掙不少錢，能緩解咱家的困境，等掙夠錢了，我就回來了，咱們做個小生意，輕輕松松就把錢掙了，而且我每年過年都回回來的”。我難過的點點頭，問他啥時候走，他說天暖和了就走，我們相擁着暢想未來，互相安慰着，他還專門給我說了秦明提的十歲生日要叫我媽媽的事，他說距離十歲生日不到兩年了，他得努力掙錢給我買很貴很貴的禮物。

兩個月後秦剛在我們全家依依不舍的送別中踏上了去往山西的列車，看着列車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不見，我突然很想哭，但又怕孩子們看見，就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了。

秦剛走後的半個月裏我都不習慣，自從結婚後我們幾乎從未分開過，和當初李俊峰一兩個月不回家不一樣，這次我心裏特別想秦剛，想的自己偷偷一個人哭，他走後我才意識到他有多慣着我，家裏的衣服、家務都得我做，菜也不會自己跑進冰箱，孩子學校的事也都找我了，一下子要操很多心，很不習慣，也才越發懷念他的好，我們每天都會打電話，他的一舉一動我都了如指掌，仿佛這樣就能像他在身邊一樣，可是夜深人靜，身邊無人的時候，我還是一樣會很難過。我想這大概就是陪伴的意義吧，讓兩個孤獨的靈魂在黑夜裏找到依靠。

佳佳已經三天沒回家了，電話也打不通，我問彤彤，彤彤說她也聯系不上，秦明跑過來說他有天從同學家回來路上看見佳佳姐上了一輛紅色轎車裏了，他正準備上前打招呼，車子一下子飛馳而過，濺他一身泥水。紅色轎車，她在縣城也不認識誰啊，會是誰呢？我和彤彤疑惑的看着彼此。第二天晚上佳佳回家了，明顯化妝了，我還聞到了酒氣，我上前問：“佳佳，你還知道回家啊，你竟然喝酒了，你才多大就喝酒，你這化的都成啥樣子了啊”。佳佳一副痞象的看着我說：“我十八了，成年人了，成年就可以喝酒了，再說了我們上初中時班裏就有女生抽煙喝酒樣樣會，我這算好的了，還有，我的妝不好看嗎？這是煙熏妝，很流行的，我畫了好久呢”。她說着往房間走去。我上前攔住她說：“你今天必須得給我說清楚，你最近都去哪了，女孩子家家的好的一點沒學會，夜不歸宿倒是學得快”。她轉過身一臉不耐煩的說：“媽，我拜托你，讓我去睡會吧，我昨晚沒睡覺，困死了都”。“不行，今天不說清楚不許走，你昨晚幹什麽了不睡覺，你自從回來整天游手好閑，不學無術，日子是不是過的太潇灑了。”我有點生氣的說道。佳佳無奈的坐到了餐椅上閉着眼睛，耷拉着腦袋并打着哈欠說：“媽，實話告訴你吧，我談戀愛了，以後就不回家住了，你以後也管不上我了”。“你說什麽，你才大多就談戀愛，還不回來住了，你要反了天了啊。”我已經被她激怒了，記得上次被激怒還是接到袁琳電話。佳佳半睜着眼睛說：“我十八了啊，成年了啊，法律規定成年人是可以談戀愛的，談戀愛了當然要住一起了啊”。她說的理所應當，我卻被氣的胸口疼，恨不得上去扇她兩耳光，又一想，這樣只會讓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于是平複了下自己的心情對她說：“你先去睡吧，等明天咱們好好談談”。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走向卧室，重重的關上門，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當年那個活潑好動、人見人愛的小姑娘。當晚我大腦高速運轉着，想象着她談的男朋友是幹嘛的，他們發展到哪一步了，佳佳有沒有受傷害，還專門在網上查了如何有效和早戀期女兒溝通，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當年籌謀離開李俊峰都沒這麽費勁過，直到把自己累癱，昏昏睡去，睡前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把鬧鐘調到早上六點半，實在是怕她早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