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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父親不斷呼氣，他看看我，再看看手裏的東西，最終，他說:“這是你的夢想嗎？薇拉？這就是你所謂的能給你帶來快樂的夢想嗎？”

“對。”

我或許不該這麽做，“好，那就看看你的夢想。”父親那麽說，然後把木箱和紙樣砸下去，我撲過去，手裏躺着它們的殘體，我的紙樣，我本想剪出一個人物的半身像的，我的裁剪也不過關，但大致樣子還是有的，它的頭已經被揉皺，我以為它還連在身體上，結果是因為剛才那樣粗暴的動作，已經成了兩片，這就是我破碎的心。

“斯麗。”

“先生。”

“把這堆垃圾給我扔出去，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它們。”

“不，父親，這是我的一切，再沒有和它一樣讓我開心的事了，父親，求求您，求求您就留下它吧。”

“這簡直就是個邪物，它把你這些年所學的全部課程全毀了，看看你自己吧，薇拉，想想你愚蠢的錯誤。”

父親的臉是紅的，他的外形和聲音一樣看着洪亮，他粗短的手指指着我，在我的印象裏，他是溫和的，至少外表看起來是這樣，我曾見過他被人侮辱挑釁，他也都是那樣溫和的樣子。

他很少這樣。

“薇拉小姐。”

我與斯麗撕扯，只是一下，已經頓了的裁剪刀就深劃了我的手掌。

“薇拉小姐。”

“不，放下它，斯麗，我失去了它，就如同失去了生命，我不能再存活了，斯麗，放下它。”

“你還在那兒看着嗎？把你忤逆不孝的女兒拉開，她簡直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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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斯麗……”

她消失在門口。

“薇拉。”

母親抓住我的肩膀晃了一下，阻止我接下來的動作的，是她臉上的怒氣。

“你冷靜一點，薇拉，別忘了你該有的規矩，這件事你是完完全全的錯了，現在為此向你父親道歉。”

“我為什麽要為此道歉？我并沒有察覺到我的錯處。”

“薇拉，你太令我們失望了，你為什麽要這樣？”

“把她拉回房間去。”父親不再像剛才那樣憤怒，他找回了一些理智，“不要放下她的床幔，輪流盯着她。”

我剛剛結束沐浴，斯麗就扯着我的頭發開始編弄，我仰頭看着吊燈，良久，我吸了一下鼻子。

“薇拉小姐，今天真的是您的錯，您不該那樣的。”斯麗說，“好了，現在已經是深夜了，您的床已經重新鋪好了，就寝吧。”

我翻了一次身，一手将被子扯上頭去，我聽見自己小小的哭泣聲。

真的是我錯了嗎？

“薇拉小姐，請把您的被子放下來，您這樣的姿勢是不對的。”我聽見一旁有人上來說。

有時候，我總是祈禱快點黎明，而今天卻不是這樣，我依賴在黑暗身上，希望它不會離我而去。

“您知道錯了，對嗎？”下樓時，斯麗和我說。

我該回答她的，可想來想去，所有的話都死在了喉嚨裏。

父母并沒有坐在早餐桌前，他們一起坐在離得遠的沙發上，我走過去，“父親母親。”

“知曉你的錯誤了嗎？薇拉。”父親說。

“薇拉，好好為此忏悔。”母親說。

“我已經跟那邊的人說好了，薇拉，去忏悔區吧，去忏悔你的罪過，斯麗會和你一起去的，現在上樓，去收拾你的東西。”

“是，父親。”

“等等，薇拉。”

“怎麽了？母親。”

“你沒有什麽要對我們說的嗎？”

在父親母親的注視下，我轉過身，我說:“我會在忏悔區好好想想的，希望早點回到你們身邊。”

說完後，我上了樓。

推開窗戶，能看見枝繁葉茂的樹，只是地上沒有一棵草，土地看着也剛剛被翻過了，一陣清風從那些繁葉之間吹過，然後臨到我臉上，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斯麗放下手中的活，走過來關上了窗，“薇拉小姐，這日頭太厲害了，對您的皮膚，沒有半點好處。”她說。

“我看了忏悔區所有的房間，這間是最接近您原本房間布置的，只是太小了，但沒關系，我們是來忏悔的。”

別的女傭也在房間裏忙來忙去，斯麗又繼續去鋪我的床了，這間房确實有些小，甚至沒有我衣帽間的一半。

這是小木樓的二樓，我提起裙子，打開衛生間的門，我看見一面明亮大鏡子，往右看，一個小小的浴缸，方便的問題，在鏡子與浴缸之間可以得到解決。

我看着鏡中的自己，沒有笑容，沒有悲傷，是儀态老師希望我能做到的樣子。

“薇拉小姐。”斯麗出現在身後。

“我們大部分的時間，都要在忏悔屋待着，當然，您會有時間在那片林子裏散步，只是剛才，這裏的人告訴我，忏悔區裏的人，都應該離那條江遠一點。”

“當然，我們過來的時候，并沒有看到那條江，那只有順着前面分岔的小路走過去才能看到。”

“他們說那是這裏的傳說，雖然我們前面根本沒有聽說過，那條江裏，有會勾引人去跳進去的東西，見過那些東西的人，說那種東西，擁有俊美的容貌，尤其心中有毀滅意願的人，更會被它們盯上。”

“我本不該跟您說這些，我的意思是，您不能去那條江邊，并不是因為那個傳說，是因為那裏的确危險，您要是不小心跌落江中，會是十分糟糕的事，您明白嗎？”

“對的。”我說。

“這就是好的開端。”

斯麗笑了，如今，我已經比她高出一些了，她不是看鏡子中的我而是看着我的後背，她是瘦的，身材沒有什麽優勢，只是她練出來的儀态為她增彩。

領主有自己的事，或許這幾個月，都不會來忏悔區，我站在忏悔屋前，它是高大圓頂白樓，忏悔屋的人已經帶着他的書本進去了，我踩上那十二階水泥臺階，低頭進去，然後，席地而坐。

回去的林間路，是只能一個人通過的弄堅實了的土路，我在一樓吃過了晚餐，就去洗漱了，門被我鎖上了。

女傭們在外邊，她們會輪流守在我床邊的，斯麗更是。

鏡子中，我裹着睡袍，還沒幹的濕發全部散落在身後。

突然，我看見一個男人浮現在鏡子上，他應該是一個斯文清瘦的少年，卻高，也許那較厚的唇上是血紅的顏色。

他低下頭看着我，為我弄出一個笑容，他的眼睛與笑容都是深淵。

我向後退卻摔倒。

“啊。”

也許儀态确實是刻進了我的骨子裏，這叫聲不至于失态。

“薇拉小姐，怎麽了？”斯麗在門外說，只是一會兒，她就進了洗手間，拉起了我，這門是能從外面打開的。

“怎麽了嗎？”

“不……沒什麽，這地太滑了。”我說

我差點說出那鏡子裏的事，他看着我摔倒，笑容更是放肆，我清楚的聽見斯麗開鎖的聲音，然後，他也随之消失。

“這确實并不是家裏，但您應該習慣，或許明天，我會請人來看看的。”

“好的。”

我出去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鏡子。

沒有什麽異常，那剛才是怎麽回事？

我躺在床上，我試着冷靜下來，以便進入睡眠，可我腦子裏，卻一直都是剛才那個男人，他一定不是個少年，可外表看起來就是。

他為什麽會出現？

這簡直太可怕了。

第二天早晨時，在我的要求下，我去了斯麗房間的洗手間，在我提出這個要求時，她及時的為我帶來了好消息，她的衛生間裏，并沒有鏡子。

我在忏悔屋裏，待了一天，我不自控的想到昨天夜裏發生的事，這簡直太瘋狂了。

今夜，我并不能安然入寝，我想到我的小木箱子，想到我父母，和他們的話。

難道這真是錯的嗎？難道我的夢想是錯的嗎？

所有人都說，那不該是我做的事，為什麽？我是出生在貴族的姑娘，我該做的事，都是定了的，我想別的姑娘也是這樣。

只是她們并不覺得難過嗎？為什麽她們做着這樣的事，卻仿佛是發自內心的快樂呢？

這印證了我的錯誤嗎？

天神呀，您怎麽能讓我承認自己的夢想是錯誤的？

我掩面而泣，我想到我父母的态度，我知道，從這裏回去以後，我也再見不到我的小木箱，所有的一切都那麽乏味，那麽死氣沉沉。

而一直在我心中的父母，也永遠不可能給予我一個甜蜜的擁抱。

永遠都不可能。

我看清眼前，我竟然站在鏡子前，我後退一步，如果是我這個動作才讓男人出現的，我會為此悔恨萬分。

他的眼神讓我想到冰冷的毒蛇，他要開口，我轉身搖了幾下把手，門才打開。

我顧不上去看清斯麗她們在房間的哪裏，我跑下木樓梯，然後打開大門跑出去。

我在林間奔跑，現在那出現在我面前的，就是衛生間裏的鏡子，那個男人就在那裏。

我當即換掉路線，那些矮樹的枝葉阻攔着我，而腦子裏，那一副衛生間裏的景象卻活靈活現。

我看到一條江，在月光下，或許是在那些路燈的映襯下，江兩邊堆着的石頭似乎都是白色的，江邊是涼爽的。

我向後看，他在追逐我，他一定在追逐我，比起被他抓住，我寧願自己選擇死亡，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