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身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壞蛋,霍鈞不僅在自己二百五十歲生辰這天大鬧仙都天淵教,還要強搶人家新晉的仙首當媳婦兒。
白衣仙首捂着胸口咳血,見高大的男人朝自己步步走近,橫劍身前,寒聲道:“士可殺不可辱,那種事……我決計不從!”
霍鈞把幾個捆成麻花的老頭兒丢到他面前,拍了拍手,劍眉凝起,無奈道:“這可不由你啊老陶,你這麽俊,不給我當媳婦兒可惜了,再說,你這些叔叔伯伯都同意了。”
說着,他朝最近一個老頭兒身上踹了一腳,“是吧李掌教?”
“是……是……”李掌教被捆得喘不過氣來,猛咳了兩聲,斷續着說,“小羽……你跟霍、霍宗主青梅竹馬,天生一對,現下你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就、就從了他吧,也省得我們給你說親了……”
陶羽眼都氣紅了,“掌教,我修的無情道,你們本來就不能給我說親啊!”
他胸口受傷,早就失了力,霍鈞随意丢了顆石子兒就把他的劍打落,順勢扯過他的胳膊往外走,“廢話真多,我今天就破了你的無情道。”
“霍鈞你放開我……師父!師伯!救命啊!!!”
陶羽掙脫不開,邊往外走邊求救,卻只聽到身後幾個老頭兒憐憫的嘆息。
“小羽,安心去吧,天淵教會永遠記住你的。”
“千萬記得陪好霍宗主,別讓他再來了。”
“幸好你還有幾個師弟……幸好……咱們天淵教也不算後繼無人。”
陶羽:“……”
被拽了一路,眼看要走出仙都,進到不滅宗的地界,沉默許久的陶羽終于鼓起勇氣叫他,“哥。”
霍鈞步子慢了些,從鼻腔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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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把事兒辦完,誰還是你哥?”
陶羽胸口的傷被扯得生疼,痛苦道:“不,你就是我哥,你是我親哥,我們穿一條褲子長大,我對你硬不起來的哥,你放了我吧。”
“放你去哪兒?”霍鈞回頭瞥了他一眼,“接着修你的破無情道,回天淵教給他們當牛當馬?”
“什麽破無情道?”霍鈞突然正色,目光如炬直視他,“你可以侮辱我的人,但不能侮辱我的道!”
霍鈞:“哦。”
霍鈞:“那我就不客氣了。”
陶羽:“什麽?”
快到不滅宗了,霍鈞止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體貼開口:“放心,老陶,我不侮辱你的道,只侮辱你的人。”
陶羽噗通一聲給他跪了。
霍鈞往旁邊挪了兩步,“起來,我找你當媳婦兒,不用跪。”
“霍宗主,你當年親口說的,不信天命,絕對不會看上我,我這才放心修了無情道,你現在這樣……”陶羽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看向他,“跟毀了我有什麽區別?”
霍鈞接不上他這話,抱着手臂偏過頭,不看他。
他跟陶羽從小就認識,即便天淵教是仙教,不滅宗是魔宗,也不妨礙倆小孩瞞着大人建立起禁忌又純粹的友誼。
十六歲那年,兩人一起掉進個巨大的土坑,壓出了坑底一大把正在凝形的紅線。
無數根紅線受了驚,把兩人層層纏繞,綁了足足三天,最終一半蹿進他心裏,另一半沒入了陶羽胸口。
與此同時,他面前的虛空中緩緩凝出一段文字:
【情線緊緊纏繞住心髒,那麻癢的觸感惹得陶羽一陣顫抖,慌亂中,臉頰不禁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霍鈞看着月色下好友的臉,心跳不由得快了幾分,他驚詫地捂上自己胸口,這種感覺是什麽?分明是最熟悉的眉眼,怎麽會帶給他如此強烈的觸動?】
于是他凝目去看陶羽,陶羽确實癢,正扒開了領子龇牙咧嘴在撓胸口,頂着亂糟糟的腦袋和三天沒換的衣服,嘴裏罵着:“操,什麽鬼東西!”
霍鈞默默收回視線,跟着罵,“……什麽鬼東西。”
後來一發不可收拾,那文字寫【陶羽再也忍不下去,白皙修長的手指伸向桌上放置的酒壺,薄唇微張,喉結上下滾動,滿足地灌下一大口。或許是動作太急,那本該被送入喉頭的清液竟從他唇角溢了出來,順着下颌,一路流到頸間,一桌之隔,霍鈞望向陶羽,眸色深深,視線掃過那唇邊暧昧的水痕,不由得口幹舌燥起來,恨不得現在就……】
他一把奪過酒壺,踹開陶羽。
差不多得了,三天沒喝水,換誰誰不燥?
從那天開始,他跟陶羽的一切接觸都被扭曲成了不正經的意思。
陶羽受傷掉泥坑,臭烘烘寫成香軟軟,赤着膀子寫成小肩半露,扯嗓子嚎寫成隐忍輕哼,然後把他霍鈞迷得頭暈眼花神魂颠倒。
霍鈞有段時間挺羨慕陶羽看不到,不用每天受這種精神荼毒,同時心裏又不平衡,每看到一段都得念給他聽,然後兩人一塊兒起滿身雞皮疙瘩。
後來兩人跑去金光寺,找個大師算了算,那老和尚盤着佛珠說,這是天定的姻親,你二人撞了機緣,上下幾輩子的情線都已經被牢牢綁在了一起,你們不妨順應天命,試着接納彼此,長此以往,才能感受到平時發現不了的內在之美。
霍鈞聽他說完,直接對着金光寺的佛像跟陶羽拜了把子。
陶羽當着他的面,給師門遞交了轉修無情道的申請。
兩人對天發誓,從此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永不上炕。
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終于沒了。
彼時那老和尚看着霍鈞,幽幽嘆了口氣,“天命難違,天命難違,我看施主并非六根清淨之人,放走這命定的姻緣,日後紅塵道遠,欲念難除,怕是不好過啊。”
霍鈞說:“我六根的确不淨,不光我,”他扯起笑,刀尖挑落那老和尚手中佛珠,珠子順着斷線滾了滿地,“我整個不滅宗,都不淨。”
他大搖大擺出門去,那老和尚在身後只是嘆息。
霍鈞當時不到二十歲,心高氣傲,腦子也不轉彎,不懂他在嘆什麽,有什麽好嘆。
讓他跟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談情說愛,什麽狗屁天命,天命是什麽狗屁。
後來年歲漸長,和陶羽來往得越來越少,他慢慢懂了什麽叫天命。
天命就是在他出生前,不滅宗就已經名聲在外,“魔宗”名號響響當當,他出生後,在外人眼裏也不過是一群大魔頭養了個小魔頭。
天命就是正邪不兩立,仙魔要分道,陶羽是好人,他是壞蛋,同一件事,陶羽做,是為民除害,他做,就是包藏禍心。
天命就是當他臭味相投的好兄弟換上一層仙氣飄飄的皮就能受萬人愛戴時,他走到哪裏都是厭惡和懼怕,二十歲走到兩百歲,二十五歲走到兩百五十歲。
他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像個二百五。
他把天命當狗屁,一言一行卻都在順應天命。
天命說他是壞蛋,他就是壞蛋,陶羽每天忍着脾氣在外面當仙氣飄飄的孫子,而他霍鈞随時随地都能抓人來暴揍,他才不屑裝模作樣博取萬人愛戴,別人怕他恨他,他覺得帶勁,果然當壞蛋最爽。
但是打了兩百多年光棍不爽。
碰不上喜歡的,他看誰都沒感覺,俊的醜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總覺得差了那麽點味道,又想不明白差在哪兒。
估計就差在那一攥一大把的情線上。
這就叫天命難違,這就叫六根不淨。
他不久前去過金光寺,聽說那老和尚早駕鶴西去了,他皺起眉,小和尚以為他要砸廟,吓得在佛祖面前軟了腿,要跪時被他抓着領子提了起來。
“別跪我,我得折壽。”
他信天命了,連個小和尚的跪拜都不敢受,當壞蛋都得活得長,活得長才能橫行霸道。
他再次把陶羽拽起來,大步走向不滅宗。
“你忍忍吧,我宗裏都準備好了,回去就成親。”
陶羽不放棄,捂着胸口邊咳邊勸他。
“成不了親,怎麽成親?你又不喜歡我,你找不到是因為沒碰到合适的,等碰到了你就該讓我滾了。”
“霍鈞,霍宗主,我求你了,你也忍忍吧,我下半輩子不想毀在你手裏……”
“我之前說那些話不是真心的,他們都在聊,我不得不……我也沒想到你在,你因為這事遷怒我整個宗門已經很過頭了,差不多可以了,我……”
霍鈞突然止了步,松開拽他的手,也不回身看他,說:“差不多可以了?”
陶羽:“……”
不久前,半夜,仙都一處平平無奇的茶攤。
霍鈞剛喝上第三壺茶,就差點被一股飄忽而來的仙氣熏到反胃。
鄰桌來了幾個風雅少年郎,他們落座就各自整理儀容,忙着仙氣飄飄,根本看不到老板雙腿戰戰,整個茶攤空空,跟別說注意到霍鈞這個唯一的客人了。
仙都特有的蒙頂茶,霍鈞好這口,隔幾天就來品,一來就把人都吓跑。
其實他們不跑也行,霍鈞來品茶,又不揍人,不用這麽怕。
鄰桌幾個人來自仙都的各個教派,湊一起了沒東西聊,開始找一些大家都能說上幾句的話題,比如霍鈞和他最近做過的一些惱人的壞事。
這群人,用仙氣熏他還不夠,還要用言語辱罵,霍鈞沒聽,聽了也記不住,就記得陶羽那句“他從小就是這種人,我小時候眼瞎,跟他來往,你們不知道……”
他沒讓陶羽說完,把沒喝完的茶砸到了他們桌子中央。
陶羽看清他時一怔。
霍鈞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筋骨,掃過鄰桌一群人,“光動嘴皮多不盡興,誰先來?”
沒人動,滿身仙氣成了他們最好的保護色,其實都是慫蛋,怕輸,對外卻要表現出一副“仙門更體面,不像你們魔宗,野蠻,愛惹事”的樣子。
霍鈞記住了他們每個人身上穿的衣服,一個個對應着教派找過去,他喝了兩壺半的茶,亢奮得很,從大半夜開始攪得他們教裏雞飛狗跳,當壞蛋真爽。
天微微亮,茶勁快過了,他的精神模糊又清醒,困意中混雜着興奮,像喝了酒。
是,他就是個二百五,可二百五也要過生辰,他什麽也不做,獎勵自己三壺茶都要被人罵。
陶羽早在幾十上百年前就忘了他的生辰,那顆仙氣飄飄的腦子早就被天淵教那些無聊的教規占滿了,不然他想不通,陶羽到底為什麽要在這天罵他。
想不通那就不想,一個人活着真累,他其實早該順應天命,跟陶羽搭夥過日子,反正他拳頭硬,陶羽只敢怒,不敢言。
半個時辰前的霍鈞是這麽想的,所以他把陶羽拽了出來。
馬上要成親了,有點期待,那些不好的回憶都被他抛在了腦後,陶羽要是不提,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想起來。
但是陶羽提了,還是那種輕飄飄的,無所謂的語氣,說“差不多可以了”。
霍鈞立刻為自己這一路的行為感到惡心。
再走幾步就是不滅宗,裏面現在張燈結彩,紅燈籠都挂了起來,全宗都在等他領媳婦兒回家。
他今天要是跟陶羽成了這個親,那才真是個二百五。
什麽狗屁天命,天命是什麽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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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