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3.013
013
顧英植神色微不可察地一頓。
唐宏章也驚了一下,瞬間從凳子上跳起,大喝:“此事絕非兒戲!你不許胡鬧!”
唐婠也站了起來,昂着腦袋和他四眼相對:“我沒有胡鬧,爹,我也要一起去救人,我保證乖乖聽你的話,一定不會誤事。”
唐宏章:“你去了,我哪裏能不誤事?不行!”
唐婠:“我要去。”
唐宏章:“不許去!”
唐婠:“要去!”
眼看父女兩個劍拔弩張,就要吵起來,顧英植适時開口道:“可否聽我一言?”
唐婠漸漸側過身子,望向他。
顧英植亦靜靜地注視她,桃花眼中含着運籌帷幄的篤定神色,“刑部大牢設四哨,每哨值一人,獄外巡邏五人一隊,獄內三人一隊,隊伍間隔不超三十丈,以保證互相能夠照應,夜巡時,隊伍間距會更緊湊——若要突襲,十五人已足夠應付,二十人則能确保九成勝率,折損數量也會降至最低。”
唐婠不知為何,心神一定,腦子裏将他那一番話翻來覆去地又琢磨了一遍,終于默認似的,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唐宏章起初還不明白,顧英植那突如其來的一通分析是何用意,但見唐婠竟然被說服了,這才慢慢回過味兒來:原來他閨女非要跟着去救人,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危!
唐宏章心頭頓時如喝了壺老酒一般熨帖。
不過他轉念又想:不對,為什麽姓顧那小子察覺的速度在他前頭?倒顯得像比他還要了解他閨女似的。
唐宏章的心情登時又不美妙了,眼刀陰沉沉地掃過桌邊兩人,許久,從鼻腔裏滾出一聲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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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星鬥寥落。
渭水渡口旁,重重樹影之中,一駕馬車的輪廓若隐若現。
馬車內并未點燈,只燃了一盆炭火,木炭燃燒時發出的橘紅火芒在漆黑的夜色裏尤為醒目。
車廂內溫度适宜,唐婠卻沒能睡着,她裹着毯子縮在角落,耳畔一片靜谧,唯一的動靜是相隔不遠處傳來的微弱呼吸聲——顧英植歇在車廂另一端。
唐婠看不清他睡了沒有,聽着那平穩綿長的呼吸聲,她推測他應當是睡熟了的。
真是和她一點兒都不一樣。在她眼裏仿佛天塌的大事,他大概只當做是稀松平常。
她當初怎麽就看上這樣的人了呢?
唐婠心酸地蜷起膝蓋,把毯子裹得更緊。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過驚險刺激,以至于她那顆麻木的腦袋,到現在才稍微緩過一點勁。
處在黑暗狹小且溫暖的空間裏,人的情感與知覺便不可抑制地被放大,再放大,白日深深壓入心底的私心雜念,這一刻猶如瀉閘的洪水一般湧出來,唐婠陷在裏頭,不禁覺得整個人浮浮沉沉地,不太真實。
她想起了兩年前朝她伸來的那只手。
她從沒見過那樣漂亮的手,五指修長,骨肉勻稱,指腹略帶一點薄繭,指尖甚至還透着淡粉色。
不同于邊境那群粗糙的武人,也不同于京中養尊處優的纨绔。那時她想,這真是天底下獨一份的好。
好到她想要用盡力氣珍藏起來。
可她也确實忘了,幼時先生還曾耳提面命地教訓她,說,顏色越鮮豔美麗的藥草,毒性大多數也越烈,遇見了千萬記得躲遠點。
她忘了,所以栽了個大跟頭。
……後悔嗎?
唐婠說不上來,只覺得心裏鈍鈍的疼。
她想她大抵還是喜歡他的,即使今日的事情已經完全颠覆了她的認知,但兩年的感情,又怎麽可能一刀就割舍得幹淨。
那麽,他呢?
最初是帶着目的接近,這麽多個日日夜夜下來,難道就沒有一絲動容嗎?
唐婠想起那雙無論何時總是幽靜從容的眼,有些不敢确定。
但她又忽然記起來,午後的那場争執中,他曾對她說,這兩年他并非全是假意。當時猛地一聽,只聽出了憐憫和諷刺,不過在這夜深人靜時細細一思索,她又感覺他似乎有兩分真心。
——也只有兩分真心。
唐婠心想,顧英植和她終究是不同的。他的心性太理智了,抑或可以說是冷硬,縱然對她動了兩分情意,也絲毫不影響他的謀算。
唐婠甚至懷疑,只要他想,或許随時能做到把那兩分僅有的情意也給收回去。
又或許不能?
她不知道,但她不想賭了。
她十分羨慕兩年前那個滿腔赤忱、潇灑肆意、不知膽怯為何物的唐婠。
臉頰突然生出淡淡的癢意,她擡手一摸,摸到滿手的濕潤,這才驚覺,她竟在不知不覺間又掉了淚。
真像話本裏那些深閨怨婦了,她自嘲地想。
驀地,靜谧之中響起一聲輕喚:
“婠婠?”
聲音從車廂另一端傳來,清潤潤的,丁點兒沒有剛睡醒時帶着的鼻音。
唐婠沉默片刻,道:“你沒睡?”
“嗯。”
“……那我們來聊聊天吧。”
車廂那端應了一句“好”,随即摩挲出窸窸窣窣的動靜,似乎是在披外袍。
唐婠索性卷着毯子,先挪到了炭火邊。沒等多久,顧英植也系好衣帶,挪了過來。
透過幽微的火光,她看清楚了他的臉。他也同樣看清了她的,神情微微一怔,倒并不顯得驚訝,想來她剛才在黑暗裏的丢臉動靜,一分不差,全叫他聽去了。
唐婠感到不太自在,避開他的目光,垂下眼,仿佛專心地看起了腳邊那盆被燒紅的木炭。
四周萬籁俱寂,連風聲也是隐隐約約的。
唐婠揀起搭在盆邊的一小截木棍,伸進炭堆裏撥了撥,因為新鮮空氣的注入,木炭尾端被燒得更紅,還往外飄出幾顆亮晶晶的火星子。
“我們是去年臘月成親的,到現在,好像剛好滿一年了。”她緩緩地說道。
聲音在幽寂的夜裏也傳得不遠,低茫如喃喃自語。
隔着一盆炭火,顧英植靜靜地端詳着她。這一刻,她的身上已經沒有了午後那股尖銳的、刺痛的情緒,只剩下靜水流深般的平靜。
所以他并未接話,只安靜地聽她繼續說道:
“其實仔細想想,這兩年,除了你瞞着我的那些事,你也沒有什麽地方對不起我的。你比旁人家的夫君都要體貼、細心,把我照顧得很好,就算是我爹對我,也做不到像你一樣事事周到。”
木炭燒得很旺,融融的暖意順着皮膚蔓延至全身,唐婠停下了撥弄炭火的動作,緩慢地擡起眼眸。
暖調的火光映着她的臉龐,印入她的眼底,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既傲氣,又飛揚。
“所以。”
“顧英植。”
她第一次喊出這個名字。
“你不用可憐我什麽。”
她語氣澄瑩,字字清晰利落地道:
“對于我做過的事情,我絕不後悔。無論是當初喜歡上你,還是今日決定割舍下你,我既然選擇了,就不會後悔要去承擔它所帶來的後果。”
她的聲音比先前響亮了一些,在昏黑狹小的廂室內蕩漾出微弱的回聲。顧英植盯着她的眼,心底某塊地方似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攥住了一般,微妙地滞了半刻。
不是沒有設想過這個結果,但當這個結果真正擺在面前時,他不知為何,竟生出了一股意料之外的錯覺。
不過這股反常感受也只持續了幾息時間,待他想要剖開深究時,已然尋不見一絲蹤跡了。
他收回微微游移的心神,凝目重新看向唐婠,低聲問:“你是這樣想的?”
“是。”
大概是因為把心裏那些不吐不快的話全都說了出來,唐婠此刻的心情難得有一點兒輕松,“世上沒有溫亭玉這個人,這樁婚事本來就做不得數。如果有旁人問起,那就當我們已經和離了,從此一別兩寬,好聚好散。”
顧英植垂斂眼眸。
“……好。”
炭火燃燒發出“哔剝”的碎裂聲。
他沒再說話,唐婠也沉默下來,車外寒夜的風卷過樹叢驚起一陣沙沙聲。
夜已深,車內的二人卻都沒有分毫睡意,就這般靜坐于火盆兩端,各自心懷所思。
直到一盆炭火即将燃盡,顧英植才不緊不慢地擡起了雙眼,露出幽深平和的神色,說道:“這兩年我終歸是對你不住,理應補償與你,你若有什麽想要的,盡可以提出來。”
唐婠攏緊毯子,順口就想說,她沒什麽想要的,但話到舌尖打了個轉,又吞了回去。
她确實心中仍有不安。
她組織了一下措辭,道:“我有一個請求。”
顧英植:“你說。”
唐婠:“我希望今後不管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要對我爹出手。不止是我爹,還有我哥,謝伯伯,周叔叔……”
說着,她的聲音逐漸變弱。
因為她發現,她的要求似乎越說越強人所難了,于是連忙補充,“當然,這是在他們沒有主動害你的前提下……”
“我明白了。”
顧英植道,“我答應你。”
他答應得太快太幹脆,眼神不見半分為難的波動,唐婠準備的一肚子腹稿就這樣卡了殼。
她呆呆地與他對視,半晌後,像是瞬間驚醒了,慌忙移開眼去,在心中暗斥自己不争氣。
明明已經決定放下,卻還是會被他不經意間的、看似溫柔深情的舉止擾亂心神。
——所謂的溫柔深情,都是她一廂情願的臆想罷了!
唐婠反複地這麽告誡自己。
一盆一盆冷水澆下來,胸腔內急促跳動的心髒終于緩緩地平複,她感受着那陣餘韻,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惱羞成怒。
“還有。”
她聽見自己幾乎是帶有一絲賭氣意味地說道,“不要再叫我婠婠了。”
話音剛落下,她就咬住了自己的舌頭。這說的是什麽話?顯得她好像很在意他對她的稱呼一樣。
“……”
許久,對面沒冒出一丁點聲響。
方才答應她那近乎無理的要求都答應得很爽快的人,這一次,卻遲遲沒有應聲。
唐婠糾結了片刻,忍不住悄悄朝炭火另一端瞟了一眼。
顧英植半垂着眸,眉眼間的情緒淡淡地。沒有及時回話,似乎只是因為他走了一小會兒神。
炭火的光在慢慢地變暗,連同他的臉也被一道藏進了陰影裏。
最後,他喚道:
“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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