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38.038
038
從城外回府後,唐婠歇了一整日。
謝思淳邀着馮玉珍來探望她時,她正坐在假山後的亭子裏納涼,倚在石欄邊一動不動地,目光下垂,好似在觀察池塘中若隐若現的游魚,又好似只是在發呆。
謝思淳繞到她背後,伸手輕輕一拍她的肩: “姐姐!”
唐婠這才回過了魂兒,轉身見是她們,頗感訝異: “你們怎麽是一起來的”
謝思淳笑道: “那當然是因為我和珍姐姐一見如故啊。”
馮玉珍也笑,對唐婠解釋道: “昨夜聽說你出了事,王爺,阿憬和謝大人都急壞了,聚在一起商議對策,我與思淳也就在外間碰上了。”
“原來如此。”唐婠打趣道, “這樣一來,珍姐姐你與我哥也算是在我爹跟前過了明路,以後不要拘謹,多往府裏走走,我家廚子做菜可好吃了。”
馮玉珍抿唇笑而不語。
謝思淳左右看看,問她: “姐姐,你剛才在看什麽呢眼睛眨也不眨,好入神。”
唐婠道: “我只是在想事情。”
謝思淳疑惑: “什麽事情需要想那麽久”
唐婠彎唇笑了笑: “在想,以後我該做些什麽。”
謝思淳自顧琢磨片刻,也大約明白了她的意思:如今北方的戰亂已經平息,岷州撥給成蹊堂和桃李堂的資金也會寬裕起來,到那時,自然就不需要他們每日都去幫忙。
“這麽一說,我也應該仔細考慮一下以後的出路了。”
謝思淳喃喃着,忽而,似記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緊張兮兮地望向她, “姐姐,既然不打仗了,那,南業的那個人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唐婠輕飄飄地道: “約莫是吧。”
謝思淳: “那你……”
“我麽。”唐婠淺淺笑着,眼中神色看不出是失落,還是別的什麽, “我或許也會去南業。”
謝思淳登時大驚,嘴唇抿了抿,還未說話,便聽她又繼續說道: “不過不是現在,是往後,往後我可能會去那片地方游玩。你若有興趣,到那時,我也可以将你一并捎上。”
謝思淳一顆心這才慢慢定了下來,埋怨道: “姐姐,你可真會吊人胃口。”
馮玉珍站在一旁,聽着這段對話,只覺得雲裏霧裏,一知半解,但她到底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也沒有細問其中內情,而是抓住重點,對她們道: “如果你們一時半會兒想不出要做的事,不如來幫我的忙。”
“你的忙”謝思淳偏頭看向她,驚訝, “珍姐姐你有什麽忙要讓我們幫的鴻樓的夥計不都已經夠數嗎”
“不是鴻樓。”樓玉珍解釋道, “我想在岷州城開一家分號,若能做得好,這些分號便可以向外擴,一直擴到北方的常州,雍州,滄州……還有南方的南業,到那時,天底下無論走到任何一個地方,都能瞧見鴻樓的招牌。”
見謝思淳與唐婠的眼神都不約而同地亮起來,她勾唇一笑,誘道: “假如你們今日跟了我,以後,你們便是鴻樓的二當家和三當家。”
謝思淳喜歡響亮的名號,聽了這話,神情已變得躍躍欲試。
于是她笑着,又将目光投向仍有兩分猶豫之色的唐婠, “當年我在滄州時,可是一年一家分號,若是在岷州也能同從前一般,順利外擴,那麽一年便可以換一個地方,新鮮得很。”
她的話實在是字句皆能戳人心窩。
唐婠扛不住,終于被說動,無奈一笑,道: “好吧,我加入。”
-
七彎巷東。
何相又來了。
自前天抵達岷州驿站後,他幾乎每日都要來溫宅晃上一圈,說的話也都是老生常談的那一些。
即使在這般猛烈的催促攻勢下,顧英植依然顯得不急不躁,何相在他耳旁念叨時,他便拿出床頭摞好的折子開始翻看。
兩人同處一室,一動一靜,倒也有一種別樣的和諧感。
滔滔不絕講了半天大道理,何相也累了,口幹舌燥地端起桌上早已為他備好的茶水,咕嚕灌下。正當時,廊外突然跑進來一個急匆匆的小厮,通傳道:
“君上,唐姑娘到了。”
床榻上的人影動作滞住,一雙眼眸帶了點不同尋常的亮色,吩咐道: “快請她進屋。”
在岷州落腳的這兩天,何相亦是差人打聽過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自然也曉得顧英植之所以強留在這裏,為的是什麽。
“眼下,君上的答案既等到了,也再沒有稽留于此的理由。還請早做準備,随老臣回都。”
何相朗聲朝榻上之人揖一禮,便拂袖轉身,大步離開了房內。剛跨出門檻,尚未出門廊,只見庭中正迎面走來一身穿鵝黃顏色衣裳的姑娘。
這姑娘容貌生得很是清妍明麗,仿佛料峭初春裏暖融融的日頭,并不媚氣,也并不很浮豔,怎麽瞧都瞧不出當年朝顏皇後身上那股禍國殃民的風情。
何相禁不住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與她擦肩而過。
唐婠心覺奇怪,回頭看了一眼那走遠了的老頭的背影,卻看不出什麽門道,只好暫且收回視線。
房中,顧英植正半倚在床頭。
他的傷還沒痊愈,臉色仍然泛着一層略微病态的蒼白,只是似乎在燒炭的內室坐久了,他的唇色頗顯紅潤,倒将那身病郁之氣淡化了少許。
“你的傷怎麽樣了好轉些了嗎”唐婠進門問他。
“已經無礙了。”顧英植溫緩地對她說道, “上藥的郎中說,再過一個月,便能恢複得與從前一樣。”
“那就好。”唐婠颔首,記起方才的事,又問, “剛剛從你房裏出去的那位老人家是誰”
顧英植耐心回答: “那人是何相,也是我從前的太傅。”
何相的名號在前朝史書上頗為響亮,即便唐婠打小讀不進去那些晦澀難懂的經史子集,對于何相這位當世大儒,也是有所耳聞。
“他就是何相”唐婠一臉驚奇,不由感嘆道, “我小時候最讨厭背他的詩和文章,尤其是他寫的詩,每次我一讀都想睡覺。”
顧英植輕輕笑了聲: “我知道。”
“你知道”唐婠不是很相信, “我記得我好像沒和你說過這個。”
顧英植望着她的眼,神色深深款款,溫聲解釋: “以前在靜水巷時,有一天夜裏,你睡不着,要我讀詩,讀前幾十首詩的時候,你還睜着眼睛興致勃勃地與我聊天,後來我換了何相的詩集,沒讀幾首,你便睡過去了。”
唐婠原本對此事已經沒有印象了,可經他這麽一提,又模糊地回憶起了當時的細節,心湖宛如被投落進一塊小石子,蕩起圈圈綿密的漣漪。
她稍微垂下眼,避開了他的注視,靜了一會兒,道: “那位何相來找你,是想請你回南業嗎”
顧英植: “嗯。”
唐婠依舊垂着眼,好似在看自己的腳尖, “人家一大把年紀了,你何必為難他,随他回去吧。”
話音一落,整個房間都随之寂靜下來。
顧英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可始終沒有等到她的回望,只瞧見她逆着光,明媚的臉頰隐藏在影子裏。
他輕聲問: “那你呢”
唐婠眼睫一動,忽地緩緩上擡,目光終于肯落到他的身上。
她吸了一口氣,對他說: “從前我随你走過一次,去了北方的京城。可如今,我已經不是十八歲了,我會舍不得岷州,舍不得我爹,我哥還有周叔叔他們。”
望着顧英植慢慢凝成深色的眼眸,她繼續道, “我沒去過南業,那裏太遠了,我一點都不熟悉。而且我也不喜歡過籠中鳥兒一樣的日子,不喜歡與其他人争,不喜歡一顆心被吊起來。”
顧英植淺色的瞳仁中,亮光明明滅滅,聲音輕而沉,仿佛還帶有一絲微不可察的顫: “婠婠,我只有你……”
“你不會只有我的。”
唐婠飛快打斷他,視線游移着,漫無目的地掃過他手旁的銅絲暖爐,掃過那張楠木腳踏,最後落至木制的地板上。
“總之我心意已決,不必再說了。”
“我走了。顧英植,你自己以後要好好的。”
說完,她沒再看他,決然地轉身,朝門外走去。
身後的屋室陷入滞重的安靜,像是怕被這陣靜谧吞沒,她走得很快,直到穿過房廊,庭院,走出了這座宅子的正門,她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午後的日頭正是溫暖。
唐婠自顧在這陣和煦的日色下站了一會兒,直到麻木發涼的手腳都恢複了暖熱,方重新提步走出七彎巷。
七彎巷口的槐樹下,那位鶴發白須的何相還沒走,正與一名挑着擔的布衣男子說話。
不知聊到了什麽話題,那男子朗笑幾聲,黝黑的面龐上擠出了一條又一條褶子。
何相也在笑,轉眼看見了從巷中走出來的唐婠,笑容稍微一斂,有些探究意味地撚須與她目光交接。
唐婠朝他微微颔首,算是見過禮,随即也未多言語,腳步不頓地拐出巷口,漸行漸遠。
“怪了,怪了……”
何相眺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
一旁的布衣男子奇怪問道: “這位老先生,什麽怪了”
“不該這麽快出來的……”
何相喃喃罷,見男子一臉異色,忙笑了聲,對他解釋: “老夫不是在說你,是在想別的事。這位小兄弟,聊了這麽久,耽誤你做事了,慚愧慚愧。”
“這有什麽的。”男子挑穩扁擔,爽朗地向他告別, “有緣再會,老人家!”
何相笑眯眯地向他揮了揮手。
等到男子挑着扁擔走遠,何相仍然伫立在巷口的老槐樹底下沒有動。
他兀自撚着長須思索了少頃,還是決定回頭去巷子裏瞧瞧。返回王都一事已經迫在眉睫,萬不可以再出什麽岔子了。
溫宅內,主卧房的門還和他離去時一樣,大敞着沒有關。
何相負手跨進門檻,只見床榻中的人好似失了魂魄一般,對于他到來的不聞不問,琥珀般的瞳中蒙上了一層灰霧,手指抓緊床沿,因為過于用力而繃成了蒼白顏色。
見此狀況,何相哪裏還不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麽心中暗嘆一口氣,斟酌片刻,出聲寬慰道: “那位姓唐的姑娘确實不錯,但君上你還年輕,往後的路也很長,屆時回頭再看,也不過是短短兩年光陰而已,不足以挂懷。”
他這話音不輕不重地敲擊在一片寧靜的內室空氣裏,隐約回蕩,似乎終于叫床榻上的人回了魂。
纖長的眼睫微微一掀,那雙淺褐色的眼失神地望向他,視線卻并沒有凝聚,而是恍惚地透過他,看見了什麽,呢喃着道: “她說她舍不下岷州……”
何相心有動容,開解道: “天下又有何人不挂念家鄉那唐姑娘與君上緣盡于此,雖有遺憾,卻不能裹足不前。待此番回了王都,可立即着禮部補辦一場大選,這世間紅顏萬千,總有能得君上青眼的,岷州之事,淡忘了,便淡忘了吧。”
顧英植卻好似沒聽進去這段話,緊握床沿的長指複又緊抓用力,淡粉色的指尖血色盡褪。
他就這般沉默了許久,直到空氣也幾乎凝滞下來,才徐緩地開口,喚了聲:
“太傅。”
“老臣在。”
他散漫的目光終于緩緩地凝聚在了何相的身上,聲音低而輕,近乎自語:
“你說,我把王都遷來岷州,如何”
何相的身影立時愣在原地。
何相掏了掏耳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渾濁的老眼難得地使勁瞪圓,難以置信地重複一遍: “君上剛才,說的是……遷都”
顧英植并未言語,只擡着一雙桃花眼眸靜靜地與他對視,病郁的面容幽沉如水,并不像在說笑話。
何相心髒狂突,一拍桌子,猛地暴跳起來—— “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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