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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相走後,唐婠獨自坐了很久。

她說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種什麽感受,只是原本早已平靜無瀾的心緒,又再度被掀起了波動。

翌日坐堂,她總有些心神不寧,時不時就要往外看看天色,甚至還錯過了幾次小二的喊話。

直到日頭漸晚,她那顆浮躁的心才逐漸安定下來。

這個時辰,顧英植他們無論如何也已經離開了岷州。

她輕嘆口氣,低頭撥弄起算盤,開始核對這一天的賬。今日白晝,客人數量比昨日要強上那麽些許,總不至于入不敷出了;不過住店之人依然很少,十二間客房只住了兩間。

等到賬目核對完畢,門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擦黑,門前偌等寬敞的街道空空蕩蕩,寒風卷起落葉,撞響檐下清脆的風鈴。

城北還是不如城中和城南繁華,一入夜,街上除了更夫和偶爾走過的兩三個行人,簡直冷清得有些可怖。

唐婠坐在櫃臺後,雙手後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今天又到了她值夜。

但按照以往的情形來看,說是值夜,其實也就是在大堂裏撐着腮打盹,畢竟夜裏城門已關,更不會有什麽客人了。

暮春的晚風吹在身上還是有幾分冷意。

唐婠打了個寒噤,起身,走到門前,正準備阖上門板打烊,忽然階下走來一道黑袍黑靴,頭戴鬥笠的人影。

她下意識手指扣緊門沿。

自從上一回遭遇了城外山頭行刺一事,她每每瞧見黑衣人影,心頭總有幾分發憷。

但她很快便反應過來,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麽緊張。如今她的身邊沒有了顧英植,幾乎不太會可能碰上刺殺。何況眼前朝她走來的這名黑衣男子,渾身上下除了一方包袱和一個葫蘆,再也沒有別的利器。

“這位客官,住店嗎”

那黑衣男子壓低鬥笠笠緣, “嗯”一聲,随即越過她走進了店內。

唐婠順手把大門關上,跟在他身後,來到櫃臺前,摸出記冊,公事公辦地對他說道: “這位客官,在岷州住店要記下來歷,不知你姓甚名誰籍貫是哪兒的”

黑衣男子沉默少時,低聲回答: “我名蕭清淮,籍貫益州。”

益州,從前是南業的地盤。此人是南業之人,卻從北方來,這也意味着,他在南北交戰之前便已進入了大寧地界……可那時南北兩方還未曾開通商路。

唐婠不由自主多打量了他幾眼。

男子覺察到她的視線,脊背頗有一絲不自在地僵滞住, “有何問題嗎,姑娘”

“沒,沒有。”

唐婠垂下頭,臺筆将他名字籍貫一一寫下,寫着寫着,驀地,卻将他的聲音與腦海裏某段模糊的記憶對上號。

她驚疑地擡起眼,可面前的黑衣男子頭戴鬥笠,遮掩了大半張面孔,只餘下一截光滑的下巴露在外頭。

單憑這一截下巴,唐婠實在無法确認他的身份。

她只好又低下了腦袋,規規矩矩把剩下的筆畫寫完,而後問他: “小店現在的客房很多,天字號房,地字號房都有,不知客官要住哪間”

黑衣男子答: “地字。”

“地字號房一夜一百文錢。”

男子便從包袱裏摸出一串銅板,數了數,取出多餘的,遞給她。

唐婠收了錢,便親自帶他上樓去。樓道內很是昏暗,已住了人的兩間客房房門緊緊閉着,門縫裏頭一絲光亮也無,裏面的客人不知是否睡着了。

但現下時辰還早,哪兒有人那麽早睡的連晚膳也不需要用嗎

可她轉念又想,住店的人說不定是經歷了數個晝夜的長途奔波,所以才累得連飯都忘了吃,就早早歇下了。

唐婠把這這一瞬的怪異抛之腦後,領着黑衣男子走到廊道盡頭的一間地字號房,替他推開房門。

“燭臺邊有火折子,蠟燭若是燃完了,可以到樓下來找我領。”

誰知男子進門後,卻并未首先去點蠟燭,而是徑直走到了窗前,準備伸手推窗。

從這舉動,唐婠便知道,此人和顧英植一樣都愛幹淨。

“這窗推不動。”

男子忽地道。

唐婠被一語引回神,蹙眉走進屋中,站到他身旁,也試着伸手推了推。

确實如他所言一般,這扇窗戶無法被推動。盡管她已經用了九牛二虎之力,這兩面單薄的窗板仍然紋絲不動。

“奇怪了,難道是哪兒卡住了”

不過此時房內光線昏暗,根本看不清楚這扇窗子內部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唐婠也不再糾結,扭頭對他道: “我帶你換間房。”

她帶着黑衣男人去了隔壁的地字號廂房,這下不用那男子動手,她甫一跨進屋中,便筆直奔向臨街的那扇窗,一推——

依舊沒辦法推開。

一股悚然之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唐婠驚愕得後退半步。

她身後的黑衣男子也瞧出了不對勁,沉聲說道: “不是意外,恐怕都被封死了。”

唐婠深吸一口氣,勉力鎮定下來,疾步跑出了這間房,又把二層樓的所有客房的窗戶都試了一遍,結果無一例外皆被封死。

心中的不安之感愈發濃烈,她也顧不得什麽規矩不規矩了,擡手便叩響了其中一間住着人的客房房門。

“這位客官,煩請開個門!”

“客官”

“有人在嗎”

“篤篤”的叩門聲響亮地回蕩在黑暗窄小的廊道內,可過了半晌,客房裏頭依然沒有傳出一聲回應。

她止住動作,胸腔內一顆心咚咚直跳。

房裏沒人……

可日落之前,分明有兩名男子一前一後地問她要了間地字號房,人還是她親手領上樓的。

唐婠非常确信,從那兩人踏入房中至今,她從未見到他們下過樓。而此刻這兩間客房的門板從內緊鎖,一個人影也不見,并且二樓客房的窗戶也全被封死,這很難不令人懷疑到那兩人頭上……

正思索,她鼻尖一動,倏地嗅到了一陣焦味。

只是那味道很淡,不知是從什麽方向飄過來的。

一直在她身旁站着的黑衣男子,似也聞到了這陣不同尋常的味道,左右張望起來,仿佛在尋找那焦味的源頭。

寂靜的夜色裏,隐約聽見“噼啪”的木柴燃燒聲。

而後樓下街道處,陡然傳出一聲驚恐得變了調子的高呼—— “走水了!!”

唐婠心神一震,旋即倉惶邁出腳步,扶着牆“蹬蹬”跑下樓梯,還未徹底從樓道裏走出去,便已被撲鼻襲來的濃煙嗆得劇烈咳嗽了好幾聲。

她情不自禁弓下身,捂着腰大口喘息片刻,被那兜頭一捧濃煙熏暈了的腦子才漸漸恢複清明。

身後“蹬蹬”兩聲響,那黑衣男子也走下了樓。

此時,酒樓的大堂已被濃煙灌滿,紅烈的火光在煙塵中若隐若現,駭人的熱浪一波接一波地湧向這處狹窄的樓道,幾乎讓人無路可逃。

黑衣男子見狀,聲線亦有幾分發緊: “先上樓。”

唐婠艱難地搖了搖腦袋,頭也不回道: “客房的窗戶都被封死了,剩下那兩間的門也打不開,如果要強行破窗,樓上沒有合适的器具。”

黑衣男子便問: “這裏有麽”

唐婠肯定道: “有,我記得櫃臺底下便有一把斧子,是鐵的。”

說罷,她勉強分辨清楚了火勢中櫃臺的方位,深吸一口氣,擡袖捂住口鼻,便一鼓作氣沖進了刺鼻的白煙之中。

大堂的火勢燒得很快。

那火起初似乎是從正門外頭燃起來的,但不過短短一刻鐘的時間,根根滾燙的火舌已經攀爬到了中部的桌椅和一樓頂部的房梁之上。

唐婠雙目被煙熏得出淚,胸口也火辣辣地,所幸她對大堂的一切陳設都了如指掌,即便四周皆被火霧遮罩,也仍然繞過燒着的桌椅,尋到了尚算完好的木制櫃臺。

她躬身躲到了櫃臺底下,喘了小會兒氣,而後飛快在一堆雜物中翻找到了那柄鐵斧。

緊張的心情稍稍松緩了些,她抱着這柄鐵斧鑽出木櫃,眼前已是一片橙紅火海。

方才來時的落腳地也被火舌吞沒,湧動的熱浪将空氣都扭曲成了波浪般的形狀。

唐婠正心焦地找尋着出路,忽然在不絕于耳的燃燒聲中,聽到了“咔咔”兩下脆響。

她循聲擡頭望去,只見頭頂燃燒的房梁已是焦黑顏色,而那邊緣的斷紋處,裂痕越擴越大……

她神思一凜,連忙縮頭躲回了櫃內。

下一刻,只聞一聲巨響,原先還高懸于房頂的梁木被火焰包裹着轟然墜地,火花四濺,其中零星的火沫子還濺到她的裙擺上,使得那絲質織物被灼出了一個又一個小洞。

唐婠只覺得鼻腔,喉口皆被這熱浪與濃煙灼得生痛,有些喘不上來氣,眼前景象漸漸泛出白光,幾要模糊成一團霧。

她用力晃了晃腦袋,才勉強維持住一絲清明,再次鑽出櫃臺。

然而那條燃燒中的巨木橫亘在櫃臺前方,徹底堵死了她的去路。

唐婠心裏清楚不該再坐以待斃,即使面前已全是火海,也應當尋個薄弱處闖過去。

她昏昏沉沉地提步,可不知是不是吸入了太多濃煙的緣故,此刻別說闖,就連擡腿也變得分外費力。

一步。

兩步。

三步。

走到第四步時,她眼前的景象已經完全模糊,沉重的身子也陡然一滞,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軟倒在地。

手中鐵斧脫離握力,鑿落在地板上發出“咣當”聲響。

但那聲音在唐婠聽來,也感到飄飄渺渺地,不太真切了。

木質地板滾燙猶如一塊烙板,她手指不由自主蜷縮一下了,意識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她瞧見,那橙紅一片的火海之中,仿似有一道黑影正朝她快步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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