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黑網吧
黑網吧
再次見到他已經是開學一個多星期以後。
上午第二節課結束,廣播裏音樂響起,伴随桌椅碰撞摩擦地板尖銳的聲響,衆人嬉笑打鬧,三三兩兩從前門出去,前往樓下操場集合。
每當這個時候,教室裏就只剩下梁時霧一個人。
從上幼稚園開始,她一直都是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被所有人包圍着,注視着,小心翼翼保護着。
可即便如此,這麽多年,她也從來沒有真正交到過一個朋友。
“第八套廣播體操現在開始……”
耳邊所有聲響越飄越遠,再聽不見。
世界萬籁俱寂。
安靜到,她又覺得自己被關在透明的厚厚的玻璃裏,無論如何拍打哭喊,也逃不出來。
時針走到數字“10”,書包裏手機準時震動起來。
梁時霧接起,是十來年裏一成不變的對白。
“爸爸。”
“囡囡,下課了?累不累?”
“嗯,不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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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覺得太吃力了,就回來,千萬不要勉強自己。”中年男人頓了下,聲音微不可聞的顫抖:“爸爸會一直陪着你的。”
長時間盯着鐘表,眼睛有點疲倦。
視線逐漸模糊。
少女用力眨了下眼,有什麽東西迅速濡濕眼睫。
臉頰劃過冰涼,嘴唇嘗到一點鹹澀。
她聲音歡快:“爸爸,我同學過來了,先不跟你說啦。”
說完不等那邊回應便迅速挂了。
秒針飛快轉動。
梁時霧站了起身,決定到外面曬曬太陽。
走廊盡頭是間空教室。裏邊有扇窗戶整面玻璃都被拆掉了,聽說是去年臺風來時碎掉的,一直也沒人來換塊新的。
從窗口朝外望去,是一片不知早已荒廢多少年的竹林。青竹拔地而起,郁郁蔥蔥,流淌的綠意争先恐後鑽入眼睛。
校內傳聞,那裏原來是一片墳地。
因此平日裏大家都不太願意靠近這間教室。
推門之前,梁時霧并沒想過裏邊會有人。
後來每次回想起來,唯一記得的,是猝不及防撞入他漆黑冷淡眼睛的那一秒。
心跳驟停,呼吸卡在喉口。
溺水瀕死的窒息感。
深刻到,一輩子都無法抹除。
就在教室最後一排。
日光點燃那頭嚣張的銀發,襯得那張俊美的臉更為冷白,男生穿着寬松的黑色兜帽衫,身上面對着他坐了一個女生。
從梁時霧這個角度看不清對方的正臉,只捕捉到男生掌骨清晰的大手從她校服外套底下慢條斯理收了回來,轉而撫上她的下巴。
她的頭發很長,是漂亮的金色。
發絲被風吹動,一次次吻上他細長白皙的手指。
梁時霧腳步頓住。
視線裏,男生正似笑非笑盯着她,話卻是對坐在自己身上那個女生說的:“有人來了。”
帶了點鼻音的京腔,聲線沙啞,聽起來格外漫不經心。
女生雙手握住對方正在自己臉上作亂的手,吃吃笑道:“你又騙人,我才不信。”
“學姐,真的有人。”
男生唇角散漫勾着,語氣卻明顯冷了:“還不下去?”
“誰啊?這麽沒眼色……”
女生抱怨着,從他身上下來,轉頭才看見杵在門口的梁時霧。
她臉上沒有一絲慌亂,收回視線,不緊不慢将上身校服拉鏈拉好,嗓音甜膩:“阿凜,你真讨厭。”
頭頂鈴聲乍起,刺破耳膜。
梁時霧如夢初醒一般,慌亂地轉身跑了。
這天之後,她從方葵那裏終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謝凜星。
據說家裏很有權勢,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居然搞定了校長,剛從隔壁職高轉了過來,還被安排進了冉冬陽所在的實驗班。
方葵就是上次音像店那個雙馬尾。
她也是高二的,只是不在實驗班。
“……反正,大家都猜,謝凜星是為了追蘇覓學姐才轉來我們學校的。”
“蘇覓學姐?”梁時霧指甲摳着掌心,“她是不是,染了一頭金色的頭發?”
“金發?你說的是溫召吧?”
方葵語氣鄙夷,“她就一過來借讀的舞蹈生,私生活亂得一塌糊塗,哪配跟我們蘇覓學姐比啊。”
“蘇覓學姐不但長得美氣質好,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聲音又好聽,完全就是仙女下凡。”
“我覺得蘇覓學姐就是女版的冉冬陽,這兩個人的畫風簡直一模一樣,太搭了。”
方葵說着說着,話題又繞到了冉冬陽身上:“話說,冉冬陽的側臉真的好像《流星花園》裏的周渝民喔。”
梁時霧提醒道:“你昨天才說,他像那個什麽什麽家族裏的錦戶亮。”
“哎呀,反正他們都是一個類型的啦,憂郁又深情,我最吃這一款了。”
方葵單手托腮一臉花癡,“小霧,你哥到底有沒有喜歡的人啊?要是你知道的話,求求你一定大發慈悲告訴我!”
梁時霧啞然失笑,輕輕搖頭:“應該還沒有吧。”
冉阿姨對兒子要求很嚴格,而冉冬陽自己又是特別沉悶的性格,旁人很難接近。自從兩人認識開始,她就從沒見過他主動跟哪個女生說過話。
不像那個人,只要漂亮,無論是誰都可以。
-
就當梁時霧快把那張光碟的事情抛到腦後,之前在音像店遇到的那幫男生卻突然找上了她。
“你就是冉冬陽他妹?”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他們團團圍住。
“遠哥你不用問了,就是她!”
“沒錯,我都看到過好幾次姓冉那小子騎單車載着這小丫頭。”
“不管了,走,先帶她去見牧哥再說。”
……
梁時霧大腦完全是懵的,等反應過來,已經被其中兩個男生拽住胳膊拖着往巷子深處去,最後進了那家烏煙瘴氣的黑網吧。
張牧正在游戲裏專心厮殺,雙目因為過度興奮而變得赤紅,直到腦袋上大大的黑色耳機忽地被人拿掉——
“牧哥。”
綠毛将梁時霧一把推了過去,“你看這是誰。”
旁邊有人剛好下機起身,一看見她不自覺驚呼出聲:“我操。”
因這一句,不少人紛紛将視線從電腦屏幕上轉了過來。
昏暗空間裏煙霧彌漫,少女一身藍白校服,胸前緊緊抱着個奶黃色書包,小臉怯生生的,眼睫顫啊顫,又乖又軟,清純得要命。
怎麽看,都和這裏的一切格格不入。
“張牧,你的妞啊?”
“這可不像你小子的口味。”
“他不是一向只喜歡大胸禦姐的嗎,什麽時候改成這種平板乖妹妹了?”
……
昏暗角落裏,原本伏在桌上補眠的男生被這動靜吵醒,擡手揉了下後脖頸。
旁邊正玩俄羅斯方塊的波波頭女生立馬放下手機,拿起桌上礦泉水擰開瓶蓋遞了過去,聲音溫柔得快滴出水來:“阿凜——”
梁時霧這才發現謝凜星原來也在。
幾乎是同一時間,對方也看見了她。他微眯了下眼,聲音沙啞而疲倦:“是你啊。”
聽見這話,波波頭立馬轉過頭來,充滿敵意地瞪了梁時霧一眼,“張牧,她誰啊?”
張牧一頭霧水:“凜哥,你認識?”
梁時霧無意識屏住呼吸,眼神帶着她自己不曾察覺的依賴與求助。
下一秒卻聽見謝凜星輕笑了聲,收回視線看向面前電腦屏幕,一手挪動鼠标點開游戲登錄界面,“不認識。”
很明顯,他早已不記得她了。
餘光中,波波頭明顯松了口氣,整個人恨不得貼到謝凜星身上:“阿凜,帶人家一起打本呗?”
“不要。”他毫不留情:“你太菜了。”
“哼,你就不能讓讓人家嘛,別人男朋友都是各種讓資源讓人頭的。”
“那你找他們去。”
“我不。”她明顯慌了,拉過男生胳膊緊緊抱着,聲音又軟又嗲:“我才不找,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屏幕藍光映亮男生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明明他的唇角勾着,笑意卻未達眼底,敷衍得很。
而綠毛已經粗暴地搶過梁時霧的書包,拉開拉鏈,一股腦往下倒,在一地課本中撿起她的校章,念了出來:“高一六班,梁時霧。”
“等等,她不是冉冬陽他妹嗎?怎麽姓梁啊?不應該是姓冉嗎?”
“對啊老大,他倆的姓怎麽不一樣?”
……
他們七嘴八舌讨論了一會,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她是冉冬陽的幹妹妹。
那段時間在男女生之間特別流行認哥哥妹妹的暧昧游戲,所以張牧乍一聽,覺得這個猜測很是合理。
“幹、妹、妹。”
張牧站起身來,步步逼近,盯着她的眼睛:“知道今天為什麽找你來嗎?”
梁時霧回過神來,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那張光碟,遲疑了下,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不知道?”
“行,那我就直說了。”
張牧冷笑了聲:“你哥得罪我了。”
綠毛在一旁大聲附和:“沒錯,得罪狠了!”
“我哥,”梁時霧斟酌着措辭,試探性出聲:“他怎麽你了?”
張牧還沒開口,綠毛迫不及待說了:“冉冬陽那小子仗着臉蛋漂亮,一天到晚四處招蜂引蝶,哥幾個喜歡的女孩全被他勾走了魂,你說他是不是罪該萬死?”
梁時霧咬了咬唇,還沒想好怎麽回答這話,忽地聽見角落裏那人低低哼笑了聲。
“幹嘛呀?”波波頭不滿地晃了下他的手臂,“你也想學人家認幹妹妹?”
謝凜星懶洋洋回道:“沒意思。”
女生不依不饒:“那你覺得什麽才有意思?”
他舌尖頂了下腮幫,勾勾手指示意她耳朵貼上來:“當然是幹……”
四周太過嘈雜,梁時霧沒能聽清謝凜星後邊說了什麽,只是從他的壞笑和女生漲紅的臉猜到,他說的絕對不是什麽好聽的話。
他這人,怎麽這樣……
“回去告訴你哥,方葵是我先看上的人,讓他沒事少跟她眉來眼去的,懂?”
張牧重新坐了回去,“行了,哥幾個雖然混,也沒欺負女人的習慣。你走吧。”
這一句宣布了這場鬧劇徹底結束。
見沒有熱鬧可看,其他人也各自找位置坐下了。
梁時霧蹲下身去,安靜地将地上散落的課本一一撿起,裝回書包裏。
視線裏忽地出現一只掌骨清晰的大手,先一步撿起她的校章——
“梁、時、霧?”
目光往上,梁時霧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漆黑幽深的眼。
謝凜星舌尖頂了下左臉頰,将校章遞了過來,意味不明低笑了聲,“好學生,這種地方可不是你該來的。”
梁時霧怔怔接過,而他已經站起了身。
這時又有人掀開簾子進來。
看到女生超短裙下一雙纖細的長腿,男人不懷好意吹了聲口哨,“妹妹,給個手機號呗,哥哥帶你打boss?”
波波頭翻了個白眼:“沒看我對象在嗎?滾啊。”
對方不以為意:“現在是,明天可不一定。”
這話顯然觸到她的逆鱗:“你有病啊?等你死了我跟阿凜都不會分的。”
“不好意思啊,這個我正談着呢。”
謝凜星擡手安撫似的捏了下她的後脖頸,唇角勾起很小的弧度,惡劣又嚣張:“要不哥們你再等等?”
梁時霧抱着書包起身往外走,聽見身後女生嬌聲罵道:“阿凜!你讨厭死啦。”
可聽那語氣并不像是真的生氣了,反而像是樂在其中。
好像每一個女生都是這樣,總是天真地以為,自己會是那個與衆不同的能讓他收心的終結者。
真蠢。
少女眼睫顫了顫,頭也沒回。
-
從網吧出來,梁時霧又進了旁邊音像店挑了兩盒磁帶。
再回到校門口時,遠遠看見冉冬陽推着單車站在路旁,旁邊方葵正在說着什麽,雙馬尾一甩一甩。
梁時霧無聲走到兩人身後,輕輕扯了下男生的衣角:“哥。”
“小霧!”
看見她的一瞬,方葵誇張地松了口氣,“你到底跑哪去了?你哥等你半天,去你們班也沒找到人,都快急死了。”
“我剛買東西去了。”梁時霧晃了下手上的袋子。
冉冬陽視線落到少女臉上,兩秒後才低聲開口:“走吧,回家。”
沒有追問不休,更沒有責怪。
他總是這樣,沉默而溫柔。
晚霞漫天,坐在冉冬陽的單車後座穿過大街小巷,某一瞬間梁時霧忽然想起他們剛認識的那一年,她10歲,他12歲。
冉家母子倆搬過來時,樓裏的其他住戶并不是很歡迎。據說他們之前在別的小區就是被鄰居們聯手趕走的。
沒有丈夫的女人,沒有爸爸的孩子,似乎也早已習慣了他人的冷眼。
有次冉冬陽又被一幫孩子堵在樓梯口,他們喊他“野種”,拿石子砸他。
那天梁父剛好沒在,梁時霧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想也沒想打開門沖了過去,用自己的身體緊緊護住了那個瘦弱的小小少年:“走開!不許你們欺負我哥!”
衆人一愣,其中有個小孩停了下來,猶豫道:“要不算了?”
“我媽說了她是個病秧子,随時可能死翹翹,萬一等會她真死了,咱們幾個肯定沒好果子吃。”
一幫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哄而散。
他們走後,梁時霧趕緊查看冉冬陽額上的傷:“疼嗎?”
他偏頭躲開她的手,沒有回答。
漆黑發尾下,是一雙冷漠疏離的眼。
梁時霧繼續說道:“你叫冬陽,對吧?”
冉冬陽還是不說話,定定地看着她。
“我早就知道你了,我的房間就在你房間上面。”
梁時霧眨了眨眼,語氣很小心翼翼:“冬陽,哥哥,我可以這麽喊你嗎?”
許久,冉冬陽終于出聲:“嗯。”
從那天起,他身後多了一條小尾巴。
而她也終于有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個玩伴,或者說是,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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