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煩躁(修)

煩躁(修)

淩晨兩點,

林兮倚在宋泊簡懷裏,

能察覺到頭頂的手機時不時亮屏。

不知道是在給誰發消息。

但是內心卻毫無波瀾。

“你輸了,我幫你喝。”他翹起唇角,整個輪廓都生動起來。

周圍人起哄的聲音響起,林兮笑着仰頭看着他的喉結上下滾動。

一雙狐貍眼狡黠而冷漠,仿佛自知美貌是利器,一副寧願我負天下人也絕不讓天下人負我的做派。

暧昧多有意思,

不需要彼此試探、不需要肯定的回答、不需要定義這段模糊的關系。

什麽仁義禮智信,大家不過都是欲望的傀儡。

不知道這是被擋掉的第幾杯,宋泊簡握着她的手湊到她面前說悄悄話,“女孩子喝酒還是不太好。”手指微微用力想要攬過她的肩膀,“你還是喝飲料吧。”

像是一個所謂的紳士和暖男。

林兮只瞥了一眼被握住的手,視線又掃回他的臉上。

宋泊簡勾起的笑僵在臉上不過半瞬又打着圓場收回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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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知關系的主導權在林兮手裏。

而林兮的脾性又向來琢磨不定。

她厭惡這樣看似關心卻又實則高高在上的做派,仿佛只能是一個乖乖聽話的玩偶。

她從來不喜歡被動的位置,命令也好,關心也罷。

林兮淡笑着用手指游過他的指尖…手掌…直至手腕…脈搏。

他的樣子似在享受,林兮嘴角勾起,似有若無般笑意含春。

剛想開口,手機震動傳來,是葉醫生。

她盯着屏幕表情不太對勁,坐起身,熟練的放到一旁。

徒留屏幕安靜的叫嚣。

坐在對面的朋友還以為是她沒有看到,刻意提醒,“林兮,你有電話。”酒吧的音響震耳欲聾,那人伴着張牙舞爪的動作跟她說着。

表情誇張,很難忽視。

林兮埋頭,一股煩躁感襲來,剛捏住外殼屏幕就重回黑暗,她恰好看見燈光下倒映出來的自己。

林兮拿起酒杯、收回胳膊,仰頭,眼眸一阖,杯壁碰唇又放下。

然後起身。

林兮跟朋友打招呼,他們對她的行蹤不定見怪不怪,擺擺手繼續游戲。

“是有急事嗎?要不我送你。”念着剛剛的心猿意馬,宋泊簡趁着酒意乘勝追擊,“或者我幫你找個代駕吧。”言語試探,“這麽晚了,女孩子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林兮冷着臉瞥他一眼,“我有事,先走了。”

沒有多餘的解釋。

胳膊一勾,拿起外套,蓋住露背的長裙。

一個月,不長不短,也是她的慣例——更換男人的周期。

卻沒想到他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搭錯,竟然就這麽追了出來。

林兮有幾秒沒做聲,不過一會兒,說:“放心,和平結束,誰也不會被誰影響。”

宋泊簡言語帶着輕諷,“你真是我見過最冷漠的人。”

林兮食指彈兩下煙蒂,抖落灰燼, “別這麽幼稚。”混着鼻音,聽起來滿不在乎。

看向她煙霧裏朦胧的側臉,覺得有些可笑,嘴角勾起,反問,“林兮,到底是誰幼稚?”

她微微扭過身子,把未燃盡的煙頭丢到地上伸腳踩滅。

黑色高跟,甲片鮮紅,踝骨微凸,然後本就微弱的火光頓時消失不見。

林兮好整以暇的看過去。

昏暗的燈光下,他戴着眼鏡,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一雙桃花眼看誰都深情。

但,也只是看起來而已。

“你根本就不懂什麽是愛,而且永遠都不會明白。”聲線冰冷,像是不滿又像是詛咒,林兮只覺得幼稚。

她正要邁步的腿一僵,又回過神來勾唇一笑,仿佛沒聽到一般。

捏緊鑰匙擡起胳膊擺手,“再見。”

林兮12歲得到了人生的第一臺微單,拍攝星空不是她唯一的本意,只是在失去面前,她必須愛上點什麽,才能面對。

又12年過去,哈蘇大師賽、格林尼治皇家天文臺大賽、福納克斯天文比賽、赫韋利亞努姆國際天文攝影……各式各樣的獎被她得了個遍。

國家地理和雜志封面也不勝枚舉。

但是愛不能讓人活下去,所以得接些商拍弄口飯吃。

好在人文出身,技術倒也過得去。

宋泊簡就是林兮一個月以前在攝影棚認識的,

他受邀給品牌拍攝産品宣傳海報,林兮是攝影師。

看到他的第一眼,穿着一身黑衣,清冷俊秀,從水裏仰頭的一瞬間,水珠從鼻梁滑落臉側,直到鎖骨。

如同古希臘的雕塑一般。

只是雖然美麗但又實在虛無。

好在林兮只喜歡他年輕的肉/體。

林兮大力揉搓着剛剛被觸碰的肩膀,煩躁的把包扔進後座,方方正正的盒子掉落出來。

她坐了兩秒,呼吸極重,伸直胳膊撈過盒子,洩憤的摳爛包裝一角,然後轉身,用力的砸出去。

一腳踏入、落座、關門、甩掉高跟鞋、挂擋、點火、打過方向盤……

車輪碾壓而過,方正的盒子瞬間壓扁,再無形狀。

迎面一輛彙車的燈光探入,林兮下意識眯起雙眼,定定的看向前方,一頭微卷長發如瀑般垂在身後,唇線繃直,面色肅然。

胸腔裏仿佛要炸裂開來又堵塞一般無法呼吸。

初夏的海風帶着腥鹹,微涼又燥熱,淩晨的街道空無一人

林兮腳掌用力,音浪漸強,像是要把空氣撞開——

她需要速度的刺激。

手機再次開始震動,林兮瞄了一眼。

還是葉醫生。

胸腔吸滿,她長吐一口氣,把後背重重砸進座椅。

車速沒有放慢,輪胎在地面摩擦出聲,林兮就這麽把車停在路邊。

好在沒過兩秒,對面的人主動挂斷。

看着撫摸過他的指尖,林兮內心一陣強烈的厭惡感再度襲來。

生理性、無法控制的難以呼吸。

她身體前傾勾過中控臺上的煙盒,抽出一根又重新丢了回去。

夾在指尖,點燃,咬着煙蒂吸了一口,阖上眼眸,仰頭向上吐出雲霧。

再睜開,只見指尖一點猩紅,煙尾刻下了口紅的印記。

她換了只手,驀的沉默兩秒,翻轉煙頭的方向,想要用餘留的溫度燙走那些印記。

終究還是閉上眼,降下車窗,伸出左臂,而後重新關上。

——

熱度被房門隔絕在外,世界從嘈雜恢複到安靜如常。

空間變小,房子裏彌漫着熟悉清冽的佛手柑的味道,她扔下東西走過去狠狠的嗅了幾口。

香薰的燭火搖曳,林兮雙手交叉揪起身上的衣服脫掉,只留下腰間的紅色蝴蝶。

丢開一身煙酒的味道。

她不喜歡,因為那會讓她覺得自己的靈魂正在腐爛發臭。

但這并不妨礙她喜歡一切刺激的東西——最烈的酒,最快的速度和最激烈的性/愛。

像是對過往一潭死水順從的彌補。

直到情緒平複下來,林兮拿過手機。

滑動屏幕,撥通電話,打開免提。

不過兩秒。

“林兮?”

“怎麽了?”

她看着屏幕想,北京時間淩晨3點,悉尼時間早晨6點,從半小時前打了第一通電話,5點半進入工作狀态,也就是起碼5點就要起床……

真是勤奮,是誰說西方人不卷的。

葉初:“你在幹嘛呢?”

林兮:“淩晨3點,當然是睡覺了。”

葉初:“你沒睡。”說的肯定,沒有絲毫疑問的語氣。

杯子、開瓶器……林兮敷衍的說道:“我去天文館拍攝了,手機靜音,沒聽到。”

後半句是慌話,但前半句是真的。

即使是在悉尼,她在拍攝和實驗室跑數據的時候手機也都是靜音,葉初知道她的習慣,所以平常如果打電話找不到人會直接留言或者短信聯系。

只是今天奇怪的接連打了4、5個電話都沒放棄。

葉初:“最近的照片符合你的要求嗎?”

她問的不徹底,林兮也答了個中性詞,“還行。”

舉着手機光着腳滿屋子裏亂走。

她不喜歡穿鞋。

葉初:“今天抽煙了嗎?”

林兮:“沒有。”

葉初:“抽了幾根?”

林兮:“……”

林兮:“7根”

“先別戒煙。”葉醫生繼續說:“把時間控制在十分鐘內解決。”

她以為她聽得出來這是慌話的。

還有最重要的酒!

林兮嘴裏嗯着,目光卻在置物架上來回游移。

紅酒?幹紅還是甜紅?要喝熱的嗎?那一會兒不還得刷碗……

葉初:“今天喝酒了嗎?”

林兮:“沒有。”打電話的此刻确實還沒有。

葉初:“最近有沒有飙車?”

林兮:“沒有。”最近沒飙,今天剛飙的。

葉初:“那有沒有想撕碎和砸東西的沖動?”

林兮:“沒有。”沒有想,今天做的。

葉初:“你為什麽要壓抑自己?”

林兮眼神眯了眯,唇角勾起,不愧是她的心理醫生。

“好,那我謹遵教誨,明天就把我家裏的書全都給撕了。”

右手拎着酒瓶,手指勾住勃艮第的長柄,把開瓶器咬在嘴裏往鏡子面前走去。

沒有絲毫束縛,身體雪白,玲珑有致。

一雙長腿筆直纖細。

如果要把她放在一個空蕩的房間并且只留下一個東西的話,那林兮一定會選擇鏡子。

她在這裏做過許多事:

健身、喝酒、抽煙、發呆、跳舞包括性。

當然是和她自己。

林兮向來不帶任何男人進入她的房間。

又或者只是光着身子站着什麽也不做。

因為這面鏡子足夠大,大到任何人都無法隐藏自己。

手機對面的聲音愈發嚴肅,“你不要跟我岔開話題。”

“什麽時候去布隆迪?”

“……”

林兮止住腳步,腳趾踩在地板上因為用力顯得愈發紅潤。

“我看到比賽信息了。”像是預判到了她的反應,主動解釋,“上面有你的名字。”

嘴角僵住,不過一瞬又放松下來,慢悠悠的回應,“一周後吧。”

她湊近鏡子感慨:粉底液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怎麽就能在臉上這麽融合。

葉醫生的話如同病危通知,“你現在的狀況不适合去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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