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緊急
緊急
林兮邁着步子往前走,一群穿着綠色制服的人站在院子裏鬧着,這些孩子看起來十歲左右的樣子,她拿起相機對準焦距。
随着鏡頭對焦,視線裏的畫面愈發清晰,有個男孩兒捕捉到了她的鏡頭,光線刺眼,他睨着眼睛看過來。
“咔擦——”快門聲響起,同時發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更多的小孩兒順着光線看過來,他們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兮也被快門聲吓了一跳,她昨晚拍攝要補光,今天忘記把閃光燈關掉了。
她抱着相機擡頭,偶然看見一個東亞人長相的面孔。
那人看到林兮的臉安撫性的拍了兩下身邊正扒着他的胳膊的小姑娘,往前走了幾步試探着問了句:“你好?”
雖然很詫異在這裏碰到了中國人,但是他穿着棕色夾克,裏面是一件招搖的花襯衫,頭發全部歸到一側,看起來油膩,分不清是發膠還是幾天沒洗頭的油脂,走進了看得見手背被風吹的幹裂,小拇指還留着指甲。
林兮忍下心理的不舒适,率先解釋,“抱歉,我無意拍了張照。”語氣冷冰冰的。
男人哈哈笑着,莫名熱情,“害,沒事兒,他們賊拉喜歡拍照。”
那群小孩兒也臉上笑嘻嘻的一窩蜂跑過來,仿佛對她這個中國人很好奇。
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圍在她身邊。
林兮低頭看着。
果然,那群小孩兒這個時候都圍着她的相機,還自然的在鏡頭前比着手勢,笑容燦爛。
那人盯着她看,眼神流轉在胸腰,林兮感受到他的視線在她身上,給人的感覺滿是打量,擡眼瞥了回去,眼裏沒什麽感情,不怒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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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膩男一頓,笑了,指着她手裏的相機,主動問:“我看你一個人過來,是,來旅游?”
林兮眯着眼睛環視了一圈,睨他一眼,無聲的點了點頭。
她根本沒仔細聽那人說話,第一眼就讓她反感的人,當然不會顧及。
“你一個人出來還挺有勇氣的。”
她舉起相機對準不遠處的牆角,那人卻仿佛來了勁兒,又向前走進了兩步,“失戀了還是工作不順利?”
林兮在身前放下相機,腳步往後挪,擡起眼皮看他,一堆橫肉堆在臉上,觀察着他的表情,“沒有。”又換了個方向重新把鏡頭對焦。
油膩男直勾勾的眼神仍舊明目張膽,不死心的追問,“姑娘,我看你這架勢挺專業的,來這兒拍東西的吧?”
林兮看着光線調光圈整,含糊的說了句:“不是。”她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這地兒窮,這兒還是孤兒院。”拿起他手裏的相機沖着林兮擠眉弄眼,“有噱頭,有爆點,拍出來肯定是好照片,而且給他們點兒吃的就特別配合。”一臉洋洋自得的猥瑣樣子。
“欸—,姑娘,咱倆聊聊呗,你這肯定是有什麽原因才來這兒的,”
“沒什麽,打發時間而已。”
“既然都來這裏了肯定是有什麽原因啊,要不大老遠來者兒幹嘛?是吧。”
“你這看着也不大,是學校放假了來的?”
林兮:“……”
又是一個以窺探別人為樂的人。
她已經受不了這沒完沒了的問題了,要不是每次出來必須拍點什麽再回去……更何況他的牙齒黃的像是幾天沒刷牙一樣,要不是戴着口罩,林兮估計他說話的味道會把她熏死。
林兮一臉冷漠的看回去,“我是給屍/體拍照的。” 關上鏡頭把相機收好拿在手裏,沒錯過油膩男僵住一瞬的臉。
“打擾了,你繼續。”然後,轉身走了。
——
林兮回去的時候看到有個人在沈澈診室門口來來回回的走,看樣子應該是轉了很久,聽見走廊的腳步聲才把腦袋擡起來,表情帶着糾結。
林兮越走越近,那人又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着的門,低頭從她身側匆匆走過。
安東尼的女朋友?
她把手背弓起在門上敲了兩下,看着拐角處消失的背影。
“喀塔——”一聲,門從裏面打開。
“師……林兮姐。”仔細聽語氣裏還帶着點委屈。
她指指那人離開的方向,問安東尼:“你躲着呢?”
他的表情瞬間耷拉下來,背過身子往診室裏面走了進去。
在他身後把門帶上,聽到安東尼悠悠的聲音傳過來,“她跟我商量,結婚的話要在哪辦婚禮、生幾個小孩。”
林兮靜了一會兒,沒有作聲——所以這是跟現男友結婚和前男友分享?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想起來下午的話,要是被強迫的話……林兮以為是他不甘心,把相機摘下來放到桌子上,也不知道沈澈手術結束沒,拉過椅子坐下,雲淡風輕的說:“不樂意的話,那就搶回來呗!”
安東尼沉默了兩秒才低低回答,“她應該成為一名很優秀的眼科醫生。”像是自言自語,“她暢想的未來不應該是畢業後就結婚、去生孩子,她應該去更遠的地方,看更精彩的世界,遇到更好的人……”語氣裏有不滿又有些無可奈何的無力。
林兮沒說話,擡眼瞧他,沒想到他眼睛翻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從兜裏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卻不曾想他竟然又遞給她一張結婚請柬。
林兮眉毛輕擰——這倆人到底在幹什麽?
非洲版羅密歐與朱麗葉?
他興致缺缺,“這張請柬是她給我的。”安東尼解釋道:“她或許希望我能祝福她,也可能是希望我在婚禮之後徹底死心。”
“所以…?”林兮伸手接過,打開看了眼內頁。
安東尼終于擡起眼皮,“所以我想把這個轉贈給你跟師傅。”又把眼神挪過去,“反正…我做不到。”表情別扭極了。
他繼續說道:“說不定她就是想選擇更有保障的生活。”語氣頓了一秒,“我只能接受。”
林兮覺得他的話像是在極力說服自己而已。
合上請柬拿在手裏翻轉兩下,字體奪目,拿在手上紅的刺眼。
忽然無聲的笑了下,目光直直地落在對面那個低垂着腦袋的人身上,“那如果她并不是接受了,只是無力反抗呢?”
就像她媽媽一樣。
——
“有人嗎?”
“醫生!”
“醫生!”
“有沒有醫生!”
來人幾乎嘶吼着,打破了醫院的寧靜。
林兮剛從診室出門就看到沈澈從走廊轉角走過來,跟身旁的護士交代:“3號手術室緊急手術,叫裴汀白馬上過來。”神色凝重,匆匆看了她一眼,然後就是白褂的背影。
那人踉踉跄跄地走着,面色焦急,懷裏抱着個人,胳膊和雙腿都沒有力量的垂下去,像是陷入昏迷。
周圍有人探頭探腦的看熱鬧。
沈澈快步走過去,身後的護士也跟着匆匆忙忙的,懷裏的人渾身是血,連傷口在哪都找不到,看不清臉,也不知道死活。
他探了探病人的鼻息,才滿頭大汗回過頭來。
“準備床位,馬上手術。”
“是,馬上準備。”
“通知手術室準備工具。”
“快!馬上!”
“是,馬上通知。”
……
那人氣喘籲籲張着嘴站在原地,從林兮面前跑過去的時候她只看到一張血跡模糊的臉,頭發散亂,滿身傷痕。
鼻梁骨折,粘膜被蹭掉大半。
鼻子和耳朵裏是肉眼可見的石頭。
護士在一邊清創,沈澈拿着鑷子一點點往外夾。
而送她來的那個人從把女孩兒交給他們以後就一直站的很遠。
隔着一個玻璃窗,林兮在走廊往裏望。
血跡被擦掉,女孩的臉慢慢顯露出來,面部腫脹,裏頭堆着淤血,眼皮腫着,嘴唇撕裂的沒有形狀,血塊結成了痂,臉頰還有一個巨大的痕跡,像是牙印。
看得出來石頭是被人塞進去的,而且動作極其暴力,不光石頭,所有的這些創口都是被人為打出來的。
沈澈放下鑷子把人拉到一邊,悄悄地問:“這是怎麽回事?”
那人視線越過他落到身後躺在床上的女孩兒上,眉心一蹙,又很快展開,“她昨天在市中心被暴徒拉上車,拖到郊區強/奸。”一邊看着她一邊說:“那群天殺的,結束以後又跟變态一樣把石頭塞進她身上所有能塞的地方。”抑制不住的憤怒。
但聲音也不敢放大,害怕被手術臺上的人聽見,“那群變态走了以後,她也不知道怎麽自己走回的家。”抹了把臉上的汗,“然後被家裏人送到教會醫院,又送到了我這兒。”
“……”
沈澈沒再說話,斂下眼皮怔住半秒又重新拿起鑷子。
等終于把所有石子全部取出來,已經到了淩晨。
女孩兒被推出去,沈澈走在後面,脫下深綠色的手術服,擡手放在脖頸捏了兩下。
那些石子很小,又都在危險的地方,他弓腰埋頭整整夾了3個小時。
拿着衣服走出手術室,擡眼卻看見林兮斜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沒有白天冷漠和張牙舞爪的樣子,手裏抱着相機放在腿上,亞麻色的長發就這麽垂落下來。
腦袋一點一點的,像個彈簧。
他的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一下。
林兮身上包的嚴實,但又坐在風口,沈澈想把外套給她蓋上,回去拿了東西再過來叫她。
沒曾想他剛俯下身林兮腦袋重重一歪就瞬間醒了過來。
可能是他的腳步聲、可能是他的肩膀擋住了光線、也可能是林兮本就睡眠很淺……
她一睜眼就看到男人近在咫尺的手腕和胸膛,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愕然擡頭,發現他正把手裏的沖鋒衣外套往她身上蓋,瞳孔漆黑,眼窩深遂,眼睛含着笑。
林兮頓住一秒,眯着眼睛打了個哈欠,“沒事兒,我不冷。”謝絕了他的衣服。
沈澈低頭看她,目光柔軟而安靜,“怎麽不先回去?”
林兮站起來拽了拽皺在一起的衣服,“導游都還沒走,我怎麽能走。”
因為哈欠的原因林兮眼裏泛着淚花,一臉迷瞪的問他,“救回來了嗎?”
“救回來了。”
“沒手術了嗎?”
“嗯,沒了。”
“那你的工作時間結束了嗎?”
“結束了。”
“那回去嗎?”
“嗯,走吧,回去。”他低聲說,聲音清水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他好像此刻有點格外溫柔,不是那副端起來一定要為她行程負責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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