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鐘山神

第十七章:鐘山神

張宸望着劍修白皙的臉上泛起明顯的紅痕,此刻不斷張合呼吸的唇反常地紅,他愣愣看了片刻,忽然覺得身體有點熱,同時又意識到他不該這麽無禮地直盯着劍修看。

這是頭一次張宸覺得自己竟然還是個衣冠禽獸,明知道對方只是錯認他為道侶,他卻将錯就錯冒犯對方。劍修反應過來後,應該會一劍将他劈了,看太華劍尊這霜冷的劍氣,他被凍成冰雕也是可能的。一時間,他腦子裏莫名其妙生出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

屋子裏一時安靜了下來。

片刻後,許景初失神的目光逐漸聚焦,他緩慢眨了一下眼睛,找回了身體的掌控。回過神後,他轉身背對着張宸,開口說道,聲音帶着點啞:“我已将照妖鑒置于殿前,你別再想逃出玉宸洞。”

劍修這樣的反應讓張宸忽然愣住,他想到了死在對方劍下的一百種方式,可他萬萬沒想,劍修起來後第一件事是捂着嘴巴沉默,好不容易看了他一眼後,卻只是隐忍地轉身背對他……意外之餘,心裏開始咕嚕嚕地冒出酸澀氣泡,就因為那個不知道消失在哪的道侶,劍修對他竟然都有了這樣的容忍度,莫名很是不爽。

“太華劍尊拿照妖鑒對付我,還真是看得起我。”

“只要你不出結界,那就會無事。還有別再喂殿前的那只鶴了,再喂改胖得走不動了。”許景初說完,正欲走出房門。

張宸突然很不想劍修就這麽離開,就随便扯了個話頭:“那只九尾白狐做了什麽?你打算怎麽處置他?我是不是認識他,怪眼熟的。”

往外走的許景初在張宸話音剛落時就頓住了,猛然轉過身,看着他冷笑道:“呵,一句宸哥哥你就開始覺得他眼熟?什麽都忘記了,一只狐貍小崽倒是記得清楚。”

張宸沒想到随口一問讓劍修反應這麽大,一個兩個都說他失憶了,連他師父都這麽說。他自己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反而他自己不清楚。似是沉入海中浮不上來,落不着地的,這種感覺很是不好受,頓時也失去了繼續追問的興趣。

他上前貼近劍修耳邊說道:“我對什麽都不眼熟,特別是這個玉宸洞最不眼熟,如果你我為道侶,我不至于對你的住處沒映像,冰山你又何必将我困在這?”

濕熱的氣息吐在許景初耳畔,将他的耳尖染紅,他不自在地側過臉,拉開兩人的距離。已經不想就道侶這個問題和張宸較勁,當初他被訂立道侶契約時,不也是毫不知情的狀态,只能說,天道好輪回。

“放了你也不是不行。”

聽到這話,張宸眼眸都亮了,依稀可見淡金色的細小絲絮游動閃爍。他迅速在椅子上做好,歪着頭期待地望着劍修。

許景初頓了頓,忍不住自儲物袋中取出一包小魚幹遞給他,才繼續說道:“西牛賀洲有陸吾出沒痕跡,我打算去一探究竟,你可以和我一起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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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宸接過小魚幹,邊吃這噴香的小魚幹,邊問道:“你找陸吾做什麽?這上古異獸也不是好相處的。”

“逮回來送進界門替換一只小貓出來,論血脈傳承,陸吾不是和白虎近多了。你這只小貓能撐起妖域支柱,沒道理陸吾不行。”

“陸吾性喜食人,身上血氣彌漫,用它守界門,也不怕妖域西界雷劫不斷。”張宸乍舌劍修的瘋狂想法。

“比妖域崩潰好就行,多經歷天劫,有助于修行,也洗洗那群妖孽身上的殺孽。”許景初額間的黑氣又開始舔舐上朱砂,那種幾近絕望的悲意,刻骨又無處安放的仇恨,開始蔓延上他心頭。

耳邊似有個聲音在說:“妖孽作惡多端,當殺!”又有個聲音響起:“把張宸緊緊鎖在身邊,他就不會再丢下自己逃開。”……許景初心裏很清楚,這些聲音都是虛幻,他快刀斬亂麻地将自己一片混亂的思緒一股腦封住,才轉頭和張宸說:“值得一試不是!”

張宸擡手将手腕放至許景初眼前,“那這個‘小手鏈’是不是應該給我取下來了?”

“很适合你,戴着吧。我将捆妖繩的功能封上就行。”說着,許景初指尖點在紅繩上,藍色靈光一閃,原本猶如活物的紅繩頓時失去了高光似的,安分地耷拉在張宸手腕上。

“你這劍修不老實。”這樣封住法力的認主靈器,主人心念一動,照樣瞬間即可恢複原樣。張宸收回手腕,算了就這樣吧。“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明天。”

“也就是說你原本就計劃明天帶着我去西牛賀洲找陸吾的?”張宸不由提高聲量,感情今天他費那麽大勁破開這個結界,都是在瞎折騰。

“嗯。”許景初颔首。

張宸憤憤地咬着手中地小魚幹,這劍修看着白面皮湯圓似的,也是個黑芝麻餡的。

流雲奔湧,群山浮動,滾滾的雲流翻山而過,直瀉深谷,似流水瀑布。落迦山峰間的雲海翻騰,變幻莫測,一道藍色的劍光,劃破雲海,轉念而至,劍上之人周身劍氣萦繞,衣袖翻轉,稱得上嫡仙二字。

站在飛煙上,于嫡仙身後,被他一路從南贍部洲禦劍飛行飛到西牛賀洲,張宸有句話憋在心裏憋了一路,在他們落地後,許景初收起飛煙劍時,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來:“在青峰山臨出發時,貴派的丹陽真人好像帶着太一劍宗衆位練氣士,坐着飛舟要來西牛賀洲的玄洲仙都秘境歷練?”

“沒錯怎麽了?”許景初收了飛劍,正欲穿過密林進入落迦山深處。

“目的都是一樣的,為什麽不一起乘坐飛舟,而要一路吹着風禦劍而來。”張宸不解道。

“飛劍快。”許景初言簡意赅:“而且我們不去秘境。”

張宸翻了一個白眼:“目的差得也不是很遠好嗎?”

兩人一齊穿過陰暗而寂靜的密林走進落迦山,落迦山常年人跡罕至,樹勢蒼勁,藤條互相纏繞,如同罩上了層層疊疊的大網,也極似暗綠色的海底,一絲陽光也透射不進來。樹幹苔藓地衣密布,絲蘿懸挂,張宸伸手扶着身旁的樹幹,手下赫然猶如爬蟲蠕動,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整座山都是活的。

在落迦山中行走,都是影影綽綽的樹影,行動間,成片的樹影和山影融為一體。許景初走在前方,忽然停下腳步,他感到樹影在動,不是那種樹枝搖曳的搖動,而是跟爬行動物般,整體蠕動。

他感到像是被無數視線聚焦,許景初習慣了在被衆人注視中淡然處之,但此時的視線不同,雖然不帶殺意,卻有粘膩的邪氣,讓人毛骨悚然。然而整個落迦山他神識掃不出半點有生息的活物,無論是人,還是動物,精怪妖物也沒有。

“冰山,這落迦山不太對勁,你有沒有覺得這裏太安靜了?偌大一座山,一個活物都沒有,你打哪查到陸吾在這裏?這裏別說人了,動物也沒得讓它吃的。”張宸撚決化出水柱,洗掉手上剛才在樹幹上沾染的粘液。

“以前這裏還是有很多人進山打獵、采藥的,後來進山的人都有進無出。周邊也有宗門派遣弟子進山查探,進山的人照樣都失蹤了,有的人魂燈未滅,有的魂燈都涼了。”許景初戒備着不知道哪來的視線,還不忘回答張宸。

“這座山我們已經轉了一圈了,我仔細看過并沒有陣法的痕跡,那麽多進山的人都有去無回的,難不成這山成精了,都被山給吃了。”張宸見劍修冷着一張臉,更顯整個人冰雕玉砌般。就總想逗他一逗,叫他多些鮮活氣息。

許景初卻總能淡然地一本正經回他:“這山成精那也是山靈,山靈并不是邪物,應不會喜食人的。”

張宸起先也只是在逗弄劍修,轉念一想,又覺得确有其事,繼續說:“沒有哪個山靈會喜食活物,但這落迦山離妖域這麽近,要是這裏的山靈沾染邪氣變異了呢?也沒有正經山靈所處的山上,除了樹木之外,沒有其他活物生靈的,連森林裏最常見的樹精雲陽都沒有。”

話語間,張宸不經意低頭看見他剛才洗手落在地上的水還保持原樣,一滴未少,頓時心下一凜,示意劍修警惕,右手撚決,一個太極陣圖在掌心出現,翻袖一轉,陣圖帶着攜着一連串爆音的雷電,迅速往托着地上那小灘水的陰影襲去。

“吼——!”一陣巨大的聲響似巨獸被陡然激怒的吼叫聲,從兩人的周身響起,天地間猛然震蕩起來,整座山就像是瞬間活了過來似的,森林裏的大片黑壓壓的陰影睜開了密密麻麻無數雙血紅的眼睛,從四面八方,上下左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們,似是地獄招搖着的重重鬼影。離兩人最近的那片陰影被張宸的雷法擊中的地方正在潰散,溢出濃郁的魔氣。

張宸和許景初懸浮在各自化出的法器之上,擡頭望着山巅,赫然看見一張巨大的人臉在上面顯現,人臉額間睜開一只鎏金色的眼睛,頭頂兩個金色的角透過黑色濃密的長發頂了出來,她正低頭垂下一雙鎏金色的眼眸看着他們,似仙似佛似妖魔。

“這是刑天活過來了嗎?……”張宸吶吶低語。

“是鐘山神,他入魔了!小心陰影!”許景初化出飛煙劍,一劍将向他們急刺而來的陰影,或者說魔氣。“叮——”竟是清脆的金屬相撞聲,帶起火星四濺。

所有的陰影睜着密集遍布的眼睛,接着一個個似是長着尖尖獠牙的‘嘴’自片片陰影中咧開,下一刻,所有的尖牙都似閃電迅猛地向包圍圈內的張宸和許景初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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