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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此情此景，饒是夏汐，也短暫地感到了臉熱。

她才暗搓搓在背地裏給自己立了個靠譜小夏的人設，轉眼人設變得稀碎。

這感覺就好比沒錢幹下去了的建築商，為了和資本家拉投資，和人許諾好了早晚讓她見着賽博朋克世紀大樓，資本家嘴上回說那行呗，心裏尋思着誰還不是靠畫餅起家？早晚早晚，那幹脆就今天晚上，到點了就颠颠跑到了這人的工地，準備實地考察，結果定睛一看：

喲，哥幾個這會兒還擱這挖地基呢？

這露怯也露太快了。

夏汐表情不自在了一瞬，仗着自己又沒真将話說出口，很快重新挺直腰杆理直氣壯起來。

她走在前頭，進了門後徑直往床的那邊走。

靠近床沿後，夏汐就近拎起那個半掉不掉的枕頭，将它往床頭一擺，接着捏住被子一角，假裝自己不是為了整理，而是特地将它掀開，好露出給兩人坐的位置。

她坐在留出來的空位上，擡着頭巴巴望着陳溫予。床頭櫃上多了一杯冰牛奶，解放了雙手的夏汐将兩掌都放在身體兩側，一下又一下地在床面上輕拍。

“嘿嘿，溫予~”夏汐軟着嗓子喚她。

這不是陰謀是明謀，夏汐将自己轉移注意力的意圖大喇喇地擺在了臺面上。

還不好意思了這是？

陳溫予盯着她看了又看，終究是貼心地沒有将調侃說出口。

她在夏汐的身邊坐下：“我敲門前，你已經準備睡了嗎？”

九點半都還差幾分鐘，距離夏汐的生物鐘還隔了一個天塹那麽遠。

“沒有，在接電話。”夏汐的臉貼着陳溫予的胳膊，說話細聲細氣的。

她在陳溫予看不見的角落将嘴張開又合上，總覺得牙齒莫名地開始癢。

夏汐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毛病，貼近了居然生出股在小同桌胳膊上啃一口的沖動。她肯定不用力，最多叼着點皮肉，用牙齒輕輕地磨。

只聽說過十幾歲的年紀還在長高，也沒聽人說過十幾歲的年紀了，還在長牙的啊？

陳溫予不清楚夏汐腦子裏正醞釀着什麽大膽的想法，還在琢磨着不能慣着這個人熬夜的習慣，她和夏汐打商量：“那待會兒喝了牛奶就睡覺，好不好？”

不太好。

“可我還不困，溫予。”夏汐反過來磨她：“現在我還不想睡覺，溫予你陪陪我——牛奶晚一點再喝好不好？”

“早睡早起身體好。”陳溫予拿她當小孩子哄，安靜的室內，兩人說話的語速都放得很慢：“小朋友要規律作息，這樣才能長高高。”

“可我也沒那麽着急長高高。”這句話就完全是撒嬌了。

原本在容忍範圍內的事物，在特定的人面前，一下子變得難以忍受起來。夏汐苦着一張臉，拉着陳溫予的手去碰自己的小腿：“長高高這裏痛。”

“痛？”

“對，還抽筋，肉都被攥在一起的那種疼。”

陳溫予抓住了腦子裏一閃而過的三個字：生長痛。

這痛她沒經歷過——一年到頭才長那麽點兒的人，人家生長痛都不耐煩折騰她。

印象裏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要追溯的話大概是小學或是初中，後排隔三差五會圍着幾個人，他們唉聲抱怨着，說這玩意兒有多磨人。

“現在還痛嗎？”陳溫予猶豫着，試探性地在夏汐的小腿肚子上捏了捏。

嗯，夏小朋友沒有疏于鍛煉，小腿觸手緊實，當得上一句精瘦。

能不緊實嗎？陳溫予這風輕雲淡地一捏，夏汐頭皮發麻，下意識繃緊了渾身的肌肉。

牙床更癢了。

夏汐舌頭在後槽牙上一一舔過，她從陳溫予的表情裏回味出點東西。

夏汐驚訝：“溫予，難道你一次也沒難受過嗎？一點點也沒有？哪怕不痛只是酸？”

小同桌的個子也不矮啊。

這些內容幾分鐘前在門口時，陳溫予才獨自在腦子裏過過，此刻與夏汐談論這個話題，陳溫予有種玄妙的、邀請了方才的自己參與對話的錯覺。

她借着現在自己的口，說出之前陳溫予想說的話，語氣淡淡的，言簡意赅：“我不太一樣，長得比較慢。”

“長得慢好啊。”陳溫予話音才落，夏汐當即接上，對于這件事，夏汐與陳溫予的态度可以說是兩模兩樣：“長得慢多幸運啊，悶不吭聲又舒舒服服地把個子長了，這不就跟在家躺着，鈔票堆了一床一樣嗎？”

多爽啊。

很爽嗎？

來不及去思考這個問題，陳溫予被湊近的夏汐拱得東倒西歪，她松開手，努力穩定自己的身體，好脾氣地笑問：“你幹嘛呀。”

“蹭歐氣啊。”夏汐理直氣壯。

她保持驚嘆：“這要是一些人聽見，不得嫉妒壞了。溫予你知道多少女生上了初中身高就沒變化了嗎？溫予你是長到了現在對吧？多棒啊！在其他人天靈靈地靈靈老天保佑再長一厘米的祈禱中，還可以保持大概率還能繼續變高的底氣。”

夏汐總結：“太歐了，真的，太歐了。”

這倒是從未設想過的角度。

這也是第一次有人跑來說要蹭她的歐氣，夏汐小聲地嘀嘀咕咕，咕哝着諸如自己的幸運buff到期了？這種好事怎麽沒自己一份？以及小同桌怎麽有種身在福中不知是福的凡爾賽。

陳溫予從不覺得這算是自己的幸運，如今她自己也不确定了。

是與否都不重要，陳溫予噙着笑，配合着任由夏汐胡鬧，甚至主動往夏汐身邊又湊近了一點。

她不反駁夏汐的說法，笑着許諾：“蹭，我的歐氣分你一半。”

“好耶！溫予大氣！”夏汐消停一點，歪着腦袋對她笑：“那你帶我出去逛逛！”

也不是不行，不過這個話題可真有夠跳的。

夏汐也知道自己跳，了解但不承認，她嘻嘻笑着，強詞奪理：“一個道理啊，高中生物我倆都學過吧？能量會途經整個食物鏈，換言之溫予的歐氣在整個地球！”

合着自己是元素是吧？

剛進門時沒進行的調侃，被應用在了此刻。陳溫予食指抵住鼻尖，遮掩住自己的笑意，她緩聲：“生物學過，我還知道毒素會在食物鏈出現積累現象——你說我有毒？”

“溫——予——”夏汐的聲音戛然而止，下樓的兩人迎面轉上了開門欲往外走的陳家阿姨。

阿姨握着門把手，對上兩人的眼睛，兩人的招呼沒來得及說出口，阿姨稍作猶豫，後退一步，和上門，假裝自己壓根沒有出現過。

對方撤回了一個阿姨.gif

“？”夏汐扭頭去看陳溫予，欲言又止。

“沒事。”這兩個字陳溫予說得一點也不勉強，反過來安撫臉色微變的夏汐：“你可以理解為阿姨她有點社恐，最主要的……估計還是在下午，看出來了因為她相關的事情，我有點不高興。”

“你不高興那不是應該的嗎？”不當着對方的面吐槽對方的父母，不代表夏汐就認可陳叔叔的一系列做法。

“或許是看我倆現在挺放松，她只是覺得沒必要再出現攪局，再讓誰的心情朝着負面方向浮動。”陳溫予輕戳夏汐的掌心，示意她：“仔細看，還留了一條門縫。”

想必那條門縫後，正站着一個觀望的人。

“你看，是吧？”陳溫予向夏汐确認。

她勾住夏汐的小指，帶着她繼續往前走：沒必要留着，大夥兒都不自在。

她有數就行。

陳溫予：“都是要循序漸進的，接受得有個過程，我倆都一樣。”

“溫予你總替別人想那麽多的嗎？”夏汐問。

“沒有吧。”陳溫予并不覺得：“只是好歹相處了也算長的時間，大概對阿姨有一定的了解。”

這還不多嗎？

夏汐很有自知之明：“換我，我就不會總去琢磨別人是個什麽樣的人，背後又是什麽意思，歸根結底還是你人好。”

可是這樣很吃虧啊。

“我不在意這個。”陳溫予說道。

她不在乎吃不吃虧，甚至不在乎除了夏汐這些人以外的絕大部分人。對于她而言這些都能算得上是舉手之勞，習慣了不去計較，也并不是因為她的脾氣真的有多好，沒播種期待，就不會收獲失望。

“好啦。”陳溫予答應她：“我明天就去找阿姨好好溝通好不好？我們把話說開，下次再也不這樣了。”

“也不用其實，不要因為我的想法，去逼自己做什麽選擇。”夏汐正色：

“如果溫予你真的覺得到把話說開了的時機了，那就去說，反之咱就一起拖着呗。溫予你也只需要知道對與不對，我都站你。”

“……”無腦擁護并不值得推崇，可當被擁護的人是自己時，很難說出不開心這樣的話來。

陳溫予悶笑出聲：“好，那我努力不辜負你的信任，讓你永遠可以理直氣壯。”

努力是未來要做的，現在可以先帶她出去走走。

走去哪裏呢？秘密基地這種東西，陳溫予是不可能有的。

想要禮尚往來帶着夏汐去自己的小學母校，陳溫予所念的小學又不在這個城市。

因為父母工作、離異、再婚等多個原因，陳溫予來來回回搬了很多次家。

往前看，将來上了大學，絕大概率會解鎖一塊新地圖。

往回瞅，陳溫予高中一個地兒、初中一個地、小學一個地、幼兒園一個地。

至于幼兒園再往前，陳溫予就不大清楚了，她的記憶力暫不支持解鎖這麽遙遠的回憶。

沒人會與陳溫予講她過去的事情，陳家的這一大家子又沒哪個熱衷于留影紀念。

——那是過去。

或許她真的像是夏汐說的那樣是個歐皇。

真好啊，可以遇見夏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