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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作為學生,兩人不可能在海城久呆,給隔壁奶奶祝完壽,差不多也到了該回安城的時候。
離開的決定是在某天的午飯後提出的,彼時衆人吃完飯,家政阿姨正在收拾殘局。
陳家一家人少有都在一塊兒紮堆窩着的情況,陳溫予琢磨着是個時機,就那麽提了一嘴:
“阿姨,爸,我和小汐下午就回去了。”
一句話,引起了三個人的注意。
夏汐拉着陳溫予的手,對于自己的新稱呼接受良好。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心想這還是小同桌第一次這樣喊她。
作為喊出這個稱呼的當事人,“小汐”這兩個字未經大腦便脫口而出,說完她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哦,我剛剛叫的不是‘夏汐’啊?
陳溫予用餘光瞥了一眼夏汐,夏汐低着腦袋,拉着她的手小幅度地前後搖晃,眉眼彎彎,一個人擱那偷着樂。
Xiao,xia,微妙的差別,硬要解釋成說快了嘴瓢,導致出現了發音上的不标準,是不是也能說得過去?
陳溫予抿抿唇,壓下了突然冒出的惡趣味。
一個稱呼而已,她喜歡就換,按照自己的脾氣,難道不該是從善如流?為什麽總想着逗逗她。
欠得就像是路過的貓,非要給桌邊擺着的水杯一爪子,把它推下去才算完。
越來越得寸進尺了。
——那也是養貓的人樂意。
陳溫予與夏汐說完了便準備離開,這比起商量,更像是一種告知。
陳父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往這邊多看了一眼。
陳溫予在腦內翻譯:已讀。
阿姨張嘴想說什麽,比話語更先出現的是幹嘔聲。她這段時間的狀态實在是差,中午的飯也沒吃幾口,眼底的黑眼圈就快當啷到腳底板了,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
真偉大啊。
陳溫予看着看着,對于某個拍拍屁股一個人跑到國外的女士,那沒曾言表過的怨氣消散了幾分。
她是見不得別人受苦的性子,見某些人只知道在旁邊急的團團轉,一昧地口頭關心,她嘆口氣,指使夏汐去倒杯溫開水過來。
“阿姨聞到這個味道想吐。”陳溫予提醒了一句,扶着阿姨走去客廳。
扶着她坐下,自己就該走的,可是阿姨還拉着她的手腕。
那就談談吧,之前不是還答應了夏汐,與他們談談?
把一些話說開,是不是會好一點?
阿姨并不知道陳溫予的打算,她拉住陳溫予,單純是見她要走了,想着好歹作為長輩,自己是不是應該關心幾句。她也知道自己一些事做的不地道——陳溫予倒不太計較她的這些不地道。
在陳溫予看來,阿姨寡言少語着長大,或許前幾十年都不喜歡和人打交道,沒道理來了陳家,就得替老陳張羅他的家事。
她是她,陳父是陳父,陳母是陳母,陳溫予就是有怨,也怨得明明白白。
她與阿姨,能相安無事,就已經在陳溫予的滿意範疇之內了。
阿姨作為後媽,沒跑來告訴自己:“你要有個弟弟妹妹了哦”。陳溫予覺得能夠理解。
她的老父親是啞巴了嗎:)
見她倆沉默着,措辭了半天。夏汐輕輕在陳溫予的後背戳了一下。
陳溫予回過頭,用眼神詢問,夏汐笑得乖巧,就好像真的讀不懂空氣一樣:“溫予,我們行李還沒有收拾完诶。”
她倆出門攏共就帶了幾套衣服,要送的禮已經送了,要帶回去的伴手禮也打包好了,所謂的收拾行李頂了天了就花五分鐘。陳溫予明白,她是在催自己開口。
她怕的是自己習慣性地将話在腦子裏過了一圈,最後自己說服了自己。心裏覺得麻煩又或者是沒有必要,懶得和人争辯些什麽,索性什麽也不說。
她都答應她了!
陳溫予轉回頭,充滿氣勢的一句“家裏新成員誕生,總不可能也不打算告訴我吧”的腹稿,對上阿姨詢問的眼神後,變成了:“……我也是很期待弟弟妹妹的誕生的。”
為難她幹什麽?
父親真的能照顧好她嗎?
阿姨還在醞釀着自己的關心,反倒是被陳溫予反過來關心了。
陳父作為父親的權威,在這段時間內緩慢崩塌。甭管陳父在外形象高大與否,這段時間的再次相處,讓陳溫予愈發看出了他對內的不靠譜。
陳溫予心細,将自己這段時間的觀察說完。她沒回頭,準确地抓住了夏汐悄悄戳她後背的手。
夏汐順着她的力道,坐在了她的旁邊。
陳溫予反過來掐掐她的掌心,讓她別鬧。
談正事呢。
她的正事就是在一部分注意事項說完以後,越想越替自己和阿姨憋屈。過往的一幕幕在腦子裏回放,她将家庭比作聊天群,第一個群解散,陳母退群,作為群主的陳父拉了阿姨進群,再賦予她管理員的身份,接着直接隐身,留自己一個群員與管理員面面相觑。
管理員一個新人不确定自己該不該行使和履行管理員的權利與義務,自己作為群員也不明白該怎麽和這個新成員相處。
群主的義務只有支撐群聊不解散是吧?
所謂的家裏的頂梁柱就是這麽頂的是吧?
人家新買的魚進魚缸好歹都得過溫過水呢,他啪叽一下把魚直接扔裏面,合着活不活、怎麽活、新魚與原住民相處怎麽樣全靠命呗?
是魚缸看着好看就行呗?裏面的魚是不是萎靡,是不是不愛見人都無所謂的呗?
好歹得給個接受的過程吧?這個過程他不組織老天爺組織啊?
夏汐的體溫溫熱,溫度通過兩人交疊的手向她傳遞。這熱像是走了一條與衆不同的路線,熱氣直沖頭頂。
自己從小就能稱得上一句乖巧,高中生的年紀叛個逆多正常啊?再者都是要離開的人了,有些話不說憋死的就只有自己一個人。
不對,還得加上一個夏汐。
她指不定還比自己先憋死。
笑意在陳溫予的眼裏一閃而過,她收斂好所有表情,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對陳父的陰陽:“別的我就不多嘴了,阿姨有人會照顧,而且爸你肯定也會很上心,就像是剛剛阿姨在餐桌邊坐着,聞着飯菜的味道難受,父親您雖然沒扶她離開,但是有好好拉着人家的手,讓人坐着聽您噓寒問暖,實在感天動地。”
她與陳父眼神對視,笑吟吟:“而且雖然我回來前,您什麽也沒對我說,一定是在想我哪天回家,讓阿姨抱着弟弟妹妹突然出現,然後您再跳出來對我大喊surprise吧。感動,感恩。”
陳溫予發出夏汐的聲音:“謝謝您的策劃,不過下次可以提前一點點告訴我——您的表情似乎是想反駁?呃,您不會是想告訴我,您把自己其實還有個女兒的客觀事實,一個不小心給忘了吧。”
那還真有夠不小心的。
“噗呲。”笑出聲的是阿姨。
阿姨給了陳父一手肘,制止了他說話的打算。陳父眉頭一皺,阿姨就知道他沒憋好屁,這家夥在外面嚴肅慣了,回來還拿小孩當下屬管。日常交流搞得和彙報工作似的,父女倆都一板一眼,看得她都累得慌。
以前她是管不着也不想管,這回孩子難得主動找他倆說點什麽,還好心好意關心她,別到頭來被給這家夥一開口弄成啞炮。
這次回來,陳溫予倒是外向很多,也開始有這個年齡段小孩的活潑勁了。會說玩笑話,也會明着暗着表達對着他們的不滿。
之前的陳溫予不能說不省心,她是省心到反過來讓人覺得不省心。
阿姨剛加入這個家時,陳溫予才幾歲,不大點的小孩每天不哭不鬧,對着她客客氣氣的,沒和她紅過臉,更沒讓她下不來臺過。
寒來暑往間,阿姨從未見陳溫予上學遲到或者早退過,對于學習無比自覺,其餘同齡人會産生的厭學情緒在她這邊通通沒有,偶爾見她臉色不對,想讓她請個病假,十之八九還會被她拒絕。
社恐人最怕的是什麽?是關心後發現自己貌似是在自作多情。
阿姨本來就不是多管閑事的性格,久而久之,愈發有意識地與她丈夫前妻生的小孩保持距離。
她還以為人家小孩暗搓搓讨厭自己呢。今兒個看,好像人家也沒這個意思。
脾氣是真的軟,發個火,還要身邊的小同學悄咪咪拱火半天。
她摸着肚子,想着陳溫予的事情,冒出來一句:“我覺得,溫予,你要有妹妹了。”
她最近總做夢,夢裏一個小女孩,差不多也就剛見到陳溫予時,陳溫予那麽點大。小孩兒紮着倆小辮子,坐在客廳搭積木,看見她走過來,站起身,噠噠噠朝着她跑過來,一下撲進她的懷裏,奶聲奶氣地喊她媽媽。
小臉軟乎乎的,嗓子也軟乎乎的。
“嗯?”聞言,陳溫予的第一反應是:“弟弟妹妹我都很喜歡,阿姨更喜歡女兒嗎?”
這小孩挺有意思的,這是在擔心自己開完盲盒會失望?
“是哦,更喜歡女兒。”阿姨笑着:“所以如果是個兒子我會非常非常失望。”
陳溫予的表情果真如她所想那般,顯露出幾分欲言又止的糾結來。
有點好玩。
別的不說,她一定會是個好姐姐。
夢中搭積木的小女孩形象在腦內被替換成了陳溫予,同樣大的小孩在記憶裏乖巧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什麽也沒做,面朝着大門,在自己開門進屋時,收起巴巴期待的眼神,不熱切,但禮貌地喊自己阿姨。
如果那個巴巴等待的人是其他人,打開門的是陳溫予,她會給那個小孩一個擁抱嗎?
孕期的她的激素水平與往日不同,其中一個表現就是變得多思,阿姨從回憶裏遲鈍地砸吧出一點苦味來。
陳溫予在觑她的臉色,見她一動不動陷入回憶,下意識想說些什麽。
“溫予。”
“我在。”
阿姨偷偷做了一個深呼吸,去盯陳溫予的眼睛,四目相對時還是想收回視線,但她這次忍住了:“無論是弟弟還是妹妹,ta一定會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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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