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芍兮真甜

芍兮真甜

救護車把昏迷的沈芍兮送上去後，晏昕蘭木着一張臉也跟着探身進那個小門，在一排并躺着的病人旁邊，找了個邊角位置擠着坐。

一個年輕的小護士瞄了晏昕蘭一眼，很稀奇地問她：“哎，你是來看護着病人的嗎？”

這年頭的人免疫力已經遠遠不及前幾代的人，食物中毒這事就和小感冒是一個層次的普通症狀，更別說這裏還是以嗜辣聞名的渝市。

這也是晏昕蘭看到躺着的病人都少有人陪護的原因。

“……嗯。”晏昕蘭回答說。

年輕的小護士眼睛大大的，目光清澈，投向昏迷的沈芍兮的眼神裏透出一點羨慕：“病人有像你這樣體貼的家屬，真幸運呀。”

她偏頭在颠簸的救護車上跟晏昕蘭唠嗑：“她是不是吃了什麽重口味的東西呀……？雖說我們渝市人多偏好重口味，不過太傷身體的食物，還是少吃的好。”

晏昕蘭聽見小護士說家屬的時候目光閃了閃，待聽到後半截話，她頓了頓，還是回答了。

她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宣洩的途徑。就算她策劃中有考慮過意外的發生，可也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歪得這麽離譜。

“她吃了我做的湯。”

“……清水煮的娃娃菜湯，沒有任何辛辣的、重口味的東西在裏邊。”

晏昕蘭目光幽幽，神情甚至是有些微飄忽的，像是一片一片的柳絮從她瞳孔中掠過。

年輕小護士意識到晏昕蘭的潛臺詞，也跟着頓了頓，打了個哈哈略過這麽尴尬的對話。

心裏還是不由得想，眼前的小姐姐到底是有一手多麽精妙的廚藝啊。

得愛醫院食物專科，人滿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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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護病人的晏昕蘭鶴立雞群，臉好看，氣質也很好，只不過就是眼眸像蒙了一層霾，看着低落、沮喪極了。

她目送沈芍兮先去洗胃，自己領着單去交錢。

隊排了很長，等排到晏昕蘭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就要摸自己的小包，手卻撈了個空。晏昕蘭睫毛猛地一顫——她平時是要帶包的，可這一回不同……為了裝可憐，不對，為了取信于沈芍兮，她只帶了零錢，還是一共只有幾十那種……

“小姐、小姐？”

沈芍兮是在洗胃的過程中醒過來的，醒來時她的腦海裏回蕩着四個大字——湯裏有毒！

嘴邊仿佛還殘留着那種比崂山白花蛇草水的湯的餘味，她躺在移動擔架上，手攥緊白床單，餘光看到的難得的灑下來的暖暖的陽光，都覺得它仿佛還夾雜着一絲寒風的肅冷。

連帶着湧上骨子的寒意一起的，是沈芍兮偶然瞄到的那個人。

好吧……晏昕蘭，食語新來的學徒，也是她洗胃的罪魁禍首。

沈芍兮現而今對她有點愛恨交織，目光就情不自禁看了那方一眼，又再看了一眼。

這一看，就看到晏昕蘭愣愣站在那裏，非常窘迫，身後的人開始催促起她付款……

“那個，”沈芍兮叫她手邊的小護士，“可以幫幫忙，商量一下，把我推過去一下，順便将我的衣服遞給我嗎？”

這個小護士正是當初與晏昕蘭唠嗑的那個小護士，她眨了下眼睛，軟軟應：“好。”

小護士效率高，她看上去人緣挺好的樣子，很快就說服了另一個護士姐妹，把擔架推過去了。

“讓讓，讓讓，麻煩啦！”

沈芍兮半側着身撈衣服口袋裏的錢包，擔架的輪子帶着她轱辘轱辘往前跑。

擔架順理成章的一滑，就把沈芍兮安穩送到晏昕蘭身旁。沈芍兮對上晏昕蘭深黑的眼眸，舉着錢包夾子，對她說：“要幫忙嗎？”

她明明還穿着白色的病人服，側躺在病床上，臉色還是青白色的，但這一刻的沈芍兮看着是真帥氣，有種古早時英雄救美帶給人的那種感覺。

“哇！”身後排着的人不明所以的，看見沈芍兮這一番利落的動作和姿态後，在後邊起哄鼓掌。

晏昕蘭愣了一下看沈芍兮，眼角上挑，一瞬間那好看的鳳眼裏多出一分欣悅來。

她朝着沈芍兮笑，非常自然地拽住了沈芍兮的手，對她輕聲說：“謝謝。”

沈芍兮低頭看拽着自己手的那只白瓷樣的手，又擡頭掠過晏昕蘭那有禮、柔和的姿态。

怎麽覺得……她的這位學徒，并不是那麽表裏如一呢？

不過這并不妨礙沈芍兮接下來的動作，她另一只手伸出，行雲流水的将錢包收回，這一只被握着的手微微一動就掙脫了晏昕蘭的手掌的束縛，更是反将一軍，用手心抱住了晏昕蘭的手。

她握晏昕蘭的手的時候用了幾分力道。晏昕蘭動一下，沒有掙開。

沈芍兮的目光對上晏昕蘭的訝異的視線，她朝她軟軟一笑，看着無害的小兔子一般。

然後，沈芍兮很快松手，任小護士又把她緩緩推過去輸液。

排隊圍觀的人見一場好戲落幕，也都自覺無趣安靜下來，繼續自個兒做自個兒的事情。

晏昕蘭低頭看了看手腕被沈芍兮握出來的一圈淺淺的紅痕，外露的訝異逐漸收斂回那深黑的眼眸中去。

她總感覺，自己像是從未認識過沈芍兮一樣。

力氣，真的好大……

晏昕蘭頭一垂，睫毛被湧出的淚水染濕…順着她白得發亮的面頰往下滑，這一幕剛好被沈芍兮收納眼中——

她吓了一跳，人都快從臨時擔架上跳起來了。

她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啊？！沈芍兮質疑着自己的下手力度，真要說起來她很久都沒有嘗試過出手了……要真的下手過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沈芍兮一顆心惴惴不安，直到輸液管插在她手背上她心裏都還殘留着這種陰影，這也使得她對晏昕蘭生出的一點不愉快的情緒再沒有浮出水面。

她卻是沒有發現，晏昕蘭微微擡起頭，一雙黑眸裏沒有半分淚意。

在沈芍兮這裏，長得好看的人是會被優待的。晏昕蘭擔心沈芍兮對她的第二印象因為一個接一個的意外……變得不那麽好，就只得另辟蹊徑，先……故意哭給沈芍兮看。

把她的心哭軟再說。

心都被哭軟了，她當然就在沈芍兮那裏不會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只不過，還得添把火才是。

*

沈芍兮靠在床頭半躺着，她今天有點倒黴，分配到的護士是個實習護士，實習護士很不娴熟地給她手背刺了好幾個孔。

不過沈芍兮只是看了一眼手背，沒怎麽注意這個實習護士的愧疚的眼神，而是擰着脖子往門外張望。

沈芍兮最見不得女孩子掉眼淚，她此刻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沒見着晏昕蘭再次到她面前來就放不下心。

她還胡思亂想了起來，什麽晏昕蘭很怕痛，她下手太重了這樣不好——只轉瞬功夫，沈芍兮心中關于晏昕蘭的印象就被定格成了：需要愛護、應該很怕疼的體驗生活的大小姐。

她喝晏昕蘭的湯，結果被送進醫院洗胃的那件叫她要死不活的事情，也就早早被沈芍兮自己一把揭過，閉口不談了。

沈芍兮繼續迫切的等着。

她望眼欲穿的姿态被那個年輕的小護士看在眼中，健談的小護士早早将兩人當做了一對，這時候她将窗戶打開，讓難得的冬日的暖陽照耀在沈芍兮身上，同時心裏也在由衷的感嘆——

這一對戀人還真是恩愛，片刻都離不開彼此。

這實在是一個美好的誤會了。

沈芍兮不知道自己與晏昕蘭的種種舉動已經成為了年輕護士眼中的恩愛戀人典範，她又不平靜的等待了好一會兒，才看到推門進來的晏昕蘭。

晏昕蘭手裏提着一個沉甸甸的果籃，沈芍兮敏銳注意到她的眼角還泛着紅色，事實顯而易見了……自己下手太重讓新學徒痛哭了，結果人家還心心念念着想要賠罪。

晏昕蘭将果籃放到病床床頭櫃上，真誠向她道歉：“我很抱歉……我以為做菜只需要完全按照步驟做就行了，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我不生氣啦，”沈芍兮沖她遞出一個柔軟的友好的笑容，她更多注意到的是晏昕蘭說的話的內容，“你做那道湯的時候，是完全按照步驟來的嗎？”

“對…”晏昕蘭答。

沈芍兮眨眨眼，過了好一會兒，目光沉重又帶着點憐憫的拍了拍晏昕蘭靠她很近的肩膀。

一般人按照步驟一步一步來做菜，雖說做的菜會中規中矩，沒有新意和特色，不過好歹也是一道正常味道的菜吧。

像新學徒這種……沈芍兮嘆了口氣，大概是在做菜這方面沒救了。

晏昕蘭因為沈芍兮這個突兀的動作心裏冒起數個小問號，不過她淺笑着注意到沈芍兮對她的友好态度之後，就放下心了。

不管芍兮心裏怎麽想，自己在她心裏的第二印象應該不會太差。

雖說可能自己的形象在芍兮心中可能會存在什麽誤會，不過自己就是個剛來的新學徒，日後靠近芍兮打消這個誤會還不遲早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晏昕蘭的神情沒這麽直接的顯示出她的欣悅來，她看了一眼布滿藍紫色霞光的天空：“我去買盒飯，今晚就委屈老板娘吃簡陋的盒飯了。”

老板娘？

沈芍兮覺得牙齒有點酸，她一擡手，說：“不用叫我老板娘，這樣太奇怪了。叫我芍兮吧。”

“好，芍兮。”晏昕蘭流暢地喊沈芍兮的名字。

她将沈芍兮的芍兮二字喊得相當動聽了，沈芍兮光聽着，就覺得心裏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你去吧。”沈芍兮被這湧上心頭的酥麻感弄得一顫，心都搖搖晃晃起來。

美色動人心，沈芍兮自知自己就是這樣的一個顏控，遇到好看的事物真的是一點掌控能力都沒有。

晏昕蘭去買“盒飯”去了，醫院附近就有很多飯店，可她一家都沒有去，而是擡腳就往紅綠燈那邊走。

好吃的食物會叫人心情愉快，晏昕蘭方才出去那麽多時間，一方面是為了叫沈芍兮“誤會”，另外一方面就是去了公用電話亭，打了個電話讓熟人代為準備。

晏昕蘭等到綠燈的時候跟着零星幾個人過馬路，她心裏帶着難得愉悅的情緒。

可她才剛剛邁出幾步，就有一輛疾馳的摩托車朝晏昕蘭撞了過來——

她瞳孔緊縮，身體的速度卻不可能超過鐵皮的摩托車的速度。

晏昕蘭被摩托車撞倒了，一滴、兩滴，鮮血嘀嗒嘀嗒淌在地上，很快彙聚成血泊。

那摩托車并沒有将晏昕蘭傷得太重，她真正最嚴重的傷勢……在頭部。

晏昕蘭倒下的時候，頭部磕在了鐵制的護欄上，她連掙紮都沒有，意識就徹底沉入最深最深的黑暗中。

——芍兮。

這是晏昕蘭意識掙紮着散去的那瞬間，在她腦海中閃過的最後的字眼。

“……唔。”沈芍兮正在病床上和看上去就鮮紅好吃的蘋果做着瞪眼鬥争，卻猛地心頭一震，好似心髒上某根弦被撥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