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醉酒

醉酒

幾周後, 卉滿感到經濟壓力越來越重,她雇了月嫂,産假沒休完就趕緊回公司上班了。

同事們都在議論孩子爸爸是誰, 她顯t然不想說,等被問煩了就說死了。

最後消息傳開了,公司裏都知道卉滿成寡婦了,群衆們紛紛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 對她各種關懷照顧。

助理們把消息彙報給謝觀。

“她說我死了?”謝觀血壓高了。

助理戰戰兢兢說:“要不把人接回來吧。”

“沒必要。”

謝觀知道她的性格,想走,就留不住。

他手肘撐在桌上,半斂着眼睛,眼眸深處吸聚深陷的漩渦,沉默了很久。

不想低頭。

但……有點酸,又有點恨……不甘的滋味輪番沖上來。

·

·

請來的月嫂不是住家的,平時負責照顧孩子,打掃衛生,偶爾做點菜, 這是個勤勞的中年女人,聽說孩子父親沒了, 同情之餘對卉滿愁容滿面。

“哎喲, 你一個小姑娘,負擔這麽重, 又沒有房子沒有親人,孩子将來上學落戶, 哪一件不是操心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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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的那些事卉滿倒是從來沒想過, 聽了之後覺得更需要錢了,月嫂還在感嘆她的命途多舛, 卉滿腦子裏卻在盤算要是能攢錢付個首付的話,那女兒将來上學也會方便很多了。

至于福利院,她抽空去過,拜訪了看守的老奶奶,據說這裏有了新的主人,總之不會有拆遷風險了,這讓卉滿稍稍安心。

年末,公司照例在酒店裏舉辦了三天三夜的盛大年會。

謝桉作為集團接班人上臺發言,他謙遜溫和,聲音朗潤,贏得了一大批人,尤其是女人的掌聲與喜愛。

敬酒時,許多同事都圍着這位最年輕的副總誇贊恭維,酒水敬了一輪又一輪,不時有美女投資人對他抛媚眼,他都風度翩翩化解了。

胖胖的主管帶着部門全體員工去給大老板敬酒,卉滿默默跟在最後面,謝觀神色冷淡,沒有多分一個眼神給她。

前面幾波敬其他領導時,卉滿都象征性地放在嘴邊抿一下,趁着人多動作一致搪塞過去,她還在哺乳期不能喝酒,奶水裏也會有酒精的。

但到了謝觀這裏,她心事重重,動作呆滞慢了一拍,等同事們都喝完酒了,她還沒動彈,接下來的時間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動作,她一仰頭,迫于形勢還是喝了,辣的直想咳嗽,不過忍住了。

下半場的舞會儀式卉滿沒參加,着急回家看孩子。

已經快到淩晨時間了,卉滿坐在酒店大廳裏,過去了半個小時都沒打不到車,有些心急。

華麗麗的電梯門開了,謝桉走了出來,看到她似乎有些意外。

“你在等車?”

“嗯。”

“這個時間不好打車吧,我順路可以送你回去。”

她推辭,不願意:“我不想坐你的車。”

謝桉倒也不氣,坐在一旁用手機回複各種消息。

又過了二十分鐘,月嫂給卉滿發消息自己必須要回家了,不然要錯過最後一班地鐵,卉滿心亂如麻,有些無助地看了眼謝桉。

“現在想坐我的車了?”

她點點頭。

謝桉微笑:“不給你坐。”

他徑自出了大廳,卉滿焦急地握着手機,看着他的背影往外走,他忽然停下腳步,側過臉:“跟上啊。”

“你說不讓我坐。”

“逗你的。”

卉滿氣的跺了下腳。

他給她打開車門,扣好安全帶,舉止紳士,品行惡劣,前者因為修養,後者因為本性。

車子在黑暗中疾行。

謝桉問她:“今年年會好玩麽?”

“一般吧。”

“跟去年比呢?”

卉滿歪頭看着他,這個話題他竟然如此道貌岸然地提起,今年他握有實權,站在頂端如此風光,似乎忘了去年是怎麽加害自己的了。

她蹙起眉,憋着氣還是把話咽下去了,只想快點回家。

謝桉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慢條斯理道:“我覺得年會一直很無聊,成年人的無聊游戲。”

卉滿對這個話題沒興趣,敷衍地應了聲,內心期盼着快快到家。

過了會,她感覺身體不太對勁,一陣頭暈目眩,呼吸也急促起來。

“你從來沒喝過這麽多酒?”謝桉以為她喝太多了,對酒精不耐受。

“我從來沒喝過酒。”

他驚訝道:“真的假的?你和朋友聚會不喝酒麽?”

她哪裏有朋友。

卉滿雙目迷離,瞳孔反射着夜晚的各種變幻幽光,她把頭枕在座椅上,重重呼吸,身體很不安分。

她開始扭來扭去,松開一截衣領,白而刺眼的長頸不經意間露出來。

謝桉餘光掃見,莫名覺得燥熱,他把車窗打開一點,伸手拽了下領口筆直的領帶。

他繼續開車,努力穩定情緒,很快到了卉滿小區附近。

“我有點頭疼。”卉滿根本睡不着,整個人很煩躁。

謝桉把車停在小區門前,探過身,伸出一只手觸摸她的額頭,有點熱。

“你酒精過敏嗎?”

“我不知道。”

“我帶你去醫院。”

他要抽回手,卉滿猛地一下子抓住:“我不能去,我要回家,女兒還在家裏等我。”

她的指尖很使力,陷在他寬大的手掌裏,一觸即發的熱意,謝桉身體僵直起來,脊背繃緊,聲音微微顫栗:“家裏有藥嗎?”

“沒有。”

他飛快用手機發消息,讓人盡快送藥來。

“你喝了酒,不能給孩子喂奶,你知道嗎?”

“知道的。”酒勁麻痹上來,卉滿又覺得一陣好受了,懶懶翻了個身,把他的手松開。

謝桉把手收回,指尖動了動,她的溫度還殘留在表皮,酥麻的像數只小蟲爬過。

下車時,滿目黑暗,卉滿有點茫然,她遲鈍地推開門,腳底踏空,險些一猛子紮地上,謝桉屈身飛快把她接住了,她的胸不小心撞在他手臂上。

“疼。”她癱在他懷裏嘶了聲,手指緊抓着他的衣服。

“哪裏疼?”他知道自己不該說這句話的,太放蕩了……禮儀與教養從來不允許。

“胸疼,撞到了。”卉滿自己用手給乳.房揉了下,謝桉眼睜睜看着她的操作,一股紅暈飛快從脖子根漲到耳後。

“這種話就不要說出來了。”他難堪道。

“什麽?”卉滿一邊揉着胸一邊嘟哝。

有那麽一瞬間,即便明知不可能,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她或許在勾引自己。

“這是幾?”他做出手勢,試探道。

“六。”

“真棒。”謝桉鼓勵她,“這個呢?”

“五。”

“加起來呢?”

“三。”卉滿笑了笑,自信道。

“嗯,真棒。”已經徹底失智了。

謝桉把手臂穿過她小腿肚,把她橫抱起來,她的一只手依然搭在高聳的胸口,微小動作着,他努力把頭扭向一邊,喉結咽了又咽。

“怎麽走?你告訴我。”上次來是一月前的事了,還是跟着她來的,眼下,一排排小區大樓在黑暗中根本無法辨別。

卉滿意識已經不清醒了,閉上眼,才不管怎麽走,只管倚着他胸膛舒舒服服睡。

謝桉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他一直覺得她挺自私自我的,這種天才操盤手的本性都必須是自私,爽起來不管別人死活。

他耐着心神繼續問她:“往左還是右?哪個方向?”

卉滿睡的安逸,壓根不理,謝桉想起她的單元門牌號,只能借着幾盞零星路燈的光暈尋找,這種老破小區,設施落後,甚至樓上的數字都掉沒了,他廢了半天功夫,喘着粗氣,額上沁滿汗珠。

察覺到他胸口劇烈起伏,卉滿好不容易睜開眼,眯縫着,捏了捏他胸前,他的肌肉很有量感,疑惑咿了聲:“你胸怎麽這麽硬?”

謝桉臉都黑了,從來沒這樣被人揉捏過,一陣電流竄遍他全身,他張了張嘴,艱難道:“別摸了。”

卉滿沒有應他,他低頭看,她已經徹底睡着了,垂着兩扇長睫毛,不哭也不鬧。

他心裏微微松口氣,抱着她終于找到了單元樓,一輛顯眼的黑車停在破敗的樓下,謝觀長腿筆直,站在那裏。

謝桉僵在當場。

他覺得自己沒必要懼怕這個男人,他明明已經跟家族脫離關系了,可還是膽戰心驚,甚至有些腿軟,生來就有的血脈壓制不是輕易能克服的。

他從骨子裏畏懼叔叔。

謝觀連句話都不必說,向前走來,自然地把卉滿接了過去,簡潔的數秒鐘,毫無疑問證明了他是權威。

氣氛滴水成冰,謝觀抱着卉滿上樓,沒有絲毫理會謝桉的意思。

謝桉只能攥着車鑰匙,沉默離開。

·

·

謝觀從卉滿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門鎖。

他把她放在沙發上,外衣褪去了,細致檢查她的身體,她的臉像蒸熟了一樣發燙,胸前皮膚和後頸都泛紅,這是過敏的征兆,她明顯對酒精不耐受。

不一會藥品送到了,他把外殼消毒,把手清洗幹淨,家裏沒有飲水機,他熱了壺溫開水。

喂藥時,t卉滿迷瞪着不肯張嘴,謝觀掰開她的嘴,強行往裏塞,然後喂她喝了幾口水,她都咽下去了。

當他以為成功了時,她用舌頭把藥片吐了出來,粉長舌頭狡猾的像狗一樣。

“真屬狗的?”他罵她。

他又試了幾次,她調皮搗蛋,就是不往裏咽。

最後他把藥含在自己嘴裏,慢慢往她嘴裏渡,這次終于成功了。

卧室裏,女兒在床上熟睡,保姆離開前給她換了新的尿不濕,看了女兒一會,謝觀重新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守着卉滿。

她額頭開始冒汗,滲滿汗珠,他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給她蓋好,半個小時後,她身上的發熱症狀消除了,迷迷糊糊地說起夢話。

謝觀給她擦臉卸妝,自己用身體裹緊她,兩人睡在沙發裏。

卉滿在半夜醒來了,身體有些虛脫,感到很費力。

房間裏一片漆黑,她意識到自己睡在沙發上,身下枕着男人堅硬的胸膛和腿,她大驚失色,倉惶爬起來。

一只大手按住她的腰。

她以為是謝桉,很生氣:“謝桉你混蛋,放開我。”

那只手在她腰上不輕不重掐了下。

“放開我。”因為剛醒來的緣故,她的聲音黏黏膩膩的,身子也軟,像一團沒有力度的棉花。

“你應該長記性,以後不能喝酒。”

黑暗中傳來低啞男聲,語氣陰森,熟悉的訓誡口吻。

卉滿跳下沙發,去開燈,明晃晃的光亮過後,雙瞳放大驚愕。

“怎麽是你?”

“晚上好。”謝觀躺在沙發上,在她的注視下緩緩坐起身,臉上蒙着一層陰影。

“滾開,不要在我家。”卉滿對他惱恨道。

他的視線沒有避讓,在她發汗的白皮上有薄薄細膩的汗,燈光下透着星空和海底的微光。

“如果你把衣服穿好,再開口會比較有信服力。”

卉滿低頭一看,自己襯衫衣領大敞着,她趕緊背過身手忙腳亂扣上了。

“你脫我衣服!”她咬牙切齒。

“我只是在幫你,你覺得熱,而且對酒精過敏。”

卉滿掃了眼桌上的藥片,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是有點燙。

“你體質特殊,記住以後絕對不要沾酒。”之前醫生說過,她懷孕期間更是不能碰一點酒精,會直接造成流産。

卉滿腦袋放空了一會,忽然想起女兒,跑到卧室裏看到她還在熟睡,心弦放松下來。

她看了下時間,淩晨兩點,頓時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明顯需要睡眠。

想去洗臉,結果發現自己臉上的妝都卸了,而且房間好像整潔了很多。

她對謝觀驅逐道:“你走,我要睡覺了。”明後天依然是年會休假狀态,她想要大睡一覺。

謝觀坐回沙發,疊起長腿,紋絲不動:“我需要觀察你的身體狀态。”

“觀察我做什麽?我跟你沒有關系了。”

“如果你因為身體原因照顧不好女兒,當然跟我有關系。”

“這是我家,你走。”

“女兒是我的女兒。”

卉滿氣的胸口直喘:“你住口,她是我的女兒,她是我自己的,你休想從我手裏奪走她。”

“你喝的爛醉把謝桉往家裏帶時,有想過女兒的安全麽?你是個稱職的母親麽?”

卉滿噎住,一口啞口無言。

“我……我只是想搭他的車回家。”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傻到連這點都不清楚麽?如果他想對你做什麽,你怎麽辦?”

她避開他針刺的目光:“他不會對我做什麽的。”

這句話引來了謝觀的怒火,他皺起眉頭:“你對男人半點都沒有戒備心!”

卉滿大病初愈挨了一頓罵,又困又萎頓,心裏委屈的不行,也不管謝觀了,抱着腦袋回卧室,鎖緊門,蓋上被子把女兒摟在懷裏睡覺。

謝觀被她一連串反常規操作惹的火冒三丈,她就跟呆鴕鳥一樣,遇到問題也不改,總是能跑就跑,拔腿就溜。

上次帶着孩子跑了,這次又跑了。

他去敲門:“你出來。”

卉滿縮在被子裏,又慫又橫道:“這是我家,憑什麽要聽你的。”

“出來。”

“滾。”

謝觀壓着怒意,坐在沙發上揉太陽穴,心一抽一抽,右眼皮突突直跳。

·

·

卉滿清晨是被飯香味迷醒的,她吸着鼻子從床上爬起來,打開卧室門,迷瞪着往廚房裏走。

她看到謝觀動作優雅絲滑地往鍋裏放面條,他一手能抓三個雞蛋。

頓時噩夢驚醒了。

她沒想到謝觀真的在沙發上睡了一夜,而且竟然還沒走。

而且從來不知道他會做飯,畢竟這項技能對他來說完全沒必要。

愣在廚房門外看了一會,謝觀端着餐盤出來,身上穿了套與昨晚截然不同的米白色西裝,這樣的淺色套裝讓他身上的金錢味道略淡了一些。

他這樣不茍言笑坐在餐桌前,襯托的房間很小很滿,很簡樸。

明明是在自己家裏,可是對比鮮明之下,卉滿有點茫然。

面前這個男人,即使是休假時間也是規整襯衫不離身,他的穿着永遠都是優雅妥帖挑不出錯的,從領帶到袖口都很完美。

而她則是能不好好穿西裝就不會好好穿,只有柔軟沒正形的衣服才不會束縛身體,而且她穿襯衫時不愛扣上面的扣子,昨晚的襯衫被她當做睡衣穿的沒正樣。

謝觀此刻顯然注意到了這點,敲着她這副迷糊樣子,他難以忍受,覺得有必要全公司嚴抓一下穿着,不能再這樣任由某些害群之馬懶散下去。

他督促她快點吃完飯,然後吃藥。

卉滿表情都崩了:“我都好了為什麽還要吃藥?”

“完善鞏固。”

“我才不,你快滾,這是我的家。”

“你說話時該帶些禮貌。”

“呵,你禮貌,你禮貌的把我當狗看!”

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提就能忽略的,他的內心從來沒有把她平等對待過。

謝觀的回答正統而官方:“這件事我會有合理解釋。”

卉滿無法理解地看着他,沒有忏悔,沒有自責,他依然是這麽高傲。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你滾。”

謝桉巋然不動,冷冷看着她:“在此之前或許你該對我解釋,你明知道謝桉對你居心不軌。”

“因為我喜歡過他。”她淡淡的聲音猶如大地驚雷,在清晨飄逸着飯香味的空氣中炸裂開。

“什麽時候的事?”謝觀沒注意到自己聲音極速變調脫軌,一連問了兩遍:“我問你什麽時候的事?”

“很久之前了,跟你上床之前。”

“他是我的侄子。”

卉滿理所當然道:“我是先遇到他的,那時候他就是謝桉,不是你的侄子。”

這段近乎暗戀無疾而終的感情,她那時對謝桉的喜歡很純粹,不想沾染上後來的其他。

謝桉是她第一個朦胧喜歡過的人,第一個朋友,帶來了無法磨滅的溫暖。

他情緒穩定,好相處,跟他在一起時很舒服,當然如果沒有後面的事的話。

雖然都已經過去了,但承認起來還是心髒抽動。

謝觀曲解了她的意思,聲音冰冷如刀:“所以你想要跟他在一起?”

他的語氣比南極冰川還要冰冷。

卉滿看着他,想說當然不是,她那時候是不受控制喜歡上他的,後來也是不受控制不喜歡的。

“跟你沒關系。”她讨厭他這種高高在上的嚴厲語氣。

他總是這樣看着她,讓她感覺手腳擺在哪裏都不對勁。

“你在做夢,他只會利用你。”

女兒的哭聲從卧室裏傳來,卉滿急忙條件反射似的跑過去,她給女兒換完尿不濕。

下意識要撩起衣服喂奶給她時,謝觀及時制止了。

“你不能喂她,你喝酒了,給她喝奶粉。”

她這才想起來,心虛地把衣服放下了。

她沖好奶粉,謝觀這次沒有再說什麽,徑自起身離開,臨走前還帶走了門口的垃圾。

卉滿以為他終于罷休了,如釋重負松口氣。

她沒有察覺到危機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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