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消息到手

第011章 消息到手

魚課司巷口,秋望舒身負錦盒疾步行來,是下了驚瀾臺後,她便一刻也不停地朝泊西老頭兒這趕來。

從上朝夜山學劍到來到中都,花了她整整十年,可從登上驚瀾臺到取得這勝秋風,只用了三日。

此時她已快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奮,每一步都好似踩在鼓點上,心中鼓聲陣陣不止。

三步并做兩步,她走上了那門前的臺階。

泊西老頭今日的字,是一個“開”字。秋望舒照例轉完了三圈,在聽到機關“咔噠”聲後,她擡手掩去了面上激動,推門而入。

還是一樣雜亂無章的院子,但不同的是——今日,泊西老頭好像知道她會來似的,揣着袖子,提前等在了主屋門邊。

見她手持錦盒而來,泊西老頭哼了一聲,有些不服氣地嘟囔道:“……倒是真有幾分能耐。”

秋望舒才顧不得他服不服氣,她只管捏住了錦盒,開門見山地問道:“劍我帶來了,那消息……”

知道秋望舒心急,泊西老頭也不賣關子了, 直接打斷了她:“先把你跟老頭子借的寶貝無奇劍還來,若是斷了或者缺了個口,你便照價賠給我。”

泊西老頭倒是不害臊,這劍拿來墊桌角別人都不願意,還好意思叫寶貝無奇劍。

沒好氣地将那完好無損的無奇劍擲出,直接扔到老頭兒懷裏,秋望舒擡頭再次逼問道:“消息。”

啧啧了兩聲,是老頭嫌她心急,故意慢悠悠地走進門去,在櫃臺下摸出一張地圖來,随即右手一晃,将那方才還說是寶貝的無奇劍狠狠紮到西疆邊界之處。

西疆多部族,卻并無多少江湖門派,唯二有些聲望的,便是早已銷聲匿跡的钰龍神教和叫中原武林為之忌憚的繼明山莊。

琢磨了幾瞬,秋望舒遲疑地開口問道:“繼明山莊?”

見她已經反應過來,泊西老頭點了點頭,又怪笑了起來。笑完,才撫掌道:“不錯。”

繼明山莊,一個建于五年前,正邪不定的山莊。若它要與十年前的血案前扯上關系,那這有關之人,要不就是藏于莊內的萬骨枯,要不就是這山莊的正牌莊主了。

因為十年前,伏春山上那人,其武功不在她娘之下,其劍法,江湖泛泛之輩所不可及。

從秋望舒那凝重的神色中,泊西老頭看穿了她心中的猜想。

也不至于就能直接找到這血仇之人吧,泊西老頭心虛地捋了捋起胸前白須,難得良心發現地正經解釋起來。

“不過,這與你想的,恐怕有些出入。”

見秋望舒皺眉地擡起頭來,他往後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随即提起了一樁中都武林的慘痛之案。

“當年,中原武林親眼見到青臨門滅門的慘狀。”

話音一轉,他搖頭道:“可說是滅門,卻又不準。”

“因為掌門的病秧子獨女——李硯青,其實在那一日逃了出去,所以才一直沒有尋到她的屍首。”

放下了胡子,泊西老頭眼中有得意之色,他伸出手來,指到了繼明山莊的方向上,“她的蹤跡,就在這,繼明山莊之中。”

兩眼緊盯秋望舒,泊西老頭敲了敲那地圖,帶着幾分篤定地告訴她:“你要問的事,說不定……這李硯青便能給你答案。”

低頭凝思着,繼明山莊和李硯青的名字在心中反複晃過,秋望舒不由得皺起眉來,感覺事情一時變得更麻煩了起來。

中都武林走的這一步,便是在逼繼明山莊亮出牌面來,不論是明是暗,是敵是友,總之繼明山莊,已是卷入了武林紛争之中。

況且……即使自己不與那三人一起,獨自出發,那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在路上再碰到幾人。

既如此,那前去問舊案的自己,又怎能保證不會牽涉其中。

看穿了她心中的糾結,泊西老頭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萬事皆有道,若想做到憑一己之力所不能及之事,就肯定會為之付出些不情不願的代價。

就像這秋望舒越想不問世事,斬斷恩怨,就越會繞進這江湖恩怨之中。

所以,既然最終難逃紛争,不如直接入局,直視萬事之變。

泊西老頭斜睨着秋望舒,看她一言不發,默默發愁的樣子,頓時感覺他心中那胡子被揪的不痛快也去了大半。

“不過這繼明山莊,可不就是武林盟此次派人西行的目的地麽。”

眯起了眼睛,泊西老頭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來說道:“你與其一個人暗自去,不如混在這四人裏明晃晃地去。”

他好像又想到了什麽更有意思的事情,怪笑了幾聲後,擠眉弄眼地提醒道:“說不定……還能有什麽意外收獲呢。”

但泊西老頭說完這一番話,秋望舒卻跟悶葫蘆似的,三句都聽不到一個響。

在原地站了好半晌,秋望舒才回過神來,悶聲回了惜字如金的一句,“知道了。”

說完,便又掏出了鬥笠準備戴上,俨然已是一副“說再多不如直接上路”的樣子,給泊西老頭氣得瞪起眼來“嘿”了一聲。

而在鬥笠準備蓋到頭上時,她的動作卻又頓了頓,好似是想起有什麽事還沒做一般。

然後,在泊西老頭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出乎意料地對老頭颔首點了下頭,幅度不大,但意思明确,其中有的是對這一消息的感激。

她這一點頭可給泊西老頭吓了一跳,“嘿呀,葫蘆點頭了”,泊西老頭倒吸着涼氣嘴裏喃喃個不停。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把氣給順下去以後,看到前頭動作幹脆走出門外的秋望舒,一時間又氣不打一處來。

“知道什麽了就知道了”,泊西老頭嘴裏沒好氣地念叨着。

看她這樣子,是連自己要卷進什麽事裏都不知道。

他其實探到了兩個消息,都與繼明山莊有關。不過一樁歸一樁,那第二個消息,想要的人就不止秋望舒一個咯。

不過,看秋望舒辦事得力,一來一去也爽快不多事,他方才也還是暗示了一下。就是可惜了,這人估計是聽不進去的,油鹽不進,白瞎了一雙看着清明的眼睛。

“啧,我是勸過你了啊,別說我沒勸過。”

越想越來氣,泊西老頭冷哼了一聲,徹底閉上了嘴。看着秋望舒已經走出門檻的身影,更是不願再多提醒,就這麽理所當然地拉下那副地圖,也就順勢壓下了第二個消息。

……

從暗巷出來時,殘霞早已沉入山外,中都城的夜色也赤條條地在她腳下鋪開。

秋意漸濃,百般花紅不敵秋色,在夜風中落得滿地蕭條。秋望舒一步步走出來,腳步雖快,可其中卻多了些散漫,神思随切切秋聲而飛。

她以二指輕拈下快要落到肩上的枯葉,迎着斜斜月光仔細端詳起葉片來,葉脈紛雜相連,卻各自指向一邊,像極了擺在她眼前的種種消息。

殺母之人,還沒有頭緒,可這轉頭,卻又跳出了一個李硯青來。如此東搜西羅,何時她才能真正找到那一人?

她仰頭望天,北鬥冷清,今日,原本斜挂天邊的南鬥六星也稀疏難尋。

這滿目冷清蕭瑟,容易叫人心生沮喪。

于是秋望舒不再看頭頂月光,将手中枯葉也一并松開,任其留在身後。而自己則拉緊了領口,目不斜視地大步朝客棧的方向走去。

中都的秋季,不如長夏夜裏熱鬧,蟬聲與夜市聲相呼較勁,即使過了二更,街上還有行人擦肩。

可立秋後就不同了,行人沒了乘涼的心思,商販也在天黑後便關店閉門。此時這路上,除了遠遠傳來的更聲,竟然靜得不聞闾裏人聲。

左腳落,右腳起,便有腳步沙沙聲,可是這會兒,她卻敏銳地聽到了在身後一丈左右,出現了不屬于自己的衣物窸窣聲。

“有人在跟着我。”秋望舒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意識到身後有人,秋望舒屏息,警覺地稍稍轉過頭,用餘光朝後瞥去。但這人也謹慎,始終只跟在身後有岔口的地方,不再往前近一步。

如此做派,倒不像是盜賊,像是夜行俠,或者來探消息的探子。不管這人是何身份,在這夜裏暗中跟上自己,無非就是兩個目的。要麽是為了那把已經交給泊西老頭的勝秋風,要麽就是……這人與當年伏春山之事有關,并且在群英賽中,認出了自己。

心中雖有不妙的預感,但秋望舒腳下動作卻沒有停,她步伐不亂,目視前方,裝作什麽都沒發現一般朝前走着。

走到了一處商鋪旁,正要閉店夜歸的老板娘正潑下一盆洗刷完地面的髒水,她舉起銀盆的剎那間,秋望舒便一個閃身閃進了拐角處,而身後之人一時躲閃不及,只聽“嘩啦——”一聲,水花撒了個漫天,差點澆了這人一身。

髒水飛濺而來,只見這人身形一頓,随即迅速騰起,朝後退了兩步。雖只離地一尺,可從那幹脆點地,無聲無痕的身法中,卻已能瞥見一位高人那淩波渡水之姿。

披風在風中鼓起又落下,而這人也在此時從容落地。

“你是誰!”

落地之時,早已躲進拐角巷中的秋望舒,卻突然出現在了這人身後。只見她目光如電,眼中是不容阻擋的銳利,在話語間便不由分說地扯下了這人遮臉用的披風兜帽。

這人躲閃不及,便下意識微微過臉去。可等露出兜帽下那半張側臉時,原本殺意已起的秋望舒卻沒了聲響,楞在了當場。

因為這暗中跟蹤的宵小之輩,不是別人,正是今日在禦風樓上,英姿飒爽,為人所敬愛的盟主——丁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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