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非相
第018章 非相
半柱香後,在離偏殿一牆之隔的山門外。像是将秋臻的行蹤猜到了個八九分,馬蹄聲不再壓抑動靜,齊齊聚集到了山門前。感受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籲——”的一聲,為首的李慕舸勒停了馬,眼神冷然,看向了寫有“法定寺”的匾額。
冷笑一聲,李慕舸自嘲地收回了目光。
又是寺廟啊,看來他和秋臻注定繞不過這廟。
十年前,秋臻悔婚被逐出師門後,不僅暗中帶走了本該到他手中的《息緣劍法》,還與那庸碌之輩暗度陳倉,叫他成了中都的笑話。于是他便幹脆布了一局,于平雨鎮破廟中離間了剛出中都不久的秋臻與施遇遲,意欲讓那施遇遲奪去秋臻手上那一冊劍法。
可惜了,秋臻不止劍法快,連這夫妻之情都能斷得比劍法更快,竟叫他折損至此,不得不再等待十年,才等到了勢必要了結此事的今日。
收回目光,李慕舸放下缰繩,翻身下馬。随即身後有一人帶着四五人利落下馬,三步跑到他身前,低頭恭敬道:“門主,我們去搜山。”
客棧那一日,探出來的便是,秋臻并未将劍法授予女兒。所以如果不想讓女兒涉險,那她便有可能将女兒藏匿于前方山中。
所以按理,應全力搜查這伏春山。
但是,事實真是如此麽?
眯起眼來,李慕舸透過山門,定定地看向寺中。
火把噼啪和陣陣寒鴉聲中,他擡起了手,并指指向了山門內的方向,沉聲道:“山要搜”
“但這廟裏也要搜。”
聽清了他的意思,暗衛雖然略感詫異,但立馬點了點頭,沒有一絲停頓地答道:“是!”
馬頭調轉,分三路奔向山深之處,李慕舸也回過頭,帶着剩下一半人,踏上了法定寺的石階。
踏上最後一級石階,踏進了山門,李慕舸沒有絲毫猶豫,像是已經感應到秋臻的蹤跡一般,徑直走向了主殿中。
四野阒然,沿路盡是枯草與香灰。一片寂寥中,唯一不變的就只有眼前佛像上那慈悲而祥和的微笑。
迎着彌勒佛的注視,他一步步走近,直到跨過了門檻,看見了立于佛臺之下,背對他的人。
天邊閃過一道電光,照得殿中一片慘白。廟裏恢複往常的昏暗後,李慕舸率先開了口。面上沒有半點異色,就像是招呼一個故交一般自然道:“久違了,秋大俠。”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一道響雷也轟然炸開在耳邊。
雷聲沒有影響殿中任何一人,但卻驚動了僧舍檐上的鳥雀,一片驚飛振翅聲中,秋臻轉過身來,收起了往常的玩笑之色,面無表情地對上了李慕舸的眼睛,寒聲道:“青臨門若是不伸這麽長的手,這一面,還能更久。”
秋臻的反應自然在李慕舸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也并無什麽反應。仰頭微笑一聲,李慕舸話音一轉,朝着秋臻身後看去,邊看,邊故作好奇地問道:“怎麽只有你一個人呢?”
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一般,秋臻嘲諷地暗笑了一聲。擡手拍了拍袖口不知何時沾上的灰塵,秋臻理所當然地回道:“因為我一人,就足夠了。”
她女兒是被她藏在了廟中,還是藏在了山中,試一試就知道了。
不再掩藏自己的言下之意,李慕舸背起了手,仰頭在原地踱起步來,“秋大俠,你又何必強撐胃口呢,這一卷劍法,哪一門都吞不下,你也一樣。”
說完,他停下了腳步,寒光直逼向“這件事,十年前你不就清楚了麽?”
可是聽了他的話,秋臻卻仍然只是持劍站在原地,就好似聽到什麽不足挂齒的話,并沒有多餘的反應。
就好像話中人與她無關一般。
怎麽可能呢,李慕舸嘲諷地笑道,若她當真能不在乎,便不會落到隐居邊塞十年之久的地步。
想到了十年前,也是廟中,看到秋臻咬牙手刃枕邊人的那一刻,他的眼中同現在一般,有着無法抑制的興奮:“親手殺死枕邊人,是什麽滋味呢?”
如果一句不夠激怒秋臻的話,那兩句夠麽?
電光劃過他的眼底,李慕舸壓着心中的激奮,一字一頓地繼續道:“帶着遺腹子過活,心裏又是什麽滋味呢?”
感受到他話中隐隐的癫狂,秋臻終于有了反應。又一道雷聲響過,她似乎思索了片刻,然後在轟然聲中回答了李慕舸的問題:“那自然是恨啊。”
當然是恨啊。
持刀朝向自己的伴侶死在她的劍下,她心中沒有一絲後悔。但這不代表,她不恨屢次攪亂她的命運,屢次撕破她心中之道的始作俑者。
聞到了風中送來的水汽,她猛然想起來,十年前也是這麽一場冷雨,她滿臉血污,甚至都分不清是誰的血了,只能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奔出了。不敢策馬,足足用了兩天兩日,才敢閉眼昏倒在了醫館前。
萬幸的是,她活下來了,阿望也在她肚子裏活下來了。
想到這裏,她再也壓不住心中的厭惡和作嘔之感,直直看着李慕舸,似乎覺得很好笑地反問道:“不然還會是什麽呢?”
不然還會是什麽?聽了這話,李慕舸捂住額頭哈哈大笑了起來,光影昏暗,只能看見他不停顫動的肩背,仿佛秋臻的話,比他所見過的所有事還要荒謬,荒謬得令人發笑。
停下了近乎癫狂的笑聲,李慕舸掩面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緩緩地看向了秋臻。
若是當真恨,當年對着自己就該一擊斃命的啊,這十年裏,也該有多少機會能把自己當年所作所為還在自己身上啊。可她卻甘心回避這一切,只窩在小鎮中,守着那把她真正逼到這一步的的劍法,把她自己的女兒養大。
說到底,心軟又無力地守着所謂的正道,就是愚蠢。而愚者沒有資格恨,只能悔。
放下了手,李慕舸滿臉理所所當然地回道:“我以為,是悔。”
聽着這句話,秋臻笑着挑起了眉峰,“當然也有悔。”
将貼袖而立的劍柄舉起,秋臻的目光從李慕舸那令人作嘔的臉移到了他被自己一劍穿過的右腕,感受着久違的盈滿袖間的劍氣,秋臻不由冷笑道:“後悔當年,不該只廢了你的右臂。”
又一次電光閃過,短暫地照亮了她手中那一抹攝人心魄的子夜墨藍。可惜了,這“追魂斷雨三更星”過了今夜,大概再不能亮起了。
做了十足十無奈的樣子,李慕舸嘆了一口氣,遺憾道:“如此,看來我們也沒得談了。”
話音落下,他随即抽出了置于袖間的物事——那是一柄由桂竹所制的,八孔南蕭。
如果華南給她帶的消息沒錯的話,這柄南蕭,原是傾闕閣老閣主留下的寶物,被李慕舸強奪走後又賜了一個十分諷刺的名——青闕,可惜傾闕閣敢怒不敢言,只能暗暗吞下奪寶之仇。
這柄南蕭,據說可以奏出擾人心智的幻音。李慕舸如今棄劍用蕭,看來已是将這幻音和青臨門心法融了個透徹。
青臨門的非相神功,與此蕭相通,具有蠱惑人心之力。正如心法名字所雲,凡所有相,皆為虛妄。若執着于眼前之相,則會着了功法中的“空相”,而永不能窺得其劍法本心。
蕭音乍起,深遠而空蒙,簫聲時高時低,時斷續時悠揚,音高時如隐俠于隴上幽幽吟唱,音低而泛時又如野火躍動,不甘覆于草木灰下!
原以為是什麽自創的邪銀,卻不想他吹的卻是前朝遺音——《神人暢》!
在試劍臺上,酒酣暢快時,她也常在同門的琴聲下伴此曲舞刀弄劍。可今日這原本悠揚神秘的曲調,在李慕舸嘴下,如何就能吹得這般離奇詭異。那時頓時長的簫聲,似乎有意催動着心中的煩亂。
怎麽,是覺得光憑這首曲子就能惡心自己麽?本想仔細探探這簫聲中賣的什麽藥,但此時秋臻可沒耐心再細聽下去了。
躲避着秋臻的攻擊,李慕舸手上的南蕭卻并未停止吹奏。直到目前,秋臻都很冷靜,難不成,她真的把劍法和女兒都藏到了山中,再特意引自己跑回廟中麽。
耳間已隐隐傳來尖鳴聲,秋臻皺起眉頭來,再難以忍受這詭異急促的簫聲,于是轉身劍抛劍換手,抓住李慕舸側頭躲避的空檔斜劈而下!
眼見劍鋒離南蕭只有一掌距離之時,李慕舸雙目緊盯住劍尖幽藍。随着一聲刺耳的吹音,李慕舸的手指驀然用。剎那間,真氣于南蕭間奔湧而出,翻起兩人的衣袖,也如蔽日千嶂般牢牢擋在秋臻劍前!
運氣相抵,眼前劍影突然在眼前鋪開來,順着秋臻的目光繞了一圈,最後驀然化為,一副她永生難忘的場景。
利劍插胸的施遇遲嘴裏不停地嘔出鮮血,脫力般地半跪在她面前。
嘴裏喃喃喊着:“對不起……阿臻”
曾經在自己最落魄時,他口口聲聲說着:“秋臻就是秋臻,即便不是萬人敬仰的秋大俠,也是我心中,最完美的秋臻”。
可是當年,在真正過了一年清貧日子後,他卻拔劍刺向自己,惺惺作态道:“……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諒我。”
十年前死在她劍下的施遇遲,這便是李慕舸妄想困住她的空相麽。
那便看看吧,十年前,她便破了空相,廢了李慕舸的右臂。這一次,也不會有例外。
于是秋臻轉過頭,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狼狽不堪的人。滿臉血污,根本看不清楚他臉上到底是什麽表情。
可他是什麽表情根本不重要。冷笑了一聲,秋臻沒有絲毫停頓,上前一步,想要拔出更星劍來。
看到面前投下的身影,施遇遲緩緩擡起頭來,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想要說什麽。可秋臻卻不想再聽了。沒有唏噓,也沒有絲毫留戀,她緩緩伸手朝前。
可是,就在她即将碰到更星劍的一瞬間,手上突然覆上了一雙更為冰冷的手,顫抖地握住了護手,将更星劍狠狠地拔了出來。
愣了一瞬,秋臻驚訝地轉過了頭去,然後她便看到了十年前,那個滿臉血淚,拼命用狠絕掩飾無措的自己。
……一定很害怕吧。
低下了頭去,秋臻釋然地輕笑了一聲,随後嘆了一口氣,擡手擦去了“自己”臉上的血污,平靜地告訴十年前錯愕地幾乎握不住劍的“自己”,她說:“沒有什麽好難過的,擦幹淨劍就走吧。”
前頭,還有阿望在等着她。
話音落下時,一陣勁風吹起,吹得秋臻身上的衣袍全部鼓起來,兜滿了令人清醒的寒風,而在這一瞬間,她也突然和十年前的自己融為一體!
甩開了更星劍上的血漬,秋臻的心跳從沒這麽輕松過,輕松得好似可以乘着這股烈風一路離開眼前的幻象。
深吸了一口氣,她閉上了眼睛,感受着風中隐隐傳來的潮氣,心想道,結束了,這虛相該破了。
舉起了更星劍橫檔在自己面前,風聲在劍前裂開來,耳邊愈發喧嚣。可是突然間,秋臻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驚恐無助的喊叫,在朝着自己喊着:“娘——!”
“娘,你看看我!”
阿望?
怎麽這幻象還沒結束麽?
面帶懷疑地轉過頭去,秋臻驚訝地發現,原本在身後的阿望,為什麽突然出現在了自己懷中。
功德箱橫倒在地上,而阿望被自己牢牢挾持着,動彈不得,只能睜着一雙驚惶的眼睛,疊聲喊着她。
皺眉定定看着,秋臻面上還算平靜,可是眼中卻有思緒不斷地翻湧。
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卻覺得阿望的臉出奇得陌生。
她心中明白,這不是真的,一切還未結束。
可是就算如此,在看到自己手中的更星劍卻正朝着阿望脆弱的脖頸而去時,秋臻還是緊緊掐住了自己的手。
這一下,只要她虎口再随便一動,阿望的脖子上面立馬就能出現一道血痕。
手背蹭過溫熱的皮膚,她不禁屏住了呼吸,仔細問自己,眼前的這一幕還是幻象麽?
可是她的手還不受控制地在動着,劍鋒也離阿望的脖頸更近了一寸。在這一瞬間,秋臻耳全身的血液好似都凝固了,只能靠着本能緊緊地按住了自己的手腕,阻止着那劍鋒再近一步。
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了李慕舸令人作嘔的聲音,他一如既往地挑釁着:“沒關系,秋大俠不是很熟悉這個場景了麽。”
頓了一頓,李慕舸接着沉聲誘哄道:“要破相,不過就是親手再殺一個罷了。”
不過就是再殺一個?
這句話終于激怒了她。聽到這一句話,秋臻一雙眼紅得好似可以滴血,她将牙關咬得更緊,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手腕。
壓抑住眼中的殺意,秋臻在心中恨聲道,李慕舸,我今日就要你的命——!
憤怒到了極點,在這一瞬間,她終于有了控制自己力氣,閉眼将右臂狠狠甩開了!她蹲下身去,一把抱住了身前的阿望。
将阿望擁在懷裏,秋臻沒看到的是眼前的“阿望”,面上卻突然露出了諷刺的表情。雖然将頭乖巧地搭在她肩膀上,可是這人卻悄悄地咧開了嘴,舉起了手中看不清的利器,嘲弄道:“你還是這麽,沒有長進啊。”
說罷,“阿望”不再掩飾眼中的殺戮之意,微笑着将手中利器狠狠刺了下去。
随着利器刺入血肉的“噗呲——”聲,十年前平雨鎮那股讓秋臻極其不舒服的血腥氣在眼前急轉扭起,直到扭成了一個模糊的白點,然後如碎瓊般消散在眼前!
幻象消散之時,眼前仍是一片模糊的昏暗,但秋臻感覺到有血珠飛濺到自己的臉頰上,眼皮上,而耳邊也重新響起了寒鴉驚叫聲,甚至還有“嘩啦”灑在廟檐上的疾雨聲!
然後,還有一聲緊緊悶在喉嚨中的痛叫,可是發聲的人卻不是她自己。
睜開眼睛,秋臻眼中恢複了一片清明,她看向自己劍下的“阿望”,寒聲道:“我不是早就說過麽,非相神功,對我無用。”
冷汗如外面的冷雨一般從額間滾落,李慕舸緊緊地咬住牙齒,捂住從傷口處不住流出的鮮血。十年前,更星劍沖破了非相神功,刺進了他的手腕中,教他筋脈盡毀,再不能用右手使劍!如今,更星劍的劍鋒又再一次插進了他的左腕中。
舊仇未報,如今又要再廢一只手麽?
不可能!
對秋臻的恨,和對《息緣劍法》的渴望早已交織在一起,成了他除不掉的心魔。就是為了破了這心魔,今日他也絕不能命絕此處!
猛地将自己的手腕從秋臻劍下拔/出,李慕舸忍痛,以虎口和五指的力氣飛快撿起南蕭送至嘴邊,不顧傷勢強行催動內力,一邊急切吹着南蕭,一邊轉身朝偏殿逃去。
南蕭吹聲異常尖利,尖得幾乎震破耳膜,叫人寸步難行。
不顧刺耳蕭聲,秋臻皺眉而上,追着李慕舸躍上了偏殿石階。
可是在邁上石階的那一瞬間,秋臻的呼吸一滞,感覺到了四周不同尋常的氣息。
他在偏殿設了埋伏!
可即使意識到李慕舸是有意将自己引到偏殿,秋臻卻仍冒險飛身上前。
她清楚李慕舸在想什麽,既然他清楚阿望被藏在這兒,想叫自己親手将阿望送到他面前,那自己便更不能叫他如願了。
幾步後,更星劍碰上了南蕭,“铿——”的一聲,震得李慕舸受傷的手腕抖了幾抖,幾乎拿不住手中的簫。
簫聲高亢狂躁之時,屋頂上也出現了弓弦繃緊的聲音,緊接着,便有毒箭飛來,直逼秋臻命門!
眼見毒箭離自己僅有一步之遙,秋臻眉頭一挑,劍尖一橫,反手将毒箭擊飛,
只聽幾聲悶哼,飛回的毒箭以不可抵擋之勢射中檐頂埋伏的弓箭手。
見情況不妙,李慕舸悶頭便朝偏殿中跑去,追進了偏殿,在更星劍将李慕舸攔下的瞬間,梁頂突然出現了異響。
随着一陣碎屑掉下的聲音,幾個黑衣人手持不明物事手飛身躍下,等秋臻反應過來要往柱子後躲去時,她已被那抛出的繩索牢牢捆住,動彈不得。
而這繩索是個活物一般,她越掙紮這繩索反而越捆越緊。被勒得幾乎喘不過氣,秋臻放下了掙紮的手臂皺眉,企圖放松身體,運氣以崩開繩索。可是動作間卻不知道被繩子上的什麽銳刺割傷了手臂,秋臻縮了一下手,停下了掙紮。
眼見黑衣人半數圍到李慕舸身邊檢查傷勢,秋臻吐出一口氣,漸漸冷靜了下來。低頭仔細一看,這才發現方才割傷自己的竟是這繩索外周竟嵌入的細密銀線。
銀線,會自己收緊的長繩,這莫非是……潛龍門掌門祝融潛的寶物——寒山索!
吝啬如祝融潛,竟然也願意為了捉拿自己将寶物借出,李慕舸當真是使得一手好手段。在自己離開中都那一日,派人盜走原本紫雲劍派藏有的《息緣劍法》白虎卷,再推到自己身上。
現在武林中關于自己的謠言愈演愈烈,甚至有好事之輩到處散播自己盜走劍冊之前,甚至親手殺死了師父。
逝者無法開口,師門衆人的辯白也就成了維護臉面的狡辯。落到如此地步,若是武林各派不出手,只怕在百姓眼中便會成為空有滿腔道理,而怕事無能之輩。
所以即便清楚此事了結後,李慕舸手中便又多了兩卷劍冊,中都武林的選擇,也只是咬牙讨要一個懲惡揚善之名麽?
師妹果然沒有誇大事實。
諷刺地笑了一聲,秋臻自嘲道,“中都各派,竟被你掌控至此。”
“看來江湖,當真是要變天了。”
雖然秋臻被牢牢鎖住,可是青臨門的暗衛卻絲毫不敢放下戒心。幾人各持寒山鎖一端,對視了一眼,謹慎地詢問道:“門主,接下來……”
接下來,那自然是把秋臻做過的事如數奉還了。李慕舸捂住了左手的傷疤,推開了屬下的攙扶緩緩站起來。他俯視着秋臻,像是俯視着籠中困獸一般,眼中逐漸積聚起興味來。
“把她的手,廢了。”
盯着秋臻毫不退怯的眼睛,他一字一頓道:“兩只都廢了。”
秋臻為曾經的七俠之首,自然不會甘心就此束手就擒。所以多一刻猶豫,便多一分變故!不敢耽誤李慕舸的命令,一人聽命而出,自腰間拔出了一柄森冷寒光的匕首。手起,匕首落!劇痛下,秋臻額上驟然暴起了青筋,她再忍不住痛呼,從牙關裏洩出一聲:“呃——!”
匕首刺入血肉,綁住秋臻的寒山索也随着秋臻劇烈顫抖了起來。可這才只是右手,秋臻還剩一只完好無損,照樣可以運劍的右手。
冷汗流下臉頰,秋臻仰頭克制地抽氣。可抽氣的瞬間,心裏卻還有一絲慶幸。
李慕舸的好下屬是得力,可惜了,手上筋脈并未斷個幹淨。所以只要但凡自己還有一根指頭有力氣,就一定能從這寒山索中脫開身來!
趁他們還沒動手的空檔,她也垂眼俯視着身邊困住自己的三人,一人在身前正欲動手,一人在身側嚴防自己出手,還有一人在身後,沒有緊握寒山索的右手,正用劍指着自己。
動了動食指,秋臻暗想道,他們是防住了我,但沒防死啊。
下一瞬,沾滿血痕的匕首逼近了秋臻的左手!而秋臻蓋在受傷的左手下的手指,也應聲而動了!
就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卻有變故突生!
随着一道雷聲響起,在場衆人都屏住了呼吸,一起停了下來。
其實,那也不止只是一聲雷響,是雷響過後,那佛像一旁本來并不引人注意的功德箱,卻像是害怕雷聲一般,發出了兩下微微的顫動。
如果不是耳力靈敏之輩,恐怕還注意不到這微乎其微的響動呢。
可即使只是微乎其微的動靜,他們也并沒有放過。因為在場每一個人都還記得,秋臻身邊可還有一個人沒有找到呢。
而且雖然說這功德箱并沒有大到足以容納一人,可如果這人是個半大的孩子,那可就不一定了。将眼神從幾步之外的木箱轉到秋臻臉上,李慕舸的表情也逐漸從懷疑慢慢變為有三分的篤定。
劍客的眼神興許可以藏住殺意,但是一個母親的眼神卻很難有所保留。
到底是走運還是巧合,開了不就知道了麽。緊緊盯住秋臻的神色,李慕舸朗聲喝道:“開!”
雖然秋臻仍是裝的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可惜她的呼吸卻出賣了她的緊張。
這任誰來看,都是死到臨頭,卻還要逞強僞裝的模樣啊。
随着李慕舸一聲令下,一人擡手揮刀,直接劈開了功德箱的頂部。
“咣啷”一聲,木片滑落在地上,功德箱內裏徹底露了出來,可是緊接着,那忙不疊點燃火折子的開箱人臉上卻布滿了錯愕。
見狀,李慕舸沉下了臉色,快步走到木箱邊上。在火折子的映照下。他明明白白地看清了,裏面除了幾塊包着佛臺紅布的圓石一外,根本沒有人的影子。
身後傳來了秋臻的一聲輕笑,李慕舸回過頭去,看見了秋臻臉上十分刺眼的一抹笑。
只見秋臻擡起頭來,冷冷地看向了愣在原地,停下動作的衆人,諷刺地笑了起來。
阿望當然不在這兒。秋臻當時是封住了阿望的穴道,将她塞進了這功德箱中離開了。可是走到殿門外時,她卻停住了腳步。
李慕舸生性多疑,只要有一絲可能的地方,他都會派人搜查。将阿望藏在那裏,并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于是在略略思考了片刻後,秋臻折返回去,将阿望抱出來,藏進了主殿的彌勒佛像中。
意識到自己又被耍了一次,李慕舸咬牙轉過頭去,視線向下,看到了秋臻交錯相轉的手腕,也看到了從秋臻手心一滴滴留下的血珠。
“叮——”,随着一聲細微的銀線扯開之聲在廟中響起,那號稱無可逃脫的寒山索竟就這樣在他們眼前散落開來。
再回過神來時,秋臻早已解開了寒山索的桎梏,架劍飛身而來!
劍尖橫抹,掀開了李慕舸身邊的幾個黑衣人。秋臻冷着一張臉,用血流不止的手掌握緊了劍,提至李慕舸面前。
察覺到自己已無退路,李慕舸單手吹奏起音色粗啞的南蕭,一步也不敢停地穿梭在梁柱中。
可惜了,論快,他又如何快得過秋臻呢,所以這終究不過是負隅頑抗罷了。在秋臻連殺三人,直沖到自己面前時,他仍舊咬牙挑釁道:“又如何,就算你女兒不在這,你自己也出不了這……”
法定寺的法字還未說出口,只聽“喀嚓——”一聲,秋臻冷笑着斬斷了這柄能蠱惑人心的南蕭,也将李慕舸雙臂的筋脈再次挑斷。
李慕舸的聲音戛然而止,四周的一切雜音也就此停下,耳邊所聞再次恢複了這片無窮無盡的雨落聲。
不知何時起,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廟中卻也越來越安靜。四周暗衛盡數沒了呼吸,李慕舸也無聲癱倒在地。
做完這一切動作後,秋臻深吸一口氣,放下了手,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手腕上鑽心似的疼。皺了皺眉,秋臻利落地撕下一截裙邊纏上了傷口處。生怕一會兒吓着阿望,她還特地多纏繞了幾圈,從手腕一直纏到血絲密布的手心,直纏得血跡再不能洇出來一分。
包紮好了後,秋臻從終于卸下了一半的氣力,輕松地笑了一聲。
笑過後,她低下頭去,像看一個久違的摯友一般,用手指輕輕擦過更星劍。
她默默念道:“又辛苦你一回了。”
說完,過了良久,她才緩緩将劍伸出檐外,好讓雨水沖刷劍上的血跡。雨珠在劍身上不住跳動,砸開了一滴滴血花,最後又順勢彙聚到劍尖淅淅落下,有的落到了雨中,有的濺到了秋臻的裙子上,暈出幾點顏色比黛藍深的暗色。
直到最後一點血珠被雨水帶走,更星劍恢複了以往的幽光後,秋臻才偏過頭去,看向了垂頭癱坐的李慕舸。
她沒有了結李慕舸,是因為她要他到驚瀾臺上自己去向中都各派忏悔,從十年前到現在,一件不落地去贖罪。
沉默地看了半晌,她幾步走過去,用寒山索将李慕舸捆起,将人拖拽到了門邊。她知道裏李慕舸還留有一絲清醒,但是從方才起,他便封住了口,低着頭再也不說一句。
他最好能保持沉默一直到中都為之,不然自己不能保證還能不能留住他的性命。
将人拽過了主殿門口,放在了門邊綁着。秋臻回頭,打算去把青臨門留下的馬牽進來。一匹來馱一團爛泥似的李慕舸,一匹來馱自己和阿望。為了防止半路突生變故,秋臻決定等打理完這所有後,再去主殿裏給阿望解穴。
剛轉身走出兩步,秋臻卻突然停住了腳,警惕地握起了一直攥在手中的更星劍。寺院裏并無變化,仍然是一片破敗蕭條,雨也并沒有停下的意思,依舊毫不留情地潑灑在屋檐上。
只是她自己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寺廟院中,不知何時多出來了一股深不可測的氣息。
同樣也感覺到了這股氣息,主殿門外一直沉默的李慕舸竟低低地笑出聲來。
“……可惜了”
李慕舸笑得全身都抖動了起來,帶動起身上的傷口,疼得甚至開始抽搐了起來,可他卻不顧這些,眼中的扭曲已經将他吞沒。他就這麽笑着,笑聲由低到高,直到沒氣再笑了,才低頭幽幽說道:“不是說了麽,今日,你走不出這法定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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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