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23.11月13日
11月13日
金發女人走後,陸猶在季微身邊坐下。
季微低聲問他: “你到底用了什麽方法啊……竟然能讓她來道歉連please都說出來了,啧啧啧,厲害了。”
“沒什麽啊。”陸猶說, “每個人都有弱點,我也就是試試。她上次在我這裏碰了壁,我這次給了她一些好臉色,再有意套話,她就把她的底全透給我了。她就是一lecturer,最近她大學裏在考慮給她轉Assistant Professor的事,我威脅她把這件事捅到校方,她馬上就妥協道歉。”
Lecturer轉Assistant Professor的事,季微也了解一些。
在國外,這兩個頭銜的待遇和保障相差不是一點點,這金發女人還年輕,也只此一搏的機會,在這節骨眼上肯定不敢冒險。
不過,她關注的點并不是這個。
一旁的陸猶還在說: “要我看,她心腸這麽歹毒,去做Assistant Professor也是害了人家學生,還不如把剛才錄下的東西直接寄到她院裏去……”
“什麽有意套話”季微沖他一揚下巴,笑了笑, “是有意勾。引吧”
“……”
陸猶立刻停止絮叨。
不知怎麽的,他覺得這個薇拉小美女,和他三天前剛看到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了。
當時她疏離戒備,做什麽表情之中都透露着冷淡——可是如今,她沖他這一笑,卻有了別的意味。
陸猶覺得,他心裏有些慎得慌。
“這是必要手段麽。”陸猶讪笑一下, “否則她也不會這麽快……”
“诶,陸猶。”季微打斷他,坐直了身子,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有點好奇啊,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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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猶哪敢搖頭。
季微說: “你的最短紀錄是多少”
陸猶有些懵: “”
季微解釋: “最短的勾搭記錄呀。那個女人你才用了十分鐘,我這種,應該算歷史上很長的吧”
陸猶愣了愣,突然笑了。
“我哪知道。”他說, “這種事情,總得勾搭上了才敢說用了多少時間是吧”
季微: “……”她覺得自己好像把自己搭進去了。
“或者說,你的意思是,我已經算是成功了”
陸猶單手撐在桌子上,興致勃勃地看着她。
季微擡眼,觸到他的目光,然後倏地移開。
下午兩點,戶外溫度超過三十五度,季微感覺到背上的汗珠層出不窮,順着肌膚滑落,一直往下滑去。
她看向一旁蔟然綻放的小花。
“我想和你一起進沙漠。”
陸猶見她一臉認真: “真的假的”
“嗯。”季微點點頭, “那個女人還和我一個房間,我呆不下去。索性和你一起進去玩玩好了。”
陸猶笑了: “可是,薇拉小美女,我只有一個帳篷。”
“一個就一個呗。”季微咬了咬下唇, “你帶不帶我”
陸猶從未見過她臉上浮現出這樣堅決的表情。
他頓了頓,說: “你自己想好了”
“嗯。”
“你不後悔”
“嗯。”
“好。”陸猶側過身,背靠在木桌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你讓我帶你,我就帶你啊。”
*
下午四點三刻,兩人準時出發。
陸猶進沙漠的地點,是離烏魯魯度假村一小時車程的國王谷,也是一個紅岩群。
季微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和青旅裏的人打得那麽火熱,竟然能關系好到直接向他們借了一輛車,自己開車過去。
路過烏魯魯巨石,兩人在停車場停了車,爬到小沙丘上去看日落。
此時還是下午五點多,太陽懸在身後的天空上,依舊熾熱。
只是巨石之後的天際線,已然染上了粉紫色夕陽的色彩,光線折射下,再仔細看去,赤橙黃綠青藍紫排列整齊,成為最绮麗的背景板。
那彩虹色調就如同五線譜一般,中間挂着圓圓的月亮,完滿豐韻。
季微看着遠處的荒草湧動,說: “你覺得這裏像不像非洲的那種草原”
陸猶當時為了拍野生動物,去過馬塞馬拉自然保護區。
從色調到景觀,其實一點也不像,可他還是點了點頭: “像。”
“啊——”季微看着面前無垠的景色,長長贊嘆一句, “這讓我想起了我小時候的男神。”
陸猶有些好奇: “嗯”
“《獅子王》你看過沒有”季微轉頭看他, “辛巴的爸爸被他叔叔設計,死了之後,我哭了整整三天。那個裏面,就是這樣的景色啊。”
“就是《哈姆雷特》的故事麽。”陸猶笑了笑, “我還以為你會更喜歡《獅子王》的第二部,一個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
“切,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有什麽好的。”季微說, “用力的設定,愚蠢的犧牲,如果不是莎士比亞把他們寫下來,現在又有誰記得呢”
陸猶提醒她: “本來就是虛構的故事。”
“可你不能否認在現實中沒有這樣的事。”季微一攤手, “你還記得你當時評價《飛地》的話麽”
陸猶還真得已經忘了。
季微說: “——其實在這中間的某一刻,這個故事就應該結束了。越往後發展,就越是愛情之後的事。”
陸猶沉默片刻,第一次反駁了她。
“你也不能完全理想主義地談論愛情。”
“可你也贊同不是麽”季微側過臉,認真看他, “你只喜歡停留在感情最純粹的一刻。”
“這得分情況。”陸猶也轉頭看她, “你并不知道眼下的發生的,是不是關于一輩子的事。”
季微問: “你在說真愛嗎”
“嗯。”
“你相信世上有永恒的真愛”
“我不知道永恒的真愛是不是對于每個人而言都存在。”陸猶嘆了口氣, “但是,季微,至少在我母親那裏,永恒的真愛是存在的。”
季微本來想反駁他,卻最終沉默。
故事只聽了一半,她又有什麽資格評判
他們在這裏,抽象地談論着愛情,其實并不想弄清愛自身的本質。
他們很急迫,很偏執地想要知道,他們之間現在——以及将來——到底是什麽關系。
他們是否只是路過對方的世界。
又或是。
一輩子的事。
風吹來,滿腔砂岩的焦灼味。
月亮越升越高,霞光越來越濃。
季微所有的試探,掩飾與小心翼翼,在這一刻,全都化為烏有。
其實也不必想這麽多吧。
要把激情和愛情,迷戀和愛戀或不管什麽事物區分開來是很困難的。
把人類困擾了幾千年的事情,又豈是這幾個朝夕能解決的。
眼前的烏魯魯巨石離得很遠,卻又似乎觸手可及。
一切就像一塊巨大的虛假投影,只要一覺醒來,全都會消失不見。
自己怎麽會站在這裏
又怎麽會愛上這個男人
季微沒注意到身邊的男人悄悄走遠幾步,只暗自在心裏做下一個決定——
她季微,無論前方是破碎,是圓滿,是朝夕相伴,是就此分別。
都要縱身一躍,義無反顧。
不管明天,無論以後。
人生本來大部分事情就沒有意義,也沒有明确的答案。
沖動越多,人就越快樂。雲端飛車,去未知的地方想心事,傍晚突然看到了超級漂亮的晚霞,抑或做。愛。
失去控制,不計後果,才會快樂。
她又想起那晚,陸猶摸着她的右手,做出預言——
“你現在不夠快樂,但很快就會快樂起來。”
是啊。
就是這樣的。
她當時就相信他,現在全都一一應驗了。
季微如釋重負。
不遠處,陸猶快速按下快門,記錄下季微的側臉。
近看,她的眉眼明明都是淡淡的,小小的,但是遠看,卻濃麗得出奇。
和烏魯魯巨石放在一塊兒,都不輸半分。
她身後的天空,獵戶座初現端倪,月亮越照越明。
口袋裏,手機震動了一下。
陸猶打開來看,是來自助理的兩條微信消息。
第一條是——
“陸哥你明天就回來的吧對不起我真得撐不住了,你再不回來,那個萬年難得的個展好場地可能真得要被別人搶去了!”
第二條是——
“陸哥,聽說今晚有117年以來最大最亮的超級月亮,你今天不正好在沙漠裏麽真特麽幸運啊!!!多拍些照片回來看啊!!!說不定還能搞到一個獎!”
陸猶一勾唇角,笑了笑。
他是挺幸運的。
遇到奇跡般的雨水,遇到117年來最大的超級月亮。
而且,他還在這兒遇見了季微。
他多希望這是一場夢啊。
就此睡去,永不醒來。
他不信別人,更不信自己。
所以,他更希望這一切只是虛幻的夢境,便不必面對那些東西。
——現實,過往,離別。
每一次往前走,他都有些害怕。
似乎已經看到,命運迫不及待地到來,将他們分開。
已經第三天了。
五十五個小時過去。
他覺得,這輩子走到這裏,就夠了。
就如他一直相信的那樣,再往前,就是愛情之外的東西。
破碎抑或毀滅。
然後變成一種記憶,永不回頭。
身後的太陽一點一點落下地平線,收斂了餘晖的最後一束光芒。
天色由湛藍轉為深藍,人群漸漸散去。
陸猶雙手插兜,叫了季微一聲。
“薇拉小美女,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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