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26.11月13日
11月13日
陸猶說: “嗯。”
他的神色從未這樣認真,言語之中溢滿笑意,就像一壇釀了經年的梅子酒。
季微側着頭,身子僵在原地沒動。
明明,剛才在烏魯魯巨石前看日落的時候,她下了那樣的決心。
現在,卻又有些猶疑不決了。
明天的這個時候,陸猶就已經離開這裏。
他們在一起的這幾天,似乎都不是會真實發生的事。
無論現在多麽開心快樂,時間過去,一切都會被打回原形。
他住在哪裏他每天是怎麽生活的
她一無所知。
“冬天的時候,我會在床上賴到中午。”季微開口, “其實肚子已經餓得不行了,也很想上廁所,可是就是不想起來。”
陸猶沒說話。
季微笑了笑: “因為被窩太暖和,手機也很好玩,我都不想動一下。”
她轉過頭,認真看住陸猶。
“陸猶,我覺得,我現在就在一床冬天的被子裏。我真得不想走,我一想到明天的分別,就有點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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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到“分別”這兩個字,聲音裏略帶哭腔。
要是時間停着不走了,多好。
頭上的月亮愈發皎潔,沉沉地壓下來,溫柔又和煦。
陸猶叫她: “季微。”
“嗯”
她以為陸猶要說什麽安慰她的話,沒想到他開口第一句話是: “輪到我打電話了吧”
季微: “……嗯。”
她接起電話。
陸猶說: “我打給沈山,我一好哥們兒。”
季微将手作成話筒狀,抵在頰邊,指節微微發涼。
“喂Sam,我在烏魯魯,明天就回來了。我在這裏遇到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
“噢你怎麽遇到她的”
“飛機上。我在看《飛地》,她拼命瞥我的屏幕,臉上都是躍躍欲試準備裝逼的樣子。”
“……一個很愛裝逼的小姑娘怎麽可愛法”季微咬了咬下唇, “你騙我的吧”
“Sam,她很坦誠呀。”陸猶笑了, “她很白,有時候蒼白得就和丢勒的雕像一樣,就像被宇宙吓壞的小動物。我從她的眼睛裏讀出自己的恐懼。”
“嗯。”
“和她說話的時候我總是很緊張,怕她看出我其實挺傻。逼的,淺薄又無知,也不夠坦誠,總愛暗地裏裝逼。”
季微一愣。
“我想她不會這麽覺得的。”她也笑了, “你這麽帥,逼格還這麽高——你怎麽會這麽覺得說不定,她在遇見你的第一天就夢見你呢。”
“噢,我沒那麽自信。”
“女人總是這樣的。”季微說, “你不應該老是拿你那一套撩撥的技巧這麽去試探她,真誠一點嘛,對兩個人都好。”
陸猶唇畔笑意更深: “噢,是麽。”
“嗯。”
他停了停,然後問: “Sam,你覺得我回國以後,應該去見她嗎”
季微反問他: “你想去見她嗎”
“我不知道。”陸猶搖了搖頭, “我和她的感覺一樣,我覺得我們現在就在一個夢裏,你懂嗎回國之後,一切都是現實,我怕那個我和這個我相差太遠,我怕我會讓她失望。”
他緊了緊下巴,繼續說: “如果那樣的話,連這個夢都會被毀掉的。”
季微擡起頭。
月色圍着他們,他們圍着這片微光。
她說: “Yul,你別着急。你們會找出一個法子的。這一切都過去了的話,也許就會好了。”
陸猶說: “嗯。拜拜。”
“拜拜。”
挂了電話,兩人良久都沒說話。
陸猶站起身來,檢查長時間曝光後拍下的影像。
季微低頭,只覺得心裏一片悵惘寂寥。
她将腿蜷縮起來,下巴搭在膝蓋上,問陸猶: “這個游戲好玩吧”
“好玩。”陸猶笑了笑,又恢複了他一向來吊兒郎當的口吻, “薇拉小美女,要不是這個游戲,我都不知道你原來已經這麽喜歡我啦。”
季微勾了勾唇角,兀自笑了一下。
她默不作聲地低頭,開了擴音,開始播放一首歌。
這首歌太輕柔,陸猶不由自主地跟上調子唱起歌來。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
Round young virgin mother and child。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 “平安夜,聖善夜。真寧靜,真光明。聖光環繞聖母聖嬰,盡享天賜安眠……” )
是一首平安夜的傳統小調。
配上這亘古不變的绮麗風景,給人帶來前所未有的寧靜與安定。
季微擡頭看星空,問陸猶: “你還記得第一天晚上看到的那些星星嗎”
三天,五十多個小時,她無法控制自己,無時無刻不在回想過去的每分每秒。
黃昏下的烏魯魯巨石,穆迪丘魯水洞的雨水,星光原野的靜谧星河,風之谷呼嘯而過的大風——最後,回到獵戶座腰帶上熠熠閃亮的三顆星星。
今晚的風有點大,吹得她眼角酸酸得疼。
季微攏了攏外衣,聽見一旁的陸猶開了口。
“記得。”他說, “那天晚上月亮沒有這麽亮,所以可以看到更多的星星。”
一旁在播放的《Silent Night》結束了。季微翻了翻手機,嘆了口氣。
陸猶問: “怎麽了”
“哎,覺得自己真貧瘠。”季微說, “景色這樣美,我卻不知道有什麽音樂能配得起這樣的時刻。”
陸猶笑了笑,拿出手機。
他點開一首歌。
季微下巴搭在膝蓋上,肩膀微縮,仔細聽着。
“我要/你在我身旁
我要/看着你梳妝
這夜的風兒吹/吹得心癢癢/我的姑娘
我在他鄉/望着月亮……”
一首很熟悉的歌。在這樣的夜色裏聽,卻有了別樣意味。
季微只覺得老狼的聲音從沒有這樣令人沉醉過。
沙漠的清風。
他鄉的月亮。
撩人的夜色。
還有——她愛的人。
外衣裹得很緊,季微身體回溫,微微發熱。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都快了許多。
一旁,滄桑沙啞的聲音還在唱着。
“……這夜色太緊張/時間太漫長/我的姑娘
你在何方/眼看天亮
都怪這夜色/撩人的瘋狂/都怪這吉他/彈得太凄涼
我在他鄉/望着月亮……”
坐在身邊的人一動。陸猶突然站了起來。
季微沒有擡頭。
她聽見他沉着嗓音開了口,比正在唱情歌的老狼更沙啞上三分。
“明天之後,也許一切都結束了。季微,我們……”
“陸猶。”
季微驀地出聲,打斷他。
“你知道我當初選擇Willa這個名字,是為什麽麽”
陸猶止住聲音,低頭看她,靜靜聽着。
他看見季微頭頂的發絲有些淩亂。有兩根頭發被夜風吹起翹着,泛着清冷的月光。
“Willa,是堅定的意思。”
“嗯。”
季微抿了抿唇,繼續道: “所以,陸猶,從我開始和你一起喝酒看星星的時候我就想好了。”
“無論以後怎麽樣,我都想和你一起,度過這一晚。”
陸猶一滞。
季微說: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吧”
她仰頭,看向陸猶,一雙眼睛亮亮的。
也許明天我們就會死去,但是這一刻,我希望被吻,被愛,被感知,被占有。
莫名地,陸猶想起了家鄉小鎮的潛溪水。
也是這樣清清亮亮,明明朗朗的樣子。
就算說着這樣暧昧的話,她也是這樣一副清清亮亮,明明朗朗的樣子。
他定定地看了她幾秒,突然勾唇一笑。
“薇拉小美女——你真的,想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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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蒼白得就和丢勒的雕像一樣,就像被宇宙吓壞的小動物。我從她的眼睛裏讀出自己的恐懼。”是《最佳出價》的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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