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38.1月1日
1月1日
當晚,狹窄昏暗的小旅館裏,俞寶容點了熏香,對着季微和梁細細,講完了故事的最後一段。
大洋彼岸遲遲沒有消息。陸猶兩個月的時候,陸舜華終于死心了。
她沒有動母親留下來的一分錢,将錢存進儲蓄所,從此開始了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生活。
她出去找工作,罐頭廠和家具廠都找了理由回絕了她。漸漸地,給陸猶吃的奶粉稀釋了又稀釋,他的哭聲越來越弱,越來越小。
陸舜華咬了咬牙,去找了紡織廠的廠長劉平。
俞寶容知道那個人。在沒當上紡織廠的廠長之前,劉平就是個地痞流氓,天天到穗行巷沖陸舜華吹口哨。
那晚,陸舜華很晚才回家。晚到陸猶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深更半夜,俞寶容迷迷糊糊地被門廊上的燈照醒,問了一句: “舜華,回來啦”
“嗯。”
“怎麽樣”
“明天去上班。”
簡短的五個字,俞寶容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麽。
陸舜華的臉背着光,默不作聲地進門,刷牙,洗臉,洗澡,躺上床。
被褥窸窣作響,俞寶容聽見她哭了。
起初只是很微小很微小的嗚咽,後來許是忍不住了,演化為悶在被子裏用力的嚎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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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寶容不敢動,也沒有說話。
她只是僵硬地仰躺着,聽着身旁女人無助而絕望的哀鳴。窗外有藍白玻璃色的燈光射進來,映着流水潺潺,映着陸猶熟睡的小臉。
那時候俞寶容就知道,她們需要記住這一刻。
無論是以哪一種方式,屈辱,低賤或是卑微,她們都要活下去。
為了自己,為了陸猶,也為了——終将會到來的光明與希望。
陸舜華一路坐上車間組長的位置,陸猶也漸漸長大了。
他是個調皮卻聰明的小男孩,和他的父親長得有七分像。
全身上下,也只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和陸舜華一樣,淡淡的,淺淺的,專注而堅定。
陸猶三歲那年,俞寶容結婚了,和一個外地來的雜貨鋪小老板。陸舜華用自己的一點積蓄租了一間柴棚,搬出了俞寶容的住所。
結果,他們剛搬走的第二年,就遇上了九二年工人下崗潮。
就算劉平也保不住陸舜華,她陪他睡覺的那些日子只是一點籌碼,換來了一兩千塊錢的積蓄而已。
陸舜華默默離開了紡織廠,将儲蓄所裏的那十萬塊錢一并取出來,開了一家小旅館。
“就是這個小旅館”季微忍不住開口問道。
俞寶容點點頭: “嗯。”
一旁的梁細細也忍不住問: “陸阿姨呢那怎麽現在是您……”
“哎。”俞寶容長長嘆了口氣, “舜華她沒過多久,就走了。”
一聽這話,季微和梁細細皆是一驚。
小時候的陸猶除了那張更漂亮的臉,和鎮上的孩子一般無二。
他很調皮,也很聰明。很小的時候,他就能感受到來自身旁鎮裏人的惡意。
敏感如他,很快就感覺到了劉平和媽媽之間的不對勁。
他沉默着守住這個秘密,直到上小學的第一天,劉平三年級的兒子帶着一幫好哥們兒,狠狠把他打了一頓。
陸舜華抱着他哭了一夜,卻不敢去劉平家裏讨個說法。
後來,陸猶看到媽媽晚上回家的時候,偷偷把一疊錢藏到櫃子裏頭,這件事就這麽地過去了。
他們以為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誰知道,時間越往前走,越将這母子倆拉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比如說, “校園霸淩” ——這個詞一向離季微和梁細細很遠。
然而,早在二十多年前,陸猶才七歲的時候,他早已經歷過這樣的事。
梁細細從來沒有想到,陸猶那樣的人,那樣自信,執着,高傲的人,會和這樣的詞有任何關聯。
俞寶容又是長長嘆了口氣。
“那時候他每天回家的時候,膝蓋啊,手肘上啊,幾乎都是傷口。舜華給他搽了紅藥水,第二天都還沒結痂嘞,傷口就又會摔破了。這麽反反複複的,哪裏不會留下疤痕呢那個時候多白淨的一個小孩子咧——真是讓人心裏難受死啦。”
季微心裏恍然。
怪不得他把皮膚曬得那樣黑,還在手臂上紋了繁複的花紋——
恐怕都是想把那些陳年舊傷遮蓋起來。
俞寶容又說: “那天,我從潛溪上過橋,看見他被一群小孩子追着跑。他們朝他扔石頭,叫他什麽……艾滋病因為他和他們長得不一樣。我來不及叫他,眼睜睜看他跳下了潛溪,鑽進那水裏,然後再沒有動靜了。”
季微有些着急: “他會游泳嗎”
雖然知道他必定沒事,但是身臨其中,難免擔憂。
俞寶容點點頭,再度開口,聲音裏突然有幾分哽咽。
“他會游泳,但我和舜華都不知道。我眼瞅着他不見了蹤跡,人再也沒浮起來,小孩子又一哄而散,一下子慌了神,馬上跑來這裏找舜華……”
她頓了頓,抿了下唇。季微穿過她的肩頭,看到那常年失修,發了黴的泛黃牆壁上,隐隐約約扶着一條裂縫。
老式立鐘“噠,噠,噠”地走着,這平淡的聲音讓人漸漸清醒。
耳邊,傳來梁細細焦急的問話。
“然後呢”
“我不知道他會游泳。”俞寶容苦笑一下, “但是我知道的,舜華她,從來都不識水性。”
“看到水,她要慌,要一直往下掉的。”
*
晚上八點的穗行巷,長夜深深,不見盡頭。
季微和梁細細沒帶手電筒,一前一後,漫無目的地往裏閑逛。
因為剛才的故事,兩人都沉默不語。只聽見小孩偶有哭鬧,巷口巷末漏聲長。
走到社區服務中心的大門前,季微停下腳步。
擡頭望去,有月光透過薄雲,透過櫻花樹杈,落到人的身上。
她的腦海中浮現剛才一幕——
俞寶容一點一點,把那天的情形全部描述出來了。
比如說,陸舜華是如何狂奔到潛溪旁邊,卻沒有人願意下水救她兒子的。
比如說,陸舜華是如何拼了命地跳下河,去找她消失不見的兒子的。
又比如說,她是如何在河上掙紮兩下,便沉入水中的。
俞寶容根本跟不上她的腳步。
待她跟在陸舜華後頭,氣喘籲籲跑回潛溪旁邊的時候,等待她的已經是一彎平靜河水,照着岸上一圈看熱鬧的居民。
她問他們陸舜華跳進了哪裏。
有人說那邊,有人說這邊,衆說紛纭。
她再跳下去找她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水裏什麽都沒有。
只有鋪滿鵝卵石的河底,和一叢叢細長的水草。
無數次,她潛下去找人,卻又面對無數次的失望。
再後來,待她再次浮出水面的時候,卻看見那個濕漉漉的小男孩,也站在岸上一臉懵懂地看着她。
冥冥之中,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一切都不可恢複,一切都不可挽回。
不管這次,是因為陸猶背地裏學會了游泳,早就屏氣游到了很遠的地方,還是因為陸舜華那一跳,用她自己的命從河伯那裏換來了陸猶的命——
後來,再沒有人找到陸舜華。
她的身體仿佛一抔黃土,灑入潛溪中,再也無法完整歸來。
再低下頭,季微覺得心裏悶着一口氣,難受極了。
不遠處的窗戶有隐隐約約的歌聲傳出來。
“你有多久沒有看過星星,在那混濁的塵世的夢中……”
身後,梁細細嘆了口氣: “季微,我一直不知道,陸猶原來是這樣的。”
“嗯”
“你不知道他高中時有多意氣風發。”梁細細往前一步,站到她身邊, “上學的時候,總有一個男生是這樣的吧。家世好,長得好,成績好,看上去順風順水的。結果現在我才發現……原來不是這樣的。原來我看到的,都是他丫精心編織的僞裝而已。”
季微笑了笑。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身上有種什麽東西,把其他那些外表的東西壓了下去,只是我一直說不出是什麽。”她轉頭看向梁細細, “現在我知道了……那是一種很美,很隐忍,很秘密的往事感。”
又是一陣沉默。
巷子裏有人關了卷簾門。 “呲啦”一聲很是刺耳。
梁細細身子一歪,手一擡就搭到了季微的肩膀上。
“季微,我現在他媽心服口服了。”
“啊”季微一懵。
“我知道他為什麽會喜歡你了……”
“嗯”
梁細細的聲音從耳畔傳來,和這小城一樣,濕潤透明的。
“你丫太厲害,一眼就看穿了他。”梁細細一指自己的鼻子, “不像我,傻不隆冬,他随便一撩,傻兮兮地掏出心就跟着他走了。”
季微笑。 “是麽。”
她擡頭。雲層散去,月亮又亮了幾分。
不遠處的歌還在放着。
“我問你是否還能看到星星,你說可以啊随我閉上眼睛。你說有些話從不必說明,有些人一直睡在我的心裏……”
————————
心機婊季微如何擊敗情敵: )
下章陸猶會被放出來。沒有他你們都不留言了,到底愛我還是他:(
-
歌曲是《你有多久沒有看過星星》。
這兩周在外地上課,每天到九點才回住的地方,會更得晚一點,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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