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39.1月1日

1月1日

回到俞寶容的小旅館，已經是睡前時分。季微和梁細細從前臺經過，她擡頭，笑着對她們打了聲招呼，眼角起了細密的褶皺。

手機鈴聲恰在此刻響起。

俞寶容接起來，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讓季微和梁細細停住腳步。

她開了免提，将手機放在臺子上。

暗白色的燈光下，手機屏幕上的粗體來電名十分顯眼——

【猶猶】

季微心下一跳，下意識屏住呼吸。

幾乎同時，俞寶容接起電話。

“喂”

話筒那邊傳來的男聲，低沉裏帶着幾分痞氣: “容姨。”

自從陸舜華走後，陸猶便跟着俞寶容一起生活。

她對他太了解了，一下就聽出他聲音裏的疲憊，擔憂地問了句: “怎麽了最近很忙你自己注意點啊，不要太累了。”

那邊頓了頓。 “好。”

俞寶容擡頭，做着口型無聲問季微: “你要說嗎”

季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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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一愣神的工夫，那邊的陸猶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他聲音的吊兒郎當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很多沮喪，以及一點點自我厭棄。

“怎麽辦啊……容姨。”

“嗯你說吧，我聽着。”

“昨天見面的時候，我因為一些事提早離開了，和那個我從日本找來的人鬧得有點僵，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繼續在這裏幫我了……如果沒有她，三月份的藝術展我肯定會被羅軒壓一頭的。怎麽辦啊，容姨。”

季微心下猛烈地跳起來。

她根本不用細想，就知道陸猶口中的“昨天因為一些事”到底是什麽。

難道他去了江南劇院

俞寶容安慰他: “不要緊的，你別這麽在意。”

“容姨!”陸猶打斷她，聲音驀地提高。

“你叫我別在意，可我根本沒辦法不去在意!當初他就這樣抛妻棄子一走了之，留我們過着不知道什麽樣的日子!現在我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又有了這麽好的機會，一定要把他最引以為傲的東西給比下去!”

季微從未見過這樣言辭激烈的陸猶。

梁細細也在一旁沉默了。

此時此刻，她終于明白了一點陸猶的心境。

為什麽他的照片裏那樣的東西——激烈，憤怒卻又壓抑。她全都明白了。

季微心念一轉，不過一瞬，便向俞寶容搖了搖頭。

“不用。”她做出這樣的口型。

雖然她猜到，陸猶昨天多半去了江南劇院，但現在去不去計較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

——無論他去了還是沒去，無論他們遇見還是沒遇見，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也許因為她失去了一個機會，那她就不能讓他再因為自己失去更多的東西。

因為，分別得越久，她就越發感受得到，她對陸猶的感情，不僅僅是烏魯魯美景催化出的那一點點激情而已。

她對他的感情……也許是很長久的東西。

果然，陸猶的下一句話就應證了她的想法。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應該會很忙，沒時間給你打電話了。容姨，你自己注意身體啊。”

俞寶容定定看着季微，笑了笑。

“好，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啦，別弄得姨擔心啊。”

“好。”

兩人又唠了一會兒。俞寶容只覺得陸猶硬撐着和自己談天，沒說幾句就挂了電話。

倒是一旁的梁細細急了，一推季微: “你拿，你丫怎麽不和他說話啊!”

季微笑了笑。 “有機會的。”

俞寶容看着她的眼睛，突然了然地一笑。

“你這小姑娘，倒挺有意思的，很聰明嘛。”

梁細細皺眉，完全沒懂俞寶容在說什麽，只對着季微指責: “你又來了又來了!又來玩裝逼的這套了!”

季微無辜聳肩: “姐，我哪有裝逼啊……我是想到我最近排劇挺忙的，他搞個展也挺忙的。大家各忙各的，以後肯定還是有機會的呀。”

梁細細一拍她肩膀: “行行行，你向來有個性得很，我說不過你。到時候陸猶被別的女人搶走，你可別哭鼻子啊。”

“要不要打賭”

“啊”梁細細問， “賭什麽”

季微說: “你不是一直想要佳能那個啥啥USM鏡頭麽我輸了就買給你。”

梁細細目瞪口呆: “不是吧，季微，那個要一萬二啊!你賭這麽大啊!”

“是啊。”季微滿臉自信， “我贏了的話，你就送我兩張去烏魯魯的單程票，怎麽樣”

媽的。

梁細細在心裏暗罵一句。

這人真狠。

要是她贏了，自己還得親手給她送上一份蜜月旅行機票，價格也不低。

她咬了咬牙。 “好。”

算了算了，不和她計較那麽多。

誰讓她們是好閨蜜呢。

*

第二天一早，兩人乘最早的班車離開小城。

看着車窗外的江水，流向與來時方向完全相反的遠方，季微心裏微忪，長長松了口氣。

那故事的後半段，讓她心疼，也終是讓她釋然。

希臘神話裏，月亮女神阿爾忒彌斯被自己的哥哥阿波羅蒙蔽，親手射死了自己的愛人奧利翁。奧利翁的身體最後幻化為星星，成為冬季天空最明亮的星雲。

當年的陸猶，恐怕是和阿爾忒彌斯一樣的追悔莫及吧。

年少性頑，自以為愚弄報複了欺負他的人，卻沒想到——這愚蠢行徑，最終導致了母親的死亡。

不，何止追悔莫及。

一定是撕心裂肺，悲痛欲絕。

恍恍惚惚間，她仿佛又看到陸猶靠在青旅房間門口等她。

他神色落寞，指尖明滅一支香煙，飄飄忽忽，往很遠的沙漠盡頭而去。

在陸舜華離開的那些日子裏，又有多少時刻，他能這樣真實而坦然地面對自己呢

回到N市之後，季微全身心地投入了劇本的寫作與排練。

時間過得飛快。

很快，就到了陸猶個展的日子。

季微本來都下定決心了，在兩人沒有料理好各自的生活之前，不會與他聯系。

可是，在個展的前一天晚上，她鬼使神差打開12306的app，買了一張第二天去S市的高鐵票。

她要去看他。

她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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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哼。既然這樣，我就只放聲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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