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44.2月24日

2月24日

季微另一條腿還沒來得及從車上走下,俞寶容已經歡歡喜喜地迎了上來: “怎麽突然回來了還兩人一起回來的”

上回她見到季微,已經對這個姑娘很有好感。這姑娘長得好看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她眼裏永遠閃着一種光,和俞寶容記憶裏那個深愛着羅軒的陸舜華一般無二。

一宿沒睡,季微的眼睛生澀得疼。她低頭揉了揉眼,還沒來得及回答俞寶容,旁邊的陸猶已經接上了話茬。

他也沒回俞寶容的話,只是笑嘻嘻地另起了一個話題。

“容姨,今天早上有沒有什麽好東西吃吶”

小城封閉,但歷史卻悠久,孕育出的不僅有美人,還有代代相傳的農家小吃。

俞寶容好久沒見陸猶,也眯着眼睛笑: “有,有。昨天正好隔壁拿來幾個梅幹菜餅,我春節的時候又做了些粽子和粿,也熱一熱給你們吃。”

三人有說有笑地走進小旅館。

這次和陸猶一起回來,季微倒有些不好意思。她見俞寶容要進廚房忙活,連忙攬下了熱飯的活兒,留陸猶和俞寶容說說話。

季微再三堅持,俞寶容也不好推辭。

她見季微的身影轉進了廚房,徹底聽不到自己和陸猶講話了,才問陸猶: “她現在不在了,你總好告訴我,為什麽突然兩個人一起回來吧”

陸猶笑道: “容姨,你怎麽這麽懂我。”

這件事情當然要和俞寶容說。只是剛才季微還在身邊,有些話不能大剌剌說出來。

“我都養了你二十幾年了,我不懂誰懂啊”俞寶容沖他一揚下巴, “快說吧。之前那次她來家裏,我就盼望你們最終能在一起,現在也算得償所願了。”

這回輪到陸猶愣住了: “之前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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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俞寶容說, “就元旦的時候,她和她一個朋友一塊兒來的。她是個好孩子,我當時就想啊,要是你們……”

“一月一號”陸猶沒聽她絮叨,急不可耐地打斷她, “容姨,她是不是一月一號來的”

俞寶容點頭: “是啊。”

那時候陸猶剛剛打過電話,說元旦不回家,也不能回家過年了——所以她記得清清楚楚。

陸猶默了默,突然嘆了口氣: “她沒跟我說。”

昨晚,季微回避了自己的問題,顧左右轉移了話題。

許久未見面,兩人卻依然能聊得盡興。到最後,他快轉到季微的酒店了,臨時起意,只問季微想不想和他去一個地方。

季微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他開了一夜的車,終于在天亮時分趕到家鄉小城。

俞寶容看着他的表情,笑了: “嘆啥氣,反正你現在也知道了。”

陸猶沒接話,目光投向廚房裏忙碌的模糊身影。

一場試探,撲朔迷離,究竟是為了什麽,卻不得而知。

扪心自問,陸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在她面前掩飾自己的感情。

也許是,三個月時間過去,必定會有的隔閡。

又或許……他不想承認,自己已經陷得太深。

無論是哪種情形,現實種種都在殘忍地告訴他:烏魯魯一去不回,他們再也回不到那幾十個小時裏去。

陸猶低頭,喝了一口桌上的大麥茶。

再擡起頭,他的目光灼然,卻是另一番姿态。

“容姨。”他頓了頓, “羅軒過段時間就要來中國了。”

俞寶容只知道那個人的中文名,那他就只說那個人的中文名。

俞寶容的笑容明顯一滞。

“你怎麽知道的……”半晌,她小心翼翼開口,問道, “他這回要來這兒嗎是來找你媽的嗎你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陸猶冷笑一聲。 “來找我媽他怕是早就忘了這段豔。遇了。”

俞寶容沒說話。

陸猶緩了緩聲音: “他和我助理約好了,要過來看展。我也懶得告訴他什麽所謂的事實真相,等我拿到WPN攝影比賽的金獎,就站在他面前,把獎金狠狠砸到他的臉上。”

WPN是網站Worldwide Photography News(全球攝影新聞網)的縮寫,舉辦的攝影比賽已有五十多年歷史,是世界上含金量最高的頂級攝影比賽之一。

陸猶早就做過功課,知道羅軒自出道以來,一路順風順水,拿遍攝影獎項,只差最後這個WPN的比賽,就可以拿一個大滿貫,功成名就。

既然他一路順風順水,那陸猶不介意做他晉升道路上最大的一塊絆腳石。

就算不能讓他不得善終,也起碼可以讓他難得圓滿。

俞寶容不懂什麽WPN攝影比賽,只看見陸猶眼中迸發出濃濃的恨意,長長地嘆了口氣。

“猶猶,你就這麽恨他”

“當然。”陸猶唇角微微上揚,扯出一絲冷笑, “我恨他,比所有人能想象得更恨他。”

那些掙紮在苦海裏的日子,他都不想,甚至不敢回頭去想。

那個人又有什麽資格做自己的父親

見陸猶這個樣子,俞寶容的眼裏迅速略過一絲矛盾與掙紮。

她在原地杵了片刻,抿了抿唇,趕在陸猶繼續詛咒他的父親之前,從木桌子的抽屜裏拿出幾張泛黃的信紙。

她從木桌子後頭走出來,将信遞給陸猶。

“給,這是你媽當時寫的信。”俞寶容苦笑, “她那個時候啊,每個月都堅持給羅軒寫信。可是她根本沒有想過,她寫的全是工工整整的中文,那個人又怎麽看得懂還要浪費那麽多寄信的錢。後來我實在看不下去,瞞着她把信都藏了起來,再騙她說已經把信寄出去了。”

陸猶遲疑着,接過這一疊信紙。

“姨之前就想告訴你了,但是一直不知道怎麽開口。”俞寶容坐下,凝視陸猶, “你自己看看吧。如果你媽還在,一定不希望你這樣的。真的。”

陸猶拿着信紙,指尖僵硬。

信紙有些薄,背後清晰映出秀氣的小楷,是他熟悉的字跡。

他又擡頭,看了一眼廚房裏的季微。

她似乎正小心翼翼地拿起鍋蓋,蒸騰起的霧氣遮擋了她的側臉。

随後,他低下頭,緩緩地,緩緩地,打開了精心折疊的信紙。

*

“軒:

今天我發現自己懷孕了,已經三個月。我在診所前徘徊良久,終于決定留下這個孩子。你也許不知道我們這裏,沒有結婚的姑娘大肚子是要被看不起的。但是我一想到你就不怕了。我很怕,如果我打掉這個孩子,你也永遠都不會回來。

媽把我狠狠打了一頓,幸好寶容還站在我這邊。我今晚又做了那個夢,夢見自己走在黑黑的森林裏,四周很冷。我的腳下粘粘的,濕濕的,走到最後,腳都陷入淤泥裏,擡也擡不起來。而且,這回都沒有螢火蟲來幫我指路。軒,我有些迷茫,什麽都看不清。但我堅定地認為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對的,我會生下他,等着你,然後好好把他撫養長大。

不知道你現在在哪裏做什麽是已經到了你之前和我說過的北極圈嗎聽說那裏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你千萬要注意別凍着。你和我說的那種叫威士忌的酒很好喝,我一直很向往。可惜我們這裏只有溫醇米酒,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等着你的回信。愛你的華。”

“……”

“軒:

我們的孩子已經八個月了。他/她在肚子裏很乖,一動也不動,有時候我甚至疑心這就是一場夢。但是這個夢又是這麽清晰。

我現在都還記得,那天你帶我去潛溪岸旁,那裏開滿了春花的樣子。不管你信不信,那天我見到了很多奇妙的景象。所以我覺得我們的孩子就是個女兒,就是那天掉落枝頭的一朵玉蘭,落進我肚子裏,融入我的血脈,讓我永遠記住那一天。

我從來不後悔和你相遇過。不管你什麽時候回來,我都會等你。”

“……”

“軒:

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兒。他長得像你,除了一雙眼睛随了我。今天風雪極大,但是我一想到你,就一點兒都不害怕。

晚上的時候,媽還給我帶了包子,我想她很快就會想通,認回我這個女兒。孩子長得也很可愛,她一定會很愛他的。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兒子平平安安撫養長大。”

“……”

“軒:

媽昨天走了,我卻連她最後一面都沒看到。我開始懷疑自己,我做的這些選擇是否正确我這樣的堅持,究竟值不值得我真的很想你,軒!

媽給我留一些錢,足夠我拉扯兒子長大。我給他取名’猶’,望你知曉。”

“……”

信越寫越短,到最後只剩了一句話。

“軒:我撐不下去了。”

這封信大概是在他出生後幾個月寫的,之後便戛然而止。

陸猶定定看着最後這句話,良久未動。

俞寶容靠着椅子,也沒說話。

一片沉寂裏,廚房的門突然開了。

季微端着熱騰騰的粽子和粿走了出來,帶上廚房的門,臉上笑吟吟: “還有梅幹菜餅還在熱,那個有些硬,我加了點水,恐怕還要……”

話音未落,陸猶便打斷她。

“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

季微放下碗筷,面上一愣。

陸猶擡頭,一向痞氣的臉上帶了幾絲無助,語氣裏甚至還有懇求的意味。他的眼窩深陷,只餘唇畔一道深痕,定定望着她。

“季微……你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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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廢話:今兒個一定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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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破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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