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
第12章 十二
儀貞立刻擺出一張苦盡甘來臉,盈盈上前行了禮,曼然喚一句:陛下勝常。”
皇帝垂眼瞥了她一眼,一聲不吭地擡腿邁進院中。
好麽,她也不需要他吩咐起身,自己站直了,轉身跟着往回走。
皇帝這會兒已然大馬金刀地坐在了主位上,端起慧慧奉上的茶抿了一口,對儀貞道:“你這屋子風水不好,朕那日回去,頭就昏昏沉沉的。”
“怎麽會呢?”儀貞佯裝無辜:“宮裏面興造土木,最講究風水了。一準兒是您下棋久了太勞神…”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小:“或者是在浴桶裏受了涼。”
她還有臉說!皇帝不冷不熱來了句:“朕發現你是個蹬鼻子上臉的人。”
“妾不敢!”儀貞忙一臉惶恐地躬身辯白,仿佛下一秒就能跪倒在地。
但摸着良心說,她對皇帝确實缺了一份畏懼之情——除非他要問她死罪,她當然怕死。
不過如果死的時候能痛快點兒,不刻意拖時間折磨人,那也不就是世上最可怕的事。
相比之下,她更怕骨肉分離、怕孤立無援、怕猜疑算計、怕千夫所指……
這些滋味她都嘗過了,僥幸挺到今天來,便覺得一概不過如此,橫豎她好端端地活着呢!
活着才能希圖別的。
她見皇帝沒有進一步的斥責,忙不疊地補救道:“陛下上回來,是我招待不周,這幾日心裏都惶惶的,就怕您不給我補過的機會了。”
皇帝“嗯”了聲,是個疑問的語調,看她态度端正,願意給她這麽個機會:“你想怎麽補過?”
儀貞獻寶似的:“您玩過民間的鼓上比武嗎?”
皇帝皺了皺眉:“沒有。”心想不就是雜耍嗎?正要開口提醒她,莊毅皇後的孝期還沒完,不得如此大張旗鼓地作樂。
卻見儀貞踅身從旁邊的高幾上捧來一只面盆大小的羊皮鼓,又擎出兩個彩塑小人兒,皆是武将裝扮。
她轉着腕子,給皇帝瞧威風凜凜的百花戰袍、方天畫戟:“您拿這個呂奉先,這個漂亮。”
皇帝不接,只問:“你呢?”
她那一個還不明顯嗎?身長九寸、髯長二寸,關二爺啊!
皇帝眯眼“哦”了一聲:“呂布戰三英。”
儀貞總算覺出不妥了:呂布戰三英,可沒戰贏啊!趕緊谄笑着奉承道:“以多勝少,算什麽真英雄?可喜今時今日遇見您,英明神武,好替這虎牢關一役扭轉戰局嘛…”一面說,一面将關二爺也遞上去,憑他挑選。
得了吧!她不過是看呂布描得俊俏,以為可以拍他馬屁而已。她就是這種惑于皮相的人。
皇帝對這四位三國人物都不推崇,至于她說的這游戲,不玩也罷!
儀貞見他興致缺缺,心裏不免惋惜——她想玩啊!
眨了眨眼睛,試探着說:“陛下別擔心,我也是托您的福,今兒第一次玩,咱們先不計輸贏,摸索着來…”
不計輸贏?笑話!她以為自己會怕輸?什麽黃口小兒的把戲,值得他摸索?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勉為其難地示意她将呂布交出來。
兩方主将站定亮相,這才發現底下的鼓面比尋常的羊皮要薄許多,磨得分外光滑,如此一來,只需稍稍施力,便能教人物進攻退守,倒是個講究巧勁的玩。!意兒。
宮人點起香來,将香盒置在近旁,輕煙四散,大差不差地有點黃沙漫天、煙塵匝地的意境。
儀貞屈指在鼓身上輕叩了兩下,關二爺率先耍起了青龍偃月刀,直直戳在呂溫侯的方天畫戟時,溫侯身形晃了兩晃,末了仍是頂天立地傲然屹立。
皇帝沒學她的法子,指尖徑直點在鼓面上,呂溫侯大展虓虎之勇,逼得偃月刀往側旁一閃,倘若劉張二人在此,必要誤傷了自家兄弟。
皇帝嘴角略揚,眉眼裏盡是溫存,看不出争強好勝之意來:“旁敲側擊哪有直取蒼龍來得快意?”
您不也正拐彎抹角嗎?
儀貞不打算見縫插針地和他頂嘴,而是敬佩難抑:從起初乍然用香後自覺不适、到心生疑窦冷她兩日、再來猗蘭殿時的冷淡、終至此刻的平心靜氣——皇帝作起戲來,實在很有層次感。
她暗自贊許不已,一時居然忘了再接招,走了一會兒神,方聽見皇帝帶着笑問:“想什麽呢,這般開心?”
她連忙收斂心思,竭力将堪堪立在皮鼓邊緣的關二爺給拗回來。
好容易脫了險,對面澹寧自持的人接着道:“說起來,朕有個好消息還沒告訴你。
“謝指揮使找回來了。九死一生,好歹沒被敵寇俘虜去,惜乎受了箭傷,元氣大傷,不知道要多少光景才養得回來。”
儀貞臉色一白:她的大哥哥已經加了将軍名銜,如今以指揮使稱呼的,是二哥哥。
他倆出生離得近些,打小一起淘氣的機會多,吵嘴告狀都不影響感情深厚,誰能料到,而今她竟然連他下落不明的消息都不曾聽說過,乍聞就是他身負重傷地找回來了。
心緒百轉千回,能出口的不過喃喃一句:“撿回一條命,就算是有後福了…”擡眼睇了睇面前所坐何人,又不忘表表忠心:“只可惜将來無法再報效朝廷了。”
“謝儀貞。”前所未有的冰冷口吻,來自那樣一個清豔溫存的人,簡直有股荒誕的駭人。他幾乎從未喚過她的名姓,口口聲聲的總是那個不乏嘲弄的“皇後”。
“在呢。”她不懂他提起這一茬兒來是圖什麽,戲不演了嗎?
瞧她那雙天真懵懂的牛眼睛!他最厭她這一點,傻不愣登地和他擰着來,說她全無心肝真不冤枉——要依附王遙,就好生當她的傀儡皇後,做什麽學她那牆頭草爹爹,隔三差五又向他投一投誠?
他不想管她死活的。他跟她又沒有夫妻之實,将來除了王遙,把她攆回謝家自生自滅,已經算仁至義盡了。偏她腦子拎不清,咋咋呼呼地伸腳往渾水裏趟,自以為是給他當內應。
要不是王遙正一邊追查西北軍饷、一邊籌兵鎮壓臨淮,喘口氣的空當兒還得安排開春的武舉、培植新挑的爪牙,早把她揪出來殺雞儆猴了——殺個皇帝從頭再來不容易,殺個皇後洩洩憤也好。
他主動提起謝昀之事,就是希望她認清時局,棄暗投明、棄明投暗都随她的便,反正他這兒容不下左搖右擺的人。
“朕這個人,論跡又論心。”他伸手将鼓一推,滿臉倨傲。
本應號令千軍萬馬的溫侯關公跌在一起,成了短兵相接的地痞無賴。
儀貞不是真的四六不懂,他這一句,她便明白了:熏香的事,他都知道,可以不怪罪她,但她得有個忠臣的樣子。
敢情是招安來了——條件就是她二哥哥。
她不假思索,情真意切地張口就來:“陛下,一片冰心在玉壺。”
嘴上說說不夠,一鼓作氣,探出手攥住了皇帝搭在桌沿的龍爪。
嘶,她素日吃的什麽大補物,這手勁兒哪是結盟,根本是尋仇來了。
皇帝不願承認自己被一個弱女子捏疼了,幹脆抽出手來,轉而握住她,為免她生疑,更是特意偏過臉,望着她賞了一個嘉許的笑容。
儀貞心領神會,這笑容名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至此,郎情妾意、以膠投漆,自是越發和合。
夏盡秋至,仿佛一夜醒來,便是白露寒蟬。皇帝偶然受了風,不得已卧床将養了五六日,十分耐不住這嗷糟,三令五申太醫署開些見效的良藥來,莫拿那吃不死醫不活的草根子湯敷衍他。
這一程王遙忙得焦頭爛額,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生生将這些時間擠出來,趕到含象殿來侍疾。
皇帝勉強靠在床頭,神色很是懊喪:“朕若能快些好起來,掌印肩上的擔子總能輕些。”
王遙忙道:“陛下折煞奴才了!奴才為陛下分憂,是責無旁貸,更是十世求來的造化,只盼着您潛心保養,不日聖躬大安,便是百姓的洪福了。”
這樣鹹嘴淡舌的勸慰,陪在這裏多日的儀貞與沐昭昭都說爛了,皇帝顯然不耐煩再聽,索性将臉偏向床裏側:“朕乏了,掌印歇下吧。”
王遙默不作聲地躬了躬腰,卻行出去。來探這長命不了的病秧子,已是他近來唯一的寬解。
臨淮叛軍前些日攻到青州來了。
太快了,百年河山,崩塌得太快了。
連孫錦舟昨兒個都吞吞吐吐地問他,要不要起複段方更。
好哇!痛改前非起複一個死敵,助着他力挽狂瀾、得盡民心,自己則被踩到塵埃裏去,做那一将功成萬骨枯裏的白骨。
或者這救命稻草也救不了命,便被無知之衆也算作他的黨羽,什麽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翻來覆去的咒罵之詞,無甚新意。
這天下誰掌不是掌,怎麽不能依着他來?
他步下丹陛,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卻聽見皇後在身後喚他:“亞父,亞父!”
王遙舒展開緊鎖的眉頭,停住了腳步,回身藹然對着她:“娘娘有什麽吩咐?”
儀貞出來得急,分明是背着皇帝的:“亞父,朝中一向可有什麽動靜?陛下先前答應了我,要接二哥哥回來養傷,眼下何故又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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