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河漢(3)
第36章 河漢(3)
蘇明明去了紹興,章弦輝下班後沒地方去,寂寞得要死,想想紹興離杭州也不過五十公裏,坐高鐵只需要半個小時,乘地鐵也就一小時二十分鐘,從吳山廣場到蕭山機場也要四十多分鐘呢,他去紹興,就當正常通勤好了。這麽一想,這天下班沒有回家,乘上高鐵就去了紹興。
到了蘇明明住的酒店,才給她打電話,問下班了沒有,在邵氏還是在酒店。蘇明明說在路上了,還有二十分鐘到酒店。章弦輝說我現在就在酒店大堂,等你一起吃晚飯。蘇明明愣了一下,說你去酒店前臺要張門卡,先進去休息,我馬上給前臺打電話。
章弦輝想看來明明很高興他來啊,這麽說,自己的決定真是英明神武得不得了呢。他徑自走到前臺,報了房間號,拿出身份證,前臺已經接到電話,馬上給辦了入住。他拿了門卡,進了明明的房間,放下公事包,去衛生間清洗。
他拆開酒店提供的剃須刀,先刮了胡子,再淋浴,跟着洗頭。洗好頭發,把頭發捋向後面,抹去臉上的水,一睜眼就看見蘇明明站在淋浴房外,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笑,張開雙臂,歡迎她加入。她笑了又笑,遲疑了一下,一揚下巴,當着他的面,脫去淺灰色中袖小西服、及膝窄裙、無袖白襯衫、半跟皮鞋、吊帶背心、胸衣和內褲,拉開淋浴房的門,踏了進去。
章弦輝拉她靠在身上,掩上淋浴房的門,拔下她頭上發釵,把她推到蓮蓬頭底下,用溫水清洗她臉上的汗,讓水流把她的長發沖到腦後,他再把她額前的碎發一縷一縷梳過去,捧起她的臉,吻她。
紹興是座古城,到處都是古跡,章弦輝每天下班後搭高鐵來往杭州和紹興之間,到了紹興,和蘇明明吃過晚飯,一個一個古跡玩過去,第二天一早再回杭州。
周末蘇明明休息,兩人去大禹陵玩。章弦輝對蘇明明說,以後有時間,我們把能去的地方都走一遍,去榮成看日出,去北海看夕陽。你想去哪裏,我們都去。兩人在百鳥苑棧道上漫步,走了一程又一程,走走停停,停停歇歇,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等着太陽下山,等着夜幕落下,等着月亮升起,再看螢火飛升。
有一只螢火蟲落到了蘇明明肩上,蘇明明怕驚飛它,站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章弦輝拿出手機給她拍照,夜景模式怎麽也調不好,蘇明明說你再不拍我腳都要麻了。章弦輝說馬上就好馬上就好,按下快門的瞬間,螢火蟲飛走,章弦輝的鏡頭裏只留下一條光跡。
蘇明明伸頭看他的手機,看見自己在照片裏面只露出半張臉,那臉還被拉得變了形。搖頭說,果然男朋友都拍不好照片。你知不知道網上有個話題叫#男朋友視角#,全是稀奇古怪的成片,存心拍都拍不出這麽精彩的。什麽換頭的、移身的、大變活人的、還有飄浮的。
她舉着手機給章弦輝看,說你看這張照片吧,有個現成的名字。章弦輝說叫什麽?蘇明明說叫《吶喊》。章弦輝看看,強行挽尊說,我覺得蠻好。這麽黑的環境,能有個人影子就不錯了。
蘇明明說我自拍都比你強。章弦輝說你拍。蘇明明拿自己的手機對着自己的臉,捕捉到身後有螢火蟲飛過,馬上按了快門。兩人湊在一起看成片,照片裏蘇明明笑顏如花,白臉無瑕,眼睛有銅鈴那麽大。
章弦輝啧啧連聲,說你這個美顏開得,磨了有十八層皮。蘇明明笑得前仰後合,問:要不要一起拍一張?章弦輝湊過去,和她一起用美顏相機拍照,把他的臉也磨上十八層皮,再加液化,那下巴就快消失在黑暗裏了。
蘇明明和何毓秀把紹興公司的賬做完,帶了所有材料回家,章弦輝也結束了他的雙城記。他現在是每天從後山路2013號出門去上班,下班回家的路上經過超市,順便帶點菜回去,做飯給蘇明明吃。在經過蘇明明和沈芳契通話過後,幫明明把奶奶屋裏的雜物清理掉,像床褥棉被枕頭沙發舊衣這些,剩下的家具和細軟,等沈芳契回來再收拾。
沈芳契還在象山,蘇明明每天晚上和她視頻通話,聽她講今天又去了什麽島,又抓了什麽魚,說這大半個月把這一輩子吃過的沒吃的魚都認了一遍。蘇明明羨慕得要死,放下手機對章弦輝說我們下個周末也去象山吧,去住兩個晚上,也出海釣魚去。你不是說要帶我看日出嗎?我們去夜釣,在船上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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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弦輝笑笑,沒接話。蘇明明問:“怎麽,你暈船?不喜歡出海?”章弦輝做好了清蒸帶魚,放到餐桌上,盛飯給明明。蘇明明舀了兩碗火腿扁尖冬瓜湯,兩人坐下吃飯。
章弦輝扒一口飯說,你知道我上高中時的綽號是什麽?蘇明明說不知道,你又沒講過。章弦輝說“之江白條”。蘇明明噗嗤一聲笑出來,說:“你還‘之江帶魚’呢。那你為什麽不陪我去?”章弦輝說我大學畢業社會實習就在舟山,我會暈船?我無水肺深潛五米,可以徒手撬海蛎。
蘇明明說嗯,你接着吹牛,反正我也沒法驗證,你就說你“除三害”,什麽東海鬥蛟、北洋縛龍都行。章弦輝搖頭,說你這個人吧,聰明也聰明,怎麽對男女之間的事情,有時候就是真的不開竅呢。蘇明明瞪着他,問這是什麽意思?
章弦輝放下筷子,說:“你沒在剛才的視頻裏看見剛釣上的魚?伯母說了,足足有十五斤。十五斤的魚加上掙紮的力道,像伯母這樣的體重,根本拉不住。”蘇明明還是不懂,繼續問這什麽意思,章弦輝說:“伯母是在和一個男性友人出海,玩得這麽開心,你去做什麽?”
蘇明明聽了都傻了,扒了兩口飯,搖頭說不會。也許是她們租船的船老板釣的?一定是。章弦輝拾起筷子吃飯,說:“你和奶奶視頻聊天,都知道去冰激淩店,不讓她知道當時我們在一起,是在我家裏。伯母剛才在視頻裏,你看見別的釣魚的人了嗎?伯母說的那些朋友呢,在哪裏?”
蘇明明氣得柳眉倒豎,在他背上噼噼啪啪打了幾巴掌,章弦輝躬起背用手臂護着碗,笑說幹嘛幹嘛,打碎碗你認啊。蘇明明說等周末我們過去,如果不是,我再打你十巴掌。
章弦輝把她的筷子拿起塞在她手裏。“吃飯吧,飯都冷了,當心吃下去胃痛。伯母難得這麽開心,你就老老實實待在‘六博’算賬,掙錢養家。伯母卡裏的錢多不多,你要不要轉幾萬過去?你要是錢不夠,我這裏有。”
蘇明明氣得磨牙,說你存心的是吧?章弦輝有些奇怪,問道:“為什麽你這麽抗拒?你談戀愛伯母說什麽了嗎?對我的出現也接受得這麽好,這麽通情達理的人,有男人追求不是很正常嗎?”蘇明明的筷子在碗裏劃拉了兩下,跟着吧嗒吧嗒砸了兩滴眼淚在碗裏,噘着嘴挑起一團飯,恨恨地擡頭看了章弦輝一眼。
章弦輝忙說:“哎喲哎喲,還真的眼淚拌飯了,快別吃了,讓你吃眼淚泡漲的飯,我的罪過大了。我另外盛一碗給你。”把她碗裏飯撥到自己碗裏,又盛了半碗熱飯給她,摸摸她頭說:“一時接受不了是吧?還是覺得是我多想了?”
蘇明明扁了扁嘴,要哭不哭的,說:“我怕媽媽受騙。”章弦輝抽出一張面巾紙給她擦眼淚,問受什麽騙。蘇明明說也許人家看她住這麽一幢帶花園帶車庫的房子,以為亡夫家留了多少遺産給她呢?
“你說,”她突然精神一振,抓住章弦輝的胳膊,問道:“會不會是叔公那邊使的奸計,什麽仙人跳之類的,騙她抵押房産搞投資,返利30%那種龐氏騙局?最近盯着中老年人養老金的事情可多了,你忘了P2P了?”
章弦輝被她說得将信将疑,說:“你是不是職業病發作,看誰都是詐騙犯?”沉吟了一會兒,點頭說:“你說得沒錯,我們下周末去象山看看去。”
蘇明明“耶”了一聲,舀了兩勺湯到飯碗裏,呼啦啦碗裏的飯就下去了一半。章弦輝看着她,笑問:“是不是我被你騙了?中了你的‘p-to-p’之計?”
周末兩人真的開車去了象山,去之前蘇明明打電話給沈芳契,說過來度周末,沈芳契把地址定位發給他們,說等你們吃午飯。
蘇明明說好,待會見,收起手機,問章弦輝,“你看你看,這态度,一點不像有什麽不想讓我們見的樣子。”章弦輝說也許已經走了呢?等回杭州再聯系什麽的。蘇明明說到時候如果不是,就是你在胡思亂想,我要你好看。章弦輝說不就是挨你幾巴掌嗎?我還怕你不打呢。蘇明明說我那回說什麽來的,你就是屬年糕的,欠打。
到了地點,原來是海邊一個度假村,小別墅一幢挨一幢,牆體刷白色,門窗刷深藍,在海邊山坡上高高低低錯落有致地建了那麽幾十幢地中海式樓房,做出希臘聖托裏尼島的風格,好多年輕人在別墅前拍照,海灘上全是游客和來度假的人,黑鴉鴉一片人頭。
章弦輝的車一點一點往山上挪,說好奇怪,為什麽這麽多人,是周末的原因嗎?蘇明明啊一聲,說:“我想起來了,今晚是七夕呀,怪不得人多。”嘟嘟囔囔說今晚是七夕呢,一幅懊惱得不得了的樣子。章弦輝說所以大家都來海邊了,這邊晚上光污染少,正好可以看牛女渡銀河。
看一眼蘇明明,笑問:“你那是什麽表情?怎麽像我欠了你兩百斤大米一樣?”蘇明明說是七夕呀。章弦輝說:“是呀,七夕,我們正好在海邊看牛郎織女渡銀河,他們過他們的情人節,我們過我們的情人節。”
蘇明明皺起鼻子說:“有你什麽事啊,你要來軋一腳。七夕是女兒節,是我過節日,不是你過。”她舉起雙手,把手背朝向章弦輝,皺着眉說:“你看,我十個指頭光禿禿的,都沒用鳳仙花染指甲。”
章弦輝抽空看一眼她的手指,說你天天敲鍵盤,指甲都磨平了,還怎麽染啊。蘇明明說:“就是啊,早知道今天是七夕,我昨天晚上就該先去做個美甲,粘上指甲片,畫上兩只喜鵲。哎呀我現在這指甲醜死了。”章弦輝笑着揉了揉她的頭發。
找到沈芳契朋友的別墅,沈芳契已經在門口等他們了,章弦輝躬身問好,沈芳契說好,又問路上還順利吧,堵沒堵車。章弦輝說還好,路上沒堵,進來倒堵了,沒想到這麽多人來度假。
蘇明明笑着撒嬌說:“我看了下天氣預報,好像下個星期有臺風要來,就給媽媽送兩件夾衣。我看媽媽在這裏住得樂不思蜀的樣子,像是末伏過了也未必回家呢。要是真像媽媽在視頻裏說的這麽好,下星期我們還來。”
沈芳契笑着讓兩人快進去,說正是午餐時間,我們長輩就不等你們小輩,先吃上了。章弦輝鎖好車,跟在兩人後面進去,心想明明這小壞蛋嘴甜的,編瞎話就像做賬簿,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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